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獨自一人漂在北京從事平面設計工作的大闖可能怎么也想不到，因為生活與工作倍感壓力、身心俱疲的自己，會在不久后愛上攀巖這項此前只是有所耳聞的戶外運動，甚至毅然決然辭去自己的工作，全身心地投入于此。

帶著打光燈爬上巖壁的大闖?Amy Liu

其實對于當代人們而言，戶外運動改變人生軌跡早就不是什么新鮮事，無論是熱血電影還是真人真事，大家都已經見怪不怪。但神奇的一點在于，每當我們聽到或看到這些勵志故事時，還是會不免為之感到鼓舞。

在一帳戶外節拉開帷幕的前一個月，我們聯系了現居住在陽朔的攀巖者、攝影師大闖，和他簡單聊了聊。其實挖掘人們為何喜歡勵志故事的緣由并不是我們與大闖策劃這次專訪的動機，大自然究竟有何種魔力也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清的。此時此刻身處2023年的我們轉眼又要度過這一年了，或許對你而言，2023年又是不平凡的一年。但我們仍希望你能相信“自然會好的”，也希望大闖的故事可以為你帶來一些激勵與鼓舞。

攀巖時的大闖?Xuanniao

2010年前后，在北京生活和工作的大闖參加了一次定點越野徒步活動，當時活動的領隊孔龍正巧在回龍觀附近開了一家攀巖館。就這樣，大闖開始接觸到了攀巖，并喜歡上了這項運動。

2012年，大闖從北京騎行到西藏的途中，有意計劃到陽朔看看。“因為之前就在網上看到了陽朔的野外攀巖很好，是中國攀巖的勝地。”大闖告訴我們，自己當時在陽朔逗留了一個星期，天天跟著俱樂部去攀巖，發現比起巖館里的巖壁，還是野外的真石頭更加吸引自己，尤其是陽朔的山水實在讓人享受其中。

在陽朔攀巖的大闖?東子

騎行結束后，大闖回到北京，回歸了之前的生活與工作節奏。但在陽朔的所見所聞讓它始終無法忘懷那個南方的小縣城。對于大自然的向往加上工作的變故，一年之后，大闖終于下定決心辭職，背上背包來到了魂牽夢繞的陽朔。

那一年，大闖三十歲，來到陽朔意味著他放棄了此前在都市中積累的一切，也意味著他需要重新尋找自己的生活和工作方式。“當時的我就一個想法，決定推翻自己之前的生活模式，帶著不多的積蓄和一個背包來到陽朔，從一個攀巖學徒開始尋找生命更多的可能性。”大闖說道。

攀巖時的大闖?Xuanniao

在之后的差不多三年多時間里，大闖從最早的攀巖俱樂部換到另外一個，同時也成為了新俱樂部的合伙人之一，他需要負責處理俱樂部的大部分運營及宣傳工作。

“當時為了給來體驗攀巖的客戶提供更好的服務，也能讓客戶在攀巖后有更酷的照片，我就開始在巖壁上給他們拍照。”大闖說，自己除了俱樂部的工作之外，那個階段也很癡迷于攀巖，有時間就會約上伙伴一起去爬，也開始嘗試給身邊攀巖的朋友拍照片。

在巖壁上拍攝的大闖（上）?Vivi

“我在大學的專業是跟藝術相關的，也有攝影課。同時拍照也算是我從小就喜歡的事情，記得初中時候就有過一臺傻瓜型的膠卷相機，周末跟同學出去玩都會帶上拍一些照片。”大闖告訴我們，大學期間他也曾買過一臺單反，所以拍照這個事情對他來說不是很困難，真正難的部分是在巖壁上拍攝。

工作中的大闖?Jerry

在當時，攀巖攝影師算是小眾職業里的小眾。身邊沒有人可以學習，大闖就從懂一些繩索技術的朋友那里一點一點積累巖壁上升技術。同時，他還特意也找了一些書來學習攀巖攝影。就這樣，大闖慢慢地就積累了很多經驗。“拍的多了，大家也都很喜歡這些照片，就更有動力了，覺得能給他們拍攝一張很酷的攀巖照片是很好的事情。”大闖說道。

大闖鏡頭下的世界杯女子速度攀巖冠軍Anna Tsyganova

對于大闖而言，開始攀巖成為人生中的轉折點，從一名北漂設計師轉化為一名攀巖攝影師，大闖說這種轉化后的狀態是自己很喜歡的，也是無法預料的。“在獲得中國戶外金犀牛獎之前，攀巖攝影對我而言是一個愛好，也是攀巖之外的樂趣，甚至連副業都算不上。因為攀巖和攝影對我而言，攀巖在先，攝影在后，當把兩者結合后，我對攀巖者的觀察角度發生了變化，也對他們有了更深的感知和了解。”

倒吊在雞蛋山上的Przybysz Aleksandra（Ola）

大闖告訴我們，自己在拍攝每一個攀巖者前，都會花些時間了解他們，有的人甚至是接觸了幾年下來之后，才決定要去拍的。在這個過程中，大闖更為關心的是攀巖者的狀態，以及他對攀巖的理解，對攀巖的付出，對攀巖的熱愛程度。“這個過程本身對我而言也是自我了解的過程，從對方給出的信息，去了解不同的價值觀，不同層面的精神需求。要說攀巖攝影對我個人的一個改變，就是朝著一個好的方向完善我的人生。”

“攀巖很酷”

“攀巖很酷”，這是大闖的攀巖攝影集的名字，也是他個人可持續攀巖攝影展的主題。但你也許不知道的是，在“攀巖很酷”的背后，有一個令人感到憂傷的故事。

2019年8月4日，大闖的好友Ken Anderson在攀巖時意外墜落離世。兩人在陽朔結識，在大闖的視角里，Ken是一名很純粹的攀巖者，他堅定、積極、樂觀，總是鼓勵大闖挑戰，在攀巖與生活中都給了大闖很多啟發。好友的離世讓大闖一時難以接受，那段時間他陷入了迷茫，總是徹夜難免，無法面對這個殘酷的事實。

大闖鏡頭中Ken，這張照片拍攝于黎明

但迷霧總有散去的一天，生活也總歸會繼續向前。在一遍又一遍質問自己的過程中，大闖逐漸想清了自己的生活應該向何處而去，自己的攀登應該如何繼續，自己的攝影又該記錄什么。

“生命之脆弱，不可想象，生命之強大，不能低估。生死于剎那之間，而那些信念堅定而強大的人，他們的光輝會一直影響著周圍的人，照耀著那些鮮活的靈魂。”大闖在“攀巖很酷”攝影集的前言中寫道。

“KEN IS HERE”

2019年10月11日，大闖的攀巖攝影展在陽朔開幕，隨后的幾年中，又去到了上海、杭州、南京、成都、廣州。

在“攀巖很酷”中，大闖說過這樣一句話：“故事因人而起，生活因人而異。”在他的鏡頭中，“人”似乎總是被排在第一位。“捕捉平常人的生活應該是早于攀巖攝影的。”大闖告訴我們，自己在到不同的地方去旅行的時候，總喜歡觀察當地人的生活狀態。前幾年，大闖開始購買二手的膠片相機，用來記錄身邊來往的人和事。因為膠片攝影的費用高，所以在按下快門的時候，他總有會更多的觀察和思考。“生活本身還是腳踏實地的感覺更好，就像那些平常的人的生活狀態豐富多彩，他人的生活像不同朝向的鏡子，可以反觀和思考自己的生活，畢竟我們都是這些平常人中的一員。”

張彧是一名來自上海的攀巖者，今年60歲，江湖人稱“老張”

談及攝影對于自己的意義，大闖給出了一個并不明確的回答。“很多時候我也在追求一些意義，攀巖啊，攝影啊，但意義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一種局限和限制，更容易讓人陷入困境和自我懷疑。我攀巖已經十年時間，對比前后，整個攀巖的大環境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這種變化是雙向的，有的好，有的不好。”大闖說道，“十年間，全國各地開發了越來越多的攀巖場地，城市里也有了越來越多的攀巖館，攀巖的群體在不斷的擴張。對于目前階段的中國人來說，攀巖是一種‘新’的被接受的戶外活動，也成為部分人追求的生活狀態。”

在巖壁上的Miki & Flo

在大闖看來，這樣的環境一方面是大家的經濟水平越來越好，有更多的時間和金錢來從事這種“吃飽撐著”的活動。另一方面是人們對精神層面的需求越來越多元化和精細化，大家已經不局限于固定的幾種人生模式，希望有更多的渠道獲得和看到不同姿態的人生，也會更有意愿去主動選擇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而攀巖本身就是一件快樂的事情，在攀爬的過程中，身心全部參與其中，運動釋放多巴胺，同時又能不斷的感受到自己的進步，身體開始變的強壯有力，收放自如。同時攀巖圈簡單，不論年齡大小，只靠實力說話。攀巖攝影對我而言，我是喜歡去拍，拍到令自己滿意的作品，同樣的很開心。從意義層面來說，它的記錄和紀實對于攀巖歷史更有價值。”

“攀巖很酷”可持續攀巖攝影展廣州站

除了攀巖者和攝影師，大闖如今還有另一個身份——可持續攀巖倡導者。在維基百科中，關于“可持續”一詞的解釋是這樣的：人們在滿足人類需求與未來發展時，在資源開發、投資方向、技術發展和制度變革中保持環境平衡與和諧的過程。

從這段可解讀角度非常多的文字中不難看出，可持續是一個相當宏大的議題，其概念本身就涉及到了社會、經濟、環境和體重四個維度。其中，環境的可持續已經引起了越來越多人的關注，在戶外領域，LNT（Leave No Trace，即無痕山林）是許多愛好者已經開始踐行的原則之一。

“攀巖很酷”可持續攀巖攝影展廣州站

但在大闖看來，這些還遠遠不夠。近些年，攀巖運動在中國開始慢慢步入了高速發展階段，越來越多愛好者參與其中的同時，也對環境和巖壁造成了一定的壓力和挑戰。

“目前來說，國內還是沒有意識到攀巖對環境和巖壁造成的沖擊和侵犯。對于簡單的‘環保’和LNT原則，的確是有一小部分巖友在踐行。所以盡管野外攀巖對自然的環境破壞和沖擊的程度很大，但目前看來，這項運動在中國還是相對小眾，所以這種范圍的影響我們會選擇性的合理化和忽略。”大闖說道，“與此同時，由于野外攀巖并不是一種本地化的活動，更多的是跨地區的，實際上本地人參與的比例非常小，所以野外攀巖一方面是人與自然環境的關系，另外一方面是外來攀巖者與當地原住民的關系。這兩種關系，都是影響當地攀巖是否能朝著良性發展的重要原因，也是可持續攀巖中關鍵的因素。”

大闖在展覽現場進行導覽

起初，大闖希望通過聯合一些戶外品牌共同發起“巖場清潔日”活動，針對巖場的垃圾清理問題，希望能引起廣大攀巖者的關注并行動起來。在對巖場清潔活動進行研究的時候，大闖發現了清潔攀巖，也叫無痕攀巖（Clean Climbing）的概念。

無痕攀巖是由patagonia在50年前提出的，這讓大闖感到非常震驚。“我今年41歲，在我未出生的9年前，那個時代的攀巖者對于攀巖和環境的關系已經有了很深刻的思考和行動，而50年后我們似乎正在經歷那個時代的同樣的問題。”大闖表示，后來自己了解了“聯合國可持續發展目標SDGs”里面所提到的一些問題，這讓他意識到對巖場垃圾的清理只是一個最末端的行為。相比之下，人們要面臨的攀巖與環境的長久的沖突問題更為棘手。正因如此，大闖開始有了“可持續攀巖”的概念，主要關注的正是野外自然環境中的攀巖行為。

“攀巖很酷”可持續攀巖攝影展廣州站

在一次與patagonia合作的“巖場清潔日”活動中，大闖與patagonia團隊針對巖場環境問題進行了更深刻和發散性的討論。在那次活動之后，他得到了patagonia 1%地球稅項目的支持。2023年，在patagonia的協作下，大闖將巡回攝影展改名為“攀巖很酷”可持續攝影展，并在之中加入了可持續攀巖議題分享會，與更多人分享、交流自己對于可持續攀巖的看法與想法。

分享會中的大闖

與此同時，大闖也在不斷聯絡其他的戶外品牌，希望有更多的具有相同價值觀的伙伴能夠加入，一起來為可持續攀巖事業貢獻一份力量。“畢竟我自己的力量很小，而‘可持續攀巖’是必須要做的事情，雖然它的影響緩慢，但我認為在未來它能讓我們的攀巖活動走的更好更遠。”

“攀巖很酷”可持續攀巖攝影展廣州站

在采訪的最后，我們還問了問大闖對于即將到來的一帳戶外節有哪些期待與想象。他告訴我們，自己希望那是一個能讓所有戶外玩家聚集在一起的場域，人們可以那里有更多意識形態的碰撞，對戶外、環境等議題暢所欲言。“我還是很期待一帳戶外節的到來，如果有機會，希望可以教大家攀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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