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父親節,早晨到現在,聽了數首唱父親的歌,讀了數篇寫父親的文字,還瀏覽了數不清的對父親的祝福,回想自己離去三年之久的父親,心頭是痛了又痛、痛了又痛……前年和去年的農歷四月初四前后,我都整理過一年或兩年內寫給父親的所有文字。今年,也曾想整理,但一拖再拖,希望父親的離去,能再遲一些,再遲一些。顯然,這只是自我欺騙,因為父親的離去,已是不爭的事實。于是,今天傍晚,再次懷著悲慟的心情,整理這至暗的三年里寫給父親的散文,結集發在這里(另附了幾首關于父親的歌),一方面作為永久的懷念,另一方面感念在天上的父親。親愛的父親,節日快樂!我們永遠愛您!您會在我的文字和我們的心里永生!
——盧鋼糧(盧江良),2023.6.18于杭州
◆散 文
帶著懺悔的房子
——謹以此文悼念我親愛的父親(六)
□盧江良
那年,由于之前居住的小區整體拆遷,我們選擇了貨幣安置,在二手房市場連跑了一周后,第一眼看到那套房,我和妻子都挺滿意。
確實,那套房所在小區的環境頗佳,面朝鳳凰山,南宋定都杭州后那邊便為皇城,步行過去也就一刻鐘光景;背靠以潮聞名天下的錢塘江,從小區一個側門左轉,走上兩分鐘便到了江堤。
特別是那套房還是躍層,六層躍七層,兩層之間的那部旋轉鐵制樓梯,能讓我找回兒時在老樓居住的感覺,并足以給我們孩子的未來留下美好的回憶;還有免費贈送的一個敞亮的露臺和一個雅致的木閣樓,也都極具吸引力。
當即,我們拍板購買,并于次日與房東簽訂了協議。
然而,當晚,打電話將此消息告知父母時,接聽電話的母親有些生氣:“你們怎么不買套二三層的,或者有電梯的房子?這么高的樓梯房,你爸能爬得動嗎?”
我說,二三層的,沒那么好的環境;電梯房,我們沒那么多錢。
母親又問:“還能不能退?”
我說,不能了,已交了10萬塊定金。
母親就不作聲了。良久,說,我沒關系,你爸有氣管炎,爬樓梯的時候,能少爬一步是一步。
可是,木已成舟,我也無可奈何,只得安慰她,到時你們來了,讓爸走慢點,不要一口氣爬上去,走一層停一下。
房子交付后,我們準備裝修,父親在電話里抱憾地說,這次裝修,我就不來了。我說,爸,您不用來了,由大姐夫在就行了。
“進屋”的前一天,父母來了。他們覺得爬樓梯累,房子蠻好的。
后來,他們來過幾趟,開始的時候,總從家里拿來很多蔬果;慢慢的,就拿少了,父親歉意地說,本來想多拿一點,樓太高了,實在挑不動。母親在旁說,這點東西,還是我拿的,你爸爬上樓,氣都喘不過來。我說,以后你們來,不要再拿東西了,蔬菜水果,這邊買也便宜。
父母來的那些天,我們去上班,他們不像以前經常出門,總是待在房子里,母親在我們臥室看電視,父親在聰聰臥室(也是父母的臥室)讀我的那些藏書。
雙休日,我帶他們去杭州的一些景點游玩。回來的時候,看父親爬樓,感覺他特別吃力,總是氣喘吁吁的。我提醒他,爸,您休息一下。父親就在樓道間停下來。我陪著他,看著他蒼白的臉,很過意不去。
更多的時候,我們就坐在客廳閑聊。好幾次,父親說,這套房子很不錯,在杭州能有這么一套房,也如意了。可我總愧疚地說,當時買下它也欠考慮,沒想到您爬樓這么累。父親說,這個沒關系,我們不是每天住這里,也只是偶爾來來。
但房子買來的第三年,父親就不來了。那年,他因支氣管炎住了兩次院。跨年后,剛到正月初七,又住了一次。到了5月,因腹部難受,加上血壓有些高,我和妻子開車回老家,將他接到杭州診治,同來的還有母親。考慮到爬樓梯的問題,我們將他們送到了是電梯房的二姐家。
在二姐家住了兩天,父親給我打電話,說要回老家去。我說,您的病還沒好,怎么能回去?他說,住在女兒家,總不太習慣。我說,那我明天接您到我們這邊住。父親說,我現在這樣子,哪還爬得動樓。我說,到時,我背您。父親說,那等明天再說吧。
最終,父親沒能來我家。第二天晚上,因腹部難受加上氣喘,將他送到醫院急診,被誤為淋巴瘤,在留觀室待了3天,轉到血液科病房時,心跳就停止了,雖經兩度搶救,終于蘇醒過來,但13天后,還是離世了。
父親住院前,我對那套房子可謂滿心喜歡,特地寫過一首仿古詩《新居偶感》:“面山背江復興苑,觀鳳舞筆枕潮眠。不慕子牙晚年榮,樂當陶公歸桃源。”并請九三學社同仁、著名書法家赫大齡先生書成了橫幅。
父親離開后,我依然愛著那套房子,對父親卻有了一種深深的虧欠,還有一份無以名狀的隱痛。我覺得,那套房子,真像一面鏡子,照出了自己的自私。
——2023.4.4于杭州
刊載于《錢江晚報》2023.4.9
刊載于《柯橋日報》2023.4.30
——左顏《爸爸》
◆散 文
父親的手
——謹以此文悼念我親愛的父親(五)
□盧江良
曾在多年前寫的一篇散文《失去夢想的手指》里,描述過自己手指的形狀“白晰、均勻、細長”。應該說,我的這雙手的形狀,是遺傳我父親的,只是他的皮膚較為黝黑,手指雖也“均勻、細長”,但并不“白晰”。
在我的記憶里,我與父親曾很多次坐在一起,翻看各自和對方的手掌,為自己擁有一雙“秀手”而自豪。我們一致認為,長著這樣一雙手,是不合適干重活的;干重活的手,要十指短粗,手掌厚實,且長著老繭。
由于長著這么一雙手,我高考落榜后,盡管沒進過高校深造,然則通過寫作這條途徑,最終“逃離”農村,成了從事文字工作的城里人。而長著一雙相同模樣的手的父親,顯然沒這般幸運,一輩子都生活在農村。
不過,在農村的父親,他的那雙手并不一直干重活。最初,他的手持教鞭和粉筆;隨即,握了十五六年大型拖拉機的方向盤;有個時期,他還拿過漆刷、刮刀;之后,在很長的時間里,他先后在礦山和工地,記賬。
當然,父親的手,也干重活。在做好“正業”之余,他與母親一起下田地。他比差不多年紀的農民少干近二十年的農活,我家的田地的收成卻比村里其他人家的好。此外,他還讓母親做幫工,改造了好幾間腳屋。
關于那些腳屋,我在《充滿鄉愁的腳屋》中曾描繪過:“修繕好的腳屋,縱然墻面并不平整,細看每一處,卻是那么別出心裁。”這些皆出自沒學過一天建筑的父親的手。其他手藝,除了駕駛拖拉車,均系他自學。
確實,憑著父親的才智,他的那雙手,本來用不著干這些的。在他十五歲那年,因為出色的繪畫天賦,就讀學校的七位教師來他家,要報送他上省城的一所美院,因為家境貧困和祖父的不理解,讓他錯失了良機。
后來的歲月里,父親又遇到過好幾次契機,終究都選擇了放棄。從他二十歲那年,跟同齡的母親結婚后,不到五年時間,便有了大姐、二姐和我,加上當時還需共同贍養年邁的祖母,根本容不得他顧及自身的發展。
等我成年后,了解了他的往事,曾提議他重圓舊夢,可斷裂已久的翅膀,哪還飛翔得了?或許,父親早諳此理,所以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對我孩提時學業上的嚴厲和成年后事業上的支持,都足以佐證。
此后,我每當看到父親的那雙手,總有一種無以名狀的愧疚,覺得他的那雙手本來可以握著畫筆的,由于他的極度責任感,以及對我們的深愛,選擇拋棄了自己的追求,長年累月地干著與他的那雙手極不相應的活。
那種時候,我總提醒自己要努力些,在事業上能走得更遠些,一則能夠彌補父親未圓的夢想,多少使他感到些許安慰;二則改善我們的經濟條件,讓父親的雙手能夠閑下來。然而,對于后者,其實只是我的一廂情愿。
特別是父母步入古稀之后,我曾無數次如此設想:等自己退休了,就時不時地回老家去,或將父母接到杭城居住,那時他們已年過八十,走路必定有些踉蹌,我就牽著他們蒼老的手,出門曬曬太陽、乘乘風涼……
可是,我終于沒能等到牽上父親手的那一天。2020年5月上旬,父親因腹部難受加上氣喘,在醫院就診被誤為淋巴瘤,在留觀室待了三天,轉到血液科病房便心跳停止,經兩度搶救終獲蘇醒,但于13天后仍不幸離世。
深深地記得,父親剛轉至血液科病房,已沒有多少知覺,我陪坐在病床右側,握起他攤放于床沿的手,目睹著奄奄一息的他,不由得心如刀絞。我低聲鼓勵:“爹,您再堅持一下,您再堅持一下。”忍不住淚如雨下。
也許,父親還有一點點知覺,他感知了我的哭泣,那只手便驀然掛了下去。因為自從成年至那一刻,我從未在人面前哭過。而那刻的哭泣,使父親明白將意味著什么,便再也沒有信心堅持下去。這讓我后來無比悔恨。
搶救了13天,被告無治。將父親送回老家的那天,整個下午我都握著他的手。那是一雙黝黑而浮腫的手呀,讓我感到那么陌生,可又是那么熟悉。直到傍晚,因操辦后事需要,在親戚再三勸說下,我才不舍地松開。
父親的手,就這樣遠我而去。在之后的日子里,當我一個人獨處的時候,總會無數遍地回想我們翻看各自和對方的手掌的情景。我想,這樣的時刻,不可能再重現。但父親的手,已被我的心緊緊握著,永遠不會松開。
——2021.12.21于杭州
刊載于《天津日報》2022.2.24
刊載于《錢江晚報》2022.6.19
刊載于《浙江工人日報》2022.7.23
入選河北少年兒童出版社《綜合閱讀語文八年級》
入選河北少年兒童出版社《期末復習方案語文七年級(上)》
——許飛《父親寫的散文詩》
◆散 文
在父親的墓前
——謹以此文悼念我親愛的父親(四)
□盧江良
清明那天,我們去給父親上墳,發現他墓前的一只石獅松動,便告知不遠處一位公墓職工。那位公墓職工走過來,為那只石獅加固。我看他有些面熟,但一時記不清是誰,不敢貿然招呼。等他加固完畢,抬頭與我四目相對,便驚喜地說:“我們認識!我女兒在你那邊學過電腦。”這下,我的記憶開始復蘇:二十四年前,我在老家鎮上開辦文印社,由于生意清淡,嘗試著開展電腦培訓業務,招收過兩個學員,他的女兒就是其中之一。
我問:“你女兒現在……”他原本抬著的頭,頓時低垂了下來,輕聲囁嚅著:“她,現在,廠里做,紡織工。”隨即,用一種極度自責的語氣檢討道:“都怪我當初沒給她買臺電腦,要是……,她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我聽了,心頭不由得沉了沉。我很想安慰他:那個時候,一臺組裝的電腦,得花八九千塊錢,而在我們農村,一戶普通的家庭,一年的凈收入,也不會超過五千元,沒有哪一戶人家,會輕易買一臺電腦,專門供子女練習用。
我剛想開口,見家人急著返家祭父,也不宜久留,與他揮手告別。走出數十步再回首,他仍站在我父親墓前,忽覺他像極了我父親,心頭不禁思緒萬千,有一種欲哭之感。是呀,他雖比我父親年輕,但同樣瘦瘦的,微弓著身軀,更相像的是,都為家人活著。想當年,為了有更多時間寫作,我打算辭去杭州一家公司的高管職務,舉債在鎮上創辦首家文印社。這明知是一種冒險之舉,但為了成就我的夢想,得到了父親和母親的鼎力支持。
那位公墓職工,何嘗不是如斯!記得,我在老家創辦文印社時,全鎮90%以上的人,沒見識過電腦,因我的店在菜市場跟前,那些趕集的人都來瞧稀奇,驚訝于圖文竟能從紙上印出來,幾乎每天“門庭若市”,但沒有一擔“業務”。在這樣的一個時期,當初還是農民的公墓職工,得知我將招收學員,為了讓自己的女兒,今后有一個好的出路,全然不顧家里一貧如洗,以吃河豚的勇氣,花費了一筆不少的費用,第一個將自己女兒送來培訓。
相同的是,他和我父親,對于那次的“投入”,均“谷粒無收”——他的女兒學了電腦后,始終沒從事過跟電腦相關的工作;我的那次“創業”,最終也以失敗告終。不同的是,公墓職工寄希望于女兒的夢想,從此就“夭折”了;我父親寄希望于我的夢想,卻一直在“成長”,甚至于遠遠超乎他的預想。可是,他們內心的那份自責,依然那般相似——公墓職工說:都怪自己當初沒給女兒買臺電腦;我父親總說:都怪我們,幫不了你忙。
在我的記憶里,那句類似的話,父親說過無數遍。當我初到杭州,居無定所時,父親總自責道:“都怪我們,幫不了你忙。”當我成家后,蝸居于陋室時,父親又總是自責道:“都怪我們,幫不上你們忙。”當我們的舊居拆遷,準備買套大點的房子,父母硬要給我們一筆錢,在給的當兒,父親依舊自責道:“都怪我們,幫不了你們大的忙。”那時,父親已患支氣管炎,我勸阻他不要再去干活,他總說:“我還做得動,多少再幫你們一些。”
就這樣,父親猶如一支火燭,燃盡了自己的生命。而剛才,在他的墓前,聽了公墓職工的自責,我油然想起父親的付出,心頭有一種說不出的痛。我真想停下腳步,朝著那位公墓職工大喊一聲,同時喊給長眠于此的父親:“別再自責!真正需要自責的是我們!”但我終究沒有如此而為,因為任何勸說和告慰,對于習慣于奉獻的他們來說,顯得那么蒼白無力。我想,還是把他們的那份愛,珍藏在心底更好一些,既可感念他們,又可溫暖自己。
——2021.4.6于杭州
刊載于《柯橋日報》2021.4.11
刊載于《錢江晚報》2021.5.16
刊載于《浮玉》2021年第3、4期
刊載于《翠苑》2022年第1期
刊載于《浙江工人日報》2022.4.2
——汪峰《爸爸》
◆散 文
三本書里的父愛
——謹以此文悼念我親愛的父親(三)
□盧江良
父親離世后,有一天,我整理書柜,在眾多的書籍里,翻出了三本書。這三本書,均系文學類圖書,都是父親于1993年4月下旬買給我的,分別為美國作家海明威的《永別了,武器》《戰地鐘聲》和法國作家雨果的《巴黎圣母院》。
這三本書,對我后來的創作有沒有幫助?答案是肯定的。特別是海明威的這兩本,讓我對戰爭有了新的認知。以往,只要一提到戰爭,我就會聯想到英雄,從而對之充滿向往,很少考慮其殘酷性。但這兩本書,扭轉了我的這種思維。
可要說這三本書對我的創作帶來多大影響,顯然不存在,它們遠不及我之前閱讀的中國魯迅、俄國契訶夫和后來閱讀的奧地利卡夫卡、阿根廷博爾赫斯、法國加繆、薩特以及當代印度奈保爾等作家的。尤其是雨果這本,我一直沒讀完。
然而,它們對我后來走上文學道路,起著關鍵性的作用。假如,把我當初的歷程比喻在深夜里行走,那么這三本書就是三支蠟燭,用其微弱的光,照著我文學之路的開端。而手中擎舉著這三支蠟燭的,就是我的父母,特別是我的父親。
為什么這樣認為?那得從我如何走上文學之路說起。在高中畢業前一年的1990年,我決意成為一名作家。這在我家所在的農村,無疑是一種“創舉”。因在我之前,我們整個村,甚至于整個鎮,都沒出過一個作家,也不知道文學為何物。
難得的是,我的父母全力支持我。然則,要成為一名作家,絕非易事。雖然,我在上班之余,除了睡覺,幾乎把所有時間和精力都用于寫作,但收效甚微——在將近的兩年時間,只發表了一篇千字少兒小說,且在一份內部發行的縣級報上。
在這瀕臨絕望的時期,父母看出了我的氣餒,有一次,粗通文藝的父親對我說:“要當作家,哪有這么容易呀。”言下之意,讓我不要因為暫時的困難,而放棄成為一名作家的夢想。也正是由于他們的不斷鼓勵,我終于硬著頭皮堅持了下來。
而要想在文學路上走得遠,需閱讀大量文學經典。當時,離網絡在中國普及還有十年時間,身居農村的我又不具備去圖書館博覽群書的條件,甚至去一趟新華書店都是一種奢望。恰好那時父親去杭城幫一建筑包工頭管場記,我便委托他購書。
這三本書,就是那個時候,父親給我買回家的。如今,我翻開它們的扉頁,上面記著“一九九三年四月二十三日父替我購買于杭州新華書店”等字樣。而直到此刻,我的腦海里依舊能夠清晰地浮現起父親那次回到家將這三本書遞給我時的情景。
尤為讓我記憶猶新的是,當我看到這三本書時,發現雨果的《巴黎圣母院》是精裝本,便深感惋惜地說:“爹,這個其實用不著買精裝本的。”可父親反而頗為遺憾地回答:“本來我都想買這種(精裝本)的,但那兩本只有那種(普裝本)的。”
關于這三本書的由來,就這么簡單。對于當前的我們來說,也許不值一提,但時間退回到二十七年前,情況就完全不同:當時,我父親的月收入不過四五百元,買這三本書就花了27.45元。更需說明的是,前兩年我家剛造了新房,還欠著債。
這讓處于彷徨中的我,別無選擇地投入了創作。時隔將近兩個月后,也就在當年5月中旬,我終于又發表了一篇作品,至年底一共發表了五篇。盡管那些作品都只是發表在那份內部發行的縣級報上,但在我的心頭已重新燃起了對文學的希望。
后來的日子里,在父母一如既往的支持下,我在文學之路上不斷前行,經過三十年的艱辛跋涉,終于有了一定的收獲,成了一名寫作者。而在這漫長的歲月里,我購買過上千本書籍,這三本書混雜其中,猶如滄海一粟,漸漸地也就被我淡忘了。
到2020年9月,在父親離世近四個月后,我才重新翻出了這三本書。其實,在父親的給予中,這三本書是微不足道的,他把一生都獻給了我,以及我們一家。但面對它們,使我重溫了那份至深至純的愛,也終于明白他就是我人生路上的掌燈人。
——2020.12.27于杭州
刊載于《杭州日報》2021.5.4
刊載于《浙江工人日報》2021.7.10
刊載于《聯誼報》2021.11.30
刊載于《浮玉》2021年第3、4期
刊載于《翠苑》2022年第1期
——王箏《爸爸》
◆散 文
父愛繁盛的菜園
——謹以此文悼念我親愛的父親(二)
□盧江良
我的老家,有一個菜園,那是好些年前,父母開辟的。那個菜園,嚴格地說,不能稱之為“園”,僅僅是一塊狹長的菜地。它在我家后院后面,半環著院子的圍墻,往左邊的空地延伸,呈現一個粗壯的“L”形。
在那個面積不大的菜園里,父母每年會按照不同季節,種植番茄、茄子、玉米、生菜、毛豆、青菜、土豆、大蒜頭、番薯、青瓜等各種蔬菜;父親甚至還在菜園周邊,種上了無花果、梨頭、桔子、胡柚等果樹。
自從二姐和我先后在杭州成家后,遠在老家的那個菜園,便自然而然充當起了“蔬果供應站”。父母每次來我們兩家,都會手提肩扛著一些蔬果。而我們逢年過節回一趟家,汽車后備箱就秒變成“蔬果中轉站”。
每一回,只要我回到老家,父親總愛打開后院鐵門,陪我踏看那個菜園。那里,正順應著時節,生長著各種蔬果。我雖生長于農村,但不諳農事,分不清草與秧,父親就對著蔬果指指點點,告訴我它們是什么。
那時,做好飯的母親,也會聞聲出來,對我說,你和你二姐兩家,要是住近一點就好了,你們都不用買菜,我們隔天送一次,就夠你們吃了;又說,現在菜園里的蔬果,多得他們吃不完,大部分送了親戚和鄰居。
時光荏苒,到2019年6月底,身體一直硬朗的父親,因肺炎引起支氣管炎住了院。隨后,出院不到一季度,又住了一次院。考慮到父親的病情,我們向父母提出不要再干農活,或待在老家或住到杭州,安度晚年。
面對我們的建議,起初父母一致認為,他們當了一輩子農民,現在不種田割稻了,不能連幾塊自留地都給荒蕪了。后經我們數次勸說,他們才不得已作出讓步:其他幾塊地就讓它們荒著了,可那個菜園還得種。
他們的理由是,那個菜園就在自己屋邊上,打理打理不費力。他們又說,自己種的菜,不會亂下農藥,吃起來放心,而且還新鮮。他們還說,自己年紀大了,整天不活動也不好,種種菜施施肥,權當作在健身。
就這樣,從第二次出院到2020年1月底,父親又陸陸續續病過三次,其中一次還住了院,但他們依舊沒放棄那個菜園。當年4月中旬和5月初,為陪父親看中醫,我和二姐夫兩次回老家,父親仍不忘陪我踏看菜園。
不過,這兩趟,雖然在我們返回杭州前,父母已備好了蔬果,然則我執意只拿了一點點。我說,以往拿回去的蔬果,很多來不及吃,都是給我們扔掉的。我再次建議父母,如果真的一定要種,就種夠他們自己吃的。
我如此說,一半是真,一半是假。真的是,拿回去的蔬果,由于量多,且是新鮮的,一時間吃不完,確實會腐爛;假的是,我希望以此為借口,阻止他們再在菜園里忙碌,可以讓父親好好休養,免受病痛折磨。
意想不到的是,2020年5月上旬,父親因腹部難受加上氣喘,來杭州一家大醫院就診,被急診科醫生誤診為淋巴瘤,在留觀室待了三天,轉到血液科病房便心跳停止,經兩度搶救終獲蘇醒,但仍于十三天后不幸離世。
之后的日子里,我多次回老家,可一次也沒去菜園。因為沒了父親的菜園,對我而言充滿著傷感,我不敢再輕易去面對。而每次返杭州前,母親照例會備好蔬果,并告訴我,那是父親生前種的,只是量越來越少了。
等父親離世一百天,我又一次回到老家。那次,在母親的提議下,我重新去了菜園。只見那里一片荒蕪。母親說,這段時間,她沒心思打理;而父親種的蔬菜,都已收獲。只有父親種的那些果樹,還蔥蘢清翠著。
母親說完這些,回屋做飯去了。我一個人站在那里,望著那個空寂的菜園,回想起父親陪自己踏看時的情景,暗忖以后再也吃不到他種的蔬菜,心頭頓時涌上一種無以名狀的不舍和悲慟,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
父親已乘黃鶴去,他和母親開辟的菜園,從此不會再出現他的身影,這顯然是一場令人無比傷痛的浩劫。然而,父親留給我們的那份愛,猶如他親手種植的果樹,在生長于那個菜園的同時,將永遠繁盛于我們的心里。
——2020.9.14于杭州
刊載于《浙江工人日報》2020.9.19
刊載于《柯橋日報》2020.9.27
刊載于《北海日報》2020.11.6
刊載于《西湖》(小學版)2021年第2期
刊載于《浮玉》2021年第3、4期
刊載于《翠苑》2022年第1期
刊載于《農村信息報》2022.11.26
——翟煜衡《天堂一定很美》(父親版)
◆散 文
那個朝北的燕巢
——謹以此文悼念我親愛的父親(一)
□盧江良
2020年春季,像往年一樣,燕子又飛到我老家筑巢。不同的是,這次它們不是筑在大門外的屋檐下,而是筑在了大門內。這樣的朝向,是極為罕見的,至少在我老家村里,從來沒有過。母親問了村里的老人,他們說燕巢朝北比朝南要好,預示我家這年會非常吉祥。
父親一貫來極愛小生靈,唯恐燕巢筑得不夠牢,摔破了一巢燕蛋,每次燕子來筑巢,都會在底下釘一塊木板,橫“托”住那個巢,以起到保護的作用。這次,燕子將巢筑在了大門內屋檐下,父親不顧支氣管炎剛出院,拖著病體爬上扶梯,照例完成了這項“工作”。
燕子生下蛋不久,父親由于腹部難受,加上血壓有些高,我和妻子開車回老家,將他們接到杭城為父親診治。離開老家前,為家里的安全考慮,得關上大門。這時,父母擔心那對燕子無法從大門出入,到時會餓死或者渴死。我安慰他們,開著窗呢,不會有事的。
到杭城第三天晚上,我們陪父親去一家大醫院急診,結果被值班醫生誤診為淋巴瘤,當夜送進了搶救室診治。那個時期,由于受新冠肺炎影響,患者在搶救室家人不得陪護,等父親在里面待了三日三夜,轉到血液科普通病房后,不足三小時,心跳就莫名地停止了。
父親被搶救過來,直接送進了重癥監護室。在那段日子里,母親和我們姐弟三家,每天幾乎寸步不離地守候在醫院里,焦慮地期盼父親能好轉過來。我們坐在院區水池邊沿的水泥面上,那里有不少螞蟻出沒,母親一邊牽掛著被搶救的父親,一邊惦記著老家的燕子。
我說,現在父親在重癥監護室,哪里還顧得上那幾只燕子。母親就嘆口氣說:“你爸這人心很善,平常連螞蟻都舍不得踩死一只。”她又講起父親年輕時,給村里開(駕駛)大型拖拉機跑運輸,那個年代農村還沒有什么車,父親就經常主動讓老弱病殘者免費搭乘。
確實,這類好人好事,父親做過不計其數。單單對于溺水者,他就救過至少四位,其中一位還是孕婦。那位孕婦,當時租住在我們老家,有一次去洗衣服,不慎滑進了河里,父親正好路過,趕緊救起了她。事后,她告訴村里人,有一個老頭救了她,但不知道是誰。
于是,我們想:父親總這樣積善行德,一定會有好報,老天會保佑他渡過難關的。然而,讓我們無比痛惜的是,父親在重癥監護室,先是昏迷,后心跳再次停止,被搶救過來,又一直昏迷,過了好幾天,才終于清醒,并被排除了腫瘤,可待到第十三天,還是離世了。
在重癥監護室的最后一天,我們將父親從杭城送回紹興,到老家的時候已是下午二點,事先得到通知的親戚們,早早將我家大門打開,忙碌地準備父親的后事。而筑巢在大門內屋檐下的那對燕子,不時地回來穿過大門飛出又飛進,并在我們的頭頂“嘰嘰”地叫著。
悲痛欲絕的母親,仰視著那對燕子,欣慰于它們安然無恙的同時,頗感失望地喃喃自語道:“都說燕巢朝北好,說我家這年會很吉利,可我的老伴還是沒了,我再也不信這些了。”在一旁搭靈棚的親戚聞訊,征求母親的意見:“那地方要裝盞燈,是不是把燕巢拆了?”
母親阻止了他。她說,那地方本來安裝著一盞燈,父親怕我們忽略燕巢的存在,不小心按亮了燈,燙著那些燕子,特地取掉了那只燈炮。我默默地想:如此愛惜生靈的父親,同樣作為大自然的生靈,老天卻不夠愛惜他,只讓他活了七十四個年頭,便奪走了他的生命。
在為父親守靈的那幾天,那對燕子孵出了小燕子,我們沉浸于悲慟中,自然沒心思去數多少只,只望見不時有小腦袋伸出,被大燕子喂著食。而在那個燕巢下方,父親“躺”在那里,永遠不能再醒來,但我相信:他在天之靈,一定會感到欣喜,為那些新生的燕子。
——2020.6.23于杭州
刊載于《浙江工人日報》2020.7.4
刊載于《柯橋日報》2020.7.5
刊載于《今日新昌》2020.7.6
刊載于《工人日報》2020.8.9
刊載于《西湖》(小學版)2021年第2期
入選《2020浙江散文精選》文匯出版社2021.7.1
刊載于《浮玉》2021年第3、4期
刊載于《翠苑》2022年第1期
親愛的父親,
您會在我的文字
和我們的心里永生。
我們永遠愛您!
盧江良:憑著良知孤獨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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