郭汝瑰,1907年誕生于家道中落的書香世家,祖父是舉人,當過縣教育局長,父親因清末廢除科舉制度,未能取功名,成了一個抨擊時政的憤青。
他12歲就跟父親到成都,進成都聯合中學讀書,這時候五四運動爆發,如火如荼,很多新思想沖擊著郭汝瑰, 他開始對社會主義開始感興趣。1925年底,升任川軍師長的堂兄郭汝棟,邀請郭汝瑰到黃埔軍校學習,他與與袁鏡銘、傅秉勛等六位川軍的青年軍官,進入黃埔軍校第五期學習。開啟了職業軍人的生涯。
蔣介石一直想不到,第一次國共合作時期,黃埔軍校早已經成了篩子,被共產黨人徹底滲透了,里面的政治教官大多數是共產黨人,編入政治科的郭汝瑰,很快被蕭楚女、惲代英的理論所征服,也讀了李達、陳獨秀的著作,對社會主義的認識越來越深,感覺走這條路拯救中國有戲!
后來他驚喜發現,一直陪伴身邊的好友袁鏡銘是個深藏不露的共產黨人,他要求他介紹入黨,但袁鏡銘顧慮郭汝瑰和郭汝棟的關系,需要考驗。
郭汝棟確實是個野心勃勃的人物,他已經成了鎮守一方的權勢人物,川鄂邊防司令部副司令,手握兩師一旅的兵力。蔣介石已經公然撕毀國共合作協議,欲將進攻武漢,四川軍閥楊森配合進攻,共產黨人吳玉章派郭汝瑰和傅秉勛去勸說郭汝棟阻止楊森出川,阻止不了就等楊森出川后,斷其后路,如果辦不到,那就讓郭汝棟不要出一兵一卒協助楊森。
郭汝瑰是他的堂弟,傅秉勛是他的小舅子,按理說,郭汝棟會給他們面子,沒想到,郭汝棟表面上大義凜然地說:“我和楊森感情不好,無法勸他;襲擊他,我力量不夠;不過如楊森出兵,我可以一兵一卒決不助他!”其實,他早就屁顛屁顛派出特使到南京向蔣介石表示效忠。
不久,汪精衛公開和蔣介石同流合污,郭汝瑰從此之后和吳玉章失去了聯系,只好留在郭汝棟處,1928年5月,郭汝瑰通過了考驗,經過袁鏡銘介紹,成為共產黨人。
在郭汝瑰嚴重,這位堂兄越來越陌生,這個人為了權勢富貴,殺了恩師、共產黨人李蔚如,又代替楊森做上了20軍的軍長,倒楊森、倒劉湘的軍閥混戰少不了他的身影。但他對蔣介石的命令,陽奉陰違,不愿意對共產黨人下死手,搶先把他們以禮相送,對表弟郭汝瑰不敢再留,打發到日本士官學校讀書。
郭汝瑰在日本受到專業的軍事培訓,軍人素質和技能日趨完善,不久,他從日本退學,回到上海后,繼續到陸軍大學第十期繼續深造,他冪冪之中又變成了蔣介石的“天子門生”。
1936年,西安事變,蔣介石迫于壓力,不得不第二次國共合作抗日,郭汝瑰經過陸大同學的推薦,到陳誠的第14師任參謀長,得到了陳誠的喜愛和重用,陳誠又是蔣介石的嫡系,飛黃騰達是遲早的事情。
郭汝瑰絕不是文弱書生,他在日本士官軍校、陸軍大學學到的本事不是吃素的!
他所在的第14師,奉命回師參加淞滬會戰。第14師的兩個旅在南北塘口一線作戰,42旅的旅長是個慫包,師長擔心其誤事,讓郭汝瑰代理擔任42旅的旅長。這代理旅長不好干,數十架日敵機狂轟濫炸,陣地炮火紛飛,一片狼藉,每次郭汝瑰聽到麾下大喊頂不住了的時候,他就跳出掩蔽地督戰,不顧周邊炮彈四起,他還留下遺書,指揮旅和日軍反復沖殺7日7夜,8000人折損到2000人,陣地依舊未丟。
一副白凈面孔,戴著眼鏡的書生令人刮目相看,他成為全軍著名的戰將,陳誠提拔他為54軍參謀長。
在抗日戰爭中,郭汝瑰從陸軍大學的一名普通教官,逐漸進入國民黨政權的上層。進入上層的他,和國民黨軍政要員的接觸機會特別多,多次參加蔣介石和其余高官的宴請,他之前認為對日軍作戰多次不利,和裝備落后,指揮失誤有關,直到接任代理師長,才發現,國軍喜好謊報人數吃空缺,打起仗來謊報傷亡、逃亡要補給。
軍隊如此,統帥蔣介石呢?口口聲聲說他是孫中山最忠實的三民主義信徒,說得動聽,卻從來沒實行過,郭汝瑰視金錢如糞土,堅持不肯貪污,工資不夠維持家庭生活,只能靠在銀行工作、兼做一些轉手買賣的三弟,補貼一些家用。
再看看蔣介石,郭汝瑰認為他有軍事才能,然而,他經過抗日戰役才發現,這位校長....其實不太懂軍事,更可氣的是,蔣校長一門心思搞國共之間的摩擦,尋找機會翻臉打內戰。
郭汝瑰意識到,蔣校長是沒戲的,只有共產黨才能拯救中國,可是他和組織失去聯系好多年了,一直在尋找機會,恢復聯系,一時苦于找不到門路。
1945年4月某天,郭汝瑰在軍務署瞥見一個身穿校官軍服的來客,仔細端詳,正是黃埔軍校五期的同班同學,以后又一同到郭汝棟部工作的任逖猷。一見是老友,忙將他拉上車開到一個冷僻之地,問他還有沒有和組織聯系?
任逖猷說他早不是組織的人了,郭汝瑰失望透頂,任逖猷臨別時丟下了一句話:“我的堂弟任廉儒,你是認識的,不知他是不是還有關系,我可以去打聽一下。”
幾天后,任廉儒找上門來了,郭汝瑰向他敞開心扉,講述了自己多年的曲折,想要重回共產黨麾下效力。但謹慎的任廉儒沒有輕信接納,他將此事向南方局負責人董必武作了匯報。
后來任廉儒幾次來到郭家,對郭汝瑰進行考察,確實是過硬的同志,郭汝瑰還送了不少重要的軍事機密情報,他不再避諱他了。又過了幾天,任廉儒安排郭汝瑰和董必武會面,郭汝瑰如約前往,與董必武秉燭夜談。
在談話中,他要求恢復黨籍,董必武未正面答復,他認為郭汝瑰還有更大的用武之地。兩天后,任廉儒告訴郭汝瑰:“董老說,你要求恢復黨籍,原則上可以,但要經過一番考驗。你去延安作用不大,希望你留在這邊能為黨提供一些有價值的情報。由我和你單線聯系?!?/p>
從此以后,郭汝瑰成了安插在國民黨的最高級別的臥底。
陳誠還蒙在鼓里,他一心培植的大將,在他的提攜下,郭汝瑰從總長辦公廳少將副廳長、掌握軍務的國防部第五廳中將廳長、主管作戰的國防部第三廳中將廳長,任陸軍總部參謀長。他是陳誠手下的十三太保之一,炙手可熱!
國防部作戰廳的職務多么重要!有了這職務,郭汝瑰可以直接參與指揮作戰,也可以向蔣介石提供作戰方案,匯報戰況,跟著到各戰區視察,等于蔣介石所有的戰略部署,就被郭汝瑰扒個一干二凈。
整個解放戰爭,郭汝瑰通過來往于寧滬之間的任廉儒,為我軍提供了許多核心的軍事情報。
1947年5月12日下午,郭汝瑰接到俞濟時的電話:“今晚八時三十分,請到總裁官邸出席晚宴并匯報戰況?!?/p>
他與情報二廳廳長侯騰、參謀總長陳誠與參謀次長劉斐相繼到來。郭汝瑰匯報了戰場形勢和作戰方案,經過討論,蔣介石決定了湯恩伯兵團、歐震兵團、王敬久兵團的進攻方向和目標。
會后,他回到家,把作戰部署抄了一遍,交給任廉儒,并叮囑他說,“這一次戰斗,有整編七十四師,全部美式裝備,解放軍一定要特別小心?!痹诿狭坚膽鹨壑?,解放軍全殲國民黨王牌部隊整七十四師,擊斃其師長張靈甫,使蔣介石重點進攻山東的圖謀嚴重受挫。
淮海戰役前夕,何應欽提出守江必守淮的主張,決定集中優勢兵力于徐州、蚌埠之間的津浦鐵路兩側,與解放軍決戰。此方案還沒下達到國軍處,已經早早送到了解放軍指揮機關的案前,之后徐州決定改變主意,堅守蚌埠,又被郭汝瑰哄騙蔣介石改為在徐州外圍作戰,增加解放軍分割圍殲的勝率。
但是,郭汝瑰不是沒有被人識破,有一個人看出他是臥底,此人就是杜聿明,他有極度敏銳的眼光,國軍屢戰屢敗,并不是什么指揮問題,而是發覺上面下來的命令看起來好像挺有道理,實則都是把國軍往火坑里推,誰有這么大的本事?國防部作戰部肯定出內奸了!他先懷疑了顧祝同和郭汝瑰。
于是他立刻飛到南京面見蔣介石,他直說國防部作戰部里面可能出了內鬼,蔣介石多么講面子啊,出內鬼,豈不是他眼瞎了?他破口大罵杜聿明是甩鍋,信誓旦旦說顧、郭絕無問題!
杜聿明咬了咬牙再次進言:“顧總長暫且不提,郭汝瑰既不愛錢,也不愛女色,為官清廉得有些讓人費解,堂堂國防部作戰廳廳長,家里的沙發都全是補丁,家中的經濟情況更是貧困不堪,這樣的人即使不是共產黨人,也是有著重大嫌疑的!”
蔣介石沒理他,直接說別瞎猜了,趕緊回戰場去!
郭汝瑰頻繁提供情報,風險也很大的!淮海戰役結束后,解放軍大舉渡江,直搗南京。蔣介石困獸猶斗,一邊假意求和,一邊調兵遣將,制定了江南作戰計劃,按照老規律,郭汝瑰把這封絕密文件交給了任廉儒,沒想到,任廉儒的直接聯系人陳家康有事離開上海,沒辦法,只好把情報轉給地下黨員王葆真,沒想到,機密情報還沒送出去,王葆真被捕,幸虧這些情報及時被焚毀,王葆真受盡毒打,依舊不透露一字,沒有供出任廉儒和郭汝瑰,他轉危為安,幸免于難。
遼沈、淮海、平津三大戰役以后,國軍幾百萬精銳部隊喪失殆盡。這時候,郭汝瑰開始自謀后路,他太了解蔣介石了,這個人惱羞成怒會找人背鍋,于是,他求任廉儒轉告組織,他要重回解放區去。
黨組織認為郭汝瑰余熱未盡,希望他在最后關頭爭取掌握一支部隊,等解放軍進軍大西南時,就起義,郭汝瑰義無反顧接受了。他找了顧祝同,要求出任軍長,顧祝同舉薦,蔣介石批準他做72軍軍長,開往四川。
郭汝瑰在上海北四川路一個小學里設立軍部,招兵買馬,委任了心腹任師長、團長。利用各種關系,向國防部和聯勤總部,要了槍械、車輛,然后奔赴四川。蔣介石還被蒙在鼓里,當解放軍進入湘西,準備向四川進軍時,蔣介石飛抵重慶,召開守衛大西南的作戰會議。會后,他召見了郭汝瑰,詢問部隊的作戰情況。當得悉解放軍由貴入川時,蔣介石又電令郭汝瑰為二十二兵團司令,直接指揮第二十一軍、四十四軍、七十二軍和三個獨立師,作為防堵解放軍進入四川的前哨兵團。并要求七十二軍在長江、沱江布防,以便蔣介石將其主力集中于成都附近,與解放軍決戰。想不到郭汝瑰已經剪除了72軍中的異己分子,做好了思想工作,按照與任廉儒商定的計劃,于解放軍入川之際,在宜賓地區通電起義,蔣介石知道后,捶胸頓足,氣得大罵:“娘希匹!郭小鬼!”
郭汝瑰的身份,從1949年率部起義后,組織和他個人從來沒有公開他是共產黨的身份,絕大多數人都是不知道的。
建國后,郭汝瑰擔任的第一個職務是川南行署交通廳長。之后被南京軍事學院請去當了很長時間的教員,他的功勞遠在董其武、陳明仁、陶峙岳等起義將領之上。
他因“降將”的身份,受了很多委屈,即便如此,他依舊對自己的身份守口如瓶,即便是彌留之際的杜聿明在臨終前詢問郭汝瑰的真實身份,他依舊保守秘密,沒有給杜聿明一個明確答案。
盡管如此,在郭汝瑰的晚年,組織上給了很高的待遇,讓他享受副兵團司令級待遇??上煊胁粶y風云, 1997年,90歲高齡的郭汝瑰不幸遭遇車禍逝世,一代紅色特工就此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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