均王下龍德二年（公元922年）。

當初，趙王王镕掌權的時候，得益于晉軍的強大，趙人已經多年沒有親身體驗過戰爭的殘酷——畢竟戰場主要在梁晉之爭的第一線——如今被張氏父子這么一鬧，無數的人死于這場原本可以不發生的戰爭之中。
成德人自然對張氏兄弟恨之入骨，紛紛請命，希望能夠吃掉這些挑起戰爭的罪魁禍首。

李存勖從善如流，還把這場戰爭的導火索張文禮從墳墓里挖出來，公開處以磔刑【1】。

【1】磔刑就是傳說中的挨千刀的凌遲。對活人而言，這是酷刑，但對死人？. .
既然如此，李存勖為什么還要做無用功呢？

正如上篇文章所述，關東集團和關隴集團之間的仇恨隨著時間的流轉，不但沒有消弭，反而茁壯成長！
李存勖好歹是唐昭宗官方認證過的干兒子，勉強可以算是關隴集團的余脈——這也是他咬住自己乃盛唐繼承人的法理所在——當然清楚關東集團對自己的仇視。
而在與后梁的征戰中，李存勖更是親見河朔諸節度使的騎墻作風：既有老爹李克用與盧龍節度使劉仁恭的血海深仇；也有自己與成德、義武兩鎮之間的聚散離合。
在他心里，拿下鎮州，只是消化河朔的開始，俘獲人心才是奪得河朔的終結。

既然鎮州人已經將自己所受劫難歸咎于張文禮父子，李存勖當然樂得附議：組織欽定你背這口黑鍋了！
讓一個無法為自己辯護的人充當替罪羊，不正是化解矛盾的完美載體嗎？

這就是李存勖毫不猶豫地在第一時間順應鎮州的民意的內在邏輯——誰能放棄用最小的成本、最短的時間收獲民心的誘惑呢！

如果這種行為都要被稱為無用功，那我真心希望多多益善！
——平行宇宙李存勖內心獨白

當然，其實還有更好的方法，那就是給鎮州人民以實惠——比如給糧、給錢、給政策。但，因為該死的戰爭，鎮州已經跟廢墟沒啥區別了，想給實惠，李存勖似乎只能放棄之后九十年稅收這一條路了。

在五代這樣的亂世，有誰敢想象一個政權能活那么久. . 事實上，也真就沒有哪個幸運兒能堅持那么久！

這就意味著：沒有多少人會在意長期主義——想活到明天就已經竭盡全力了，干嘛還要費心操心那么遙遠的事情？

此時，把張文禮挖出來鞭尸是不是最佳選擇？

更不用說，除了收買鎮州的人心，李存勖這么干是不是還有其他作用？比如：向那些心里多少有些反意的所謂盟友展示肌肉，畢竟這種順帶的震懾力不需花費額外的成本，何樂而不為呢！

這劑猛藥的療效自然是有的。只是，終究還是治標不治本。一旦過了有效期，反噬來得格外兇猛！
如果說北朝至隋唐的主線是東西兩大集團的紛爭，那隨著關隴地區讓出舞臺的C位，粉墨登場的五代，其主線就可以簡化成河南與河東兩大集團的PK。
隨著朱溫的離開，五代的話語權基本被河東集團控制——后唐、后晉、后漢、后周乃至北宋，其源頭都能追溯到李存勖那里。

但河南集團的影響力卻從來沒有消退過，甚至隨著時間的推移，其話語權反而越來越大：

• 后周的皇帝不是沙陀人，文臣如馮道也來自河朔地區，武將如王峻則出身優伶。
• 北宋的趙匡胤出生于洛陽，長輩都是河朔地區的官員，他年輕時混得一般，是跟了郭威，才脫穎而出；文臣如趙普，幽州薊縣人，后徙居河南洛陽；武將如石守信，開封浚儀（今河南開封市）人。

帝王權術需要恩威并濟。
以超規格的極刑處決張文禮，這是威；找出趙王王镕的遺骨，妥善安葬，這是恩。

至此，鎮州"討逆"完滿收工……了嗎？
作為一個成熟的政治家，李存勖當然清楚，要是不在組織上下功夫，也許過不了多久，鎮州又會出現一個王文禮、李文禮。
因此，在基本收攏了民心之后，立即著手人事任免：

• 任命原趙將符習為成德節度使——事實上，整個平定鎮州的行動，都是打著符習為王镕復仇的旗號。
• 任命原趙將烏震為趙州刺史。
• 任命趙仁貞為深州刺史。
• 任命李再豐——就是陣前投奔過來、幫著晉軍完成臨門一腳的鎮州將領——為冀州刺史。

符習已經在晉國混了好久，深知李存勖的小心思。接到委任狀后，第一時間就誠懇地表示自己能力有限、水平一般，做不了成德節度使這樣的高管，并強調：老節度使、趙王王镕無后，所以一直還沒有舉行葬禮。作為他的老部下，我是要服重喪去安葬他。等葬禮完成后，我再到大王的手下聽命。

而在王镕的葬禮結束后，符習立即趕到李存勖的行臺，代表成德軍鎮全伙兒，懇請李存勖兼任成德節度使。

看到符習如此知趣，李存勖十分欣慰，勉為其難地接受了他的請求。作為獎賞，李存勖分出相州、衛州，設置義寧軍，任命符習為節度使。
符習同樣知道這二州對李存勖的重要性，依舊推辭：魏博是大王的直屬軍鎮，豈能分割！如今，咱們正在與后梁激戰，我愿意親自率軍，從他們所占據的河南打下一塊土地,大王再冊封我做那里的節度使，豈不妙哉！

這話說的，里子、面子都給了李存勖。自然讓晉王高興得合不攏嘴，當即任命符習為天平節度使、東南面招討使。

重組成德派系的組織架構【2】工作告一段落。

【2】按照項目管理的理論，最有效、且投入最少的措施就是組織措施。
顯然，李存勖是個了不起的項目經理！

甚至可以說，李存勖能成就大業，就是因為他是個偉大的項目經理；但，最后還是半道崩殂，也是因為他只是個項目經理。

項目管理的特征就是一次性！
干一件事兒，李存勖能給你滿分；一直干下去？那就只好交白卷了！

在安撫原成德派系的同時，作為河東派系的干將、最終攻克鎮州的李存審，自然也要重賞，得以兼任侍中一職——帝王權術的精髓不就是搞平衡嘛！

參考資料：

1. 司馬光【資治通鑒】
2. 歐陽修【新五代史】
3. 薛居正【舊五代史】
4. 胡三省【通鑒音注】

特別聲明：
事實上，當我閱讀歷史的時候，其實質就是開啟了一個平行宇宙；而當你閱讀本文的時候，其實質也是進入了一個平行宇宙。在這個平行宇宙中，如果你發現了錯誤，請及時指出、不吝賜教，那將是你我持續進步的原動力；如果你受到啟發，不妨關注、點贊、轉發，去激發更多的人。

文中部分圖片源自網絡，特別感謝辛苦制作、上傳的網友！如有侵權，請聯系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