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黑鳶的第三篇內容,我們救護中心在2022年初開始關注黑鳶并啟動了基于救助放歸的黑鳶開展GPS跟蹤研究的項目,朱大師和程老師是我們的專家顧問技術指導,我們陸續已經為5位救助康復放歸野外的黑鳶背上了GPS小書包,實時記錄和回傳著它們的信息。
關于黑鳶,我們覺得至少可以嘗試尋找3個問題的答案,1是經過我們救助康復重回野外的黑鳶活的怎么樣?以此評估我們關于黑鳶這個物種的救助工作。2是南京為什么有這么多黑鳶?3是黑鳶在南京的生活情況是什么樣的?我們希望通過尋找這些答案讓黑鳶和它的野生動物朋友們得到更好的保護。
前面講過了的內容(沒看過的歡迎補課):
一
二
以下是今天的內容
前面兩次都講的是我們和黑鳶5號相遇的各種細節,并不是為了湊我的10篇連載,因為我們四人能和黑鳶5號相遇的種種看起來不太相關還有點偶然性的細節組合在一起才能最終讓我們四人和5號相遇,與之對應的是我們更多人或者說南京這座城市共同經歷的種種看起來不太相關且很偶然的細節組合在一起才有今天我們仍然能在這座城市中遇到那么多的黑鳶的結果,也有那么一些城市曾經也擁有如今南京那么多的黑鳶但在經歷了種種看起來不太相關和偶然的過程之后,那里再難和原本那么多的黑鳶相遇了。
我們四人與黑鳶5號對應著的是城市和黑鳶種群,我們四人一路上的種種細節對應著城市變遷中的各種變化,發展和遺失。當我們四人回頭看,路上的偶然看起來無關但又決定著我們是否能和5號相遇,那些看起來的無關與結果有關,城市變遷中的那些各種看起來無關在很多年之后當結果出現時候也會相關。我們對于南京黑鳶的關注,希望能讓不同地方,不同的過程,不同的結果能有機會相互印證相互關聯,能讓更多的我們和更多的城市能在更遠的未來和黑鳶或者更多的野生動物相遇。
黑鳶5號是在2023年3月13日救助到的,當時由水警送來,當時它落入了江水中,除了羽毛濕了以外就是比較的瘦弱,初步的檢查并沒有看出什么別的問題,這其實也是大部分我們救助到的黑鳶的情況,另外常見的問題就是羽毛的破損了。總體來說黑鳶體格強健,一般情況下并不是太難救助。只要籠舍合適,適當補液,減少打擾再加上一些針對個體的不同程度的關照,往往就能比較快的開始吃東西和恢復了。
比較特殊的是這只黑鳶5號的顏色明顯比別的黑鳶淺,尤其是頭部的羽毛顏色和我們救助到的其他黑鳶區別非常大,我們推測也問了觀鳥的朋友都覺得這是一只亞成的黑鳶,所以才顏色那么淺,但當時我也有一絲絲的懷疑說這個是不是一只來自別處的遷徙個體,所以我們還特意留下了一套比較完整且清晰的證件照在放歸之前。
黑鳶5號 ?凌輝
5號在救護中心的恢復比較順利,經過了42天的救助康復,在2023年的4月24日這天于紅山動物園的北門湖邊的草坪上放歸回到了野外,放歸之前給它背起了小書包。
回歸野外的5號開始了有一定規律的游蕩,中山碼頭附近的潛州成為了它最常去的地方,除此之外,幕府山、老山和夾江濕地都是它時常光顧的地方,看起來很安逸,但有一天突然它一個猛子飛到了揚州,我們有點驚訝但也只是覺得這只黑鳶的活動范圍很大,然后他很快就回到了南京,雖然我們也不知道它去揚州兜了一圈是去干什么的,但當它很快回到南京的時候我們并不意外,因為南京的黑鳶不遷徙是我們一直以來的習慣思維,直到5月13日,也就是放歸野外之后的20天的時候,它開始了春季遷徙,一路向北。
在此之前我從來沒有看到哪里說過南京的黑鳶會遷徙,南京城市中有著那么多的黑鳶很容易讓人產生一種它們一直都在這里的錯覺,雖然如果你問南京的黑鳶有沒有遷徙的可能?大部分人都會認為不能排除有遷徙的可能性但并沒有證實過黑鳶的遷徙,所以當5號一路向北的時候,我們有一種見證歷史的感覺。
其實最初我們也懷疑它是不是就像是前些天去揚州玩一圈一樣過兩天就回來了,并且由于認為它是亞成個體,也覺得它有可能正在游蕩尋找南京以外的棲息地,也許找到合適的地方就會停留下來。后來隨著它一天天往北飛,我們至少確認它不會像去揚州玩一趟就回到南京了,不過它不回南京我們并不失望,反而十分期待看看它到底會去哪。
?鳳子
最終經過蜿蜒曲折的遷徙,歷經了56天,飛行距離達到5521公里,5號終于在7月8日來到了它的目的地,俄羅斯的哈巴羅夫斯克邊疆區的烏蘇里江旁,并且在之后的三個月的時間里,位點信息呈現在小范圍內非常集中且反復出現在核心區域的特點,比較遺憾的是無法通過實地觀測去實錘黑鳶5號在今年夏天參與了繁殖,但我們通過位置信息的提示推測它在今年夏天在遙遠的俄羅斯參與繁殖了。
記得在它剛剛到達度夏地點的時候,我們和觀鳥的朋友們還在討論著不知道它是不是終于找到了合適的新棲息地還是僅僅只是決定在那里度過夏天,我們說著等著看它秋天會不會再往南飛。
對于只能在地圖上看點點的我們來說,夏天很快就過去了,但對于5號來講,那也許是非常辛苦但有成就感和美好的繁殖育雛的3個月。在10月5日的時候,黑鳶5號開始啟程往南飛了,看來它要開始自己的秋季遷徙之旅來到南方尋找越冬地了。
相比于春季遷徙時候曲折且漫長的遷徙路線,秋天的遷徙路線基本可以說是直給,并且僅僅用了13天就殺到了南京,我們在地圖上看著點位就是每天基本都是“臥槽飛到哪哪哪了或者臥槽明天就能到哪哪哪了”這樣。秋季南遷比春季北遷少用了43天,只用了春季23%的時間就回到了南京。飛行距離也從去的時候的5521公里減少到了回來時候的2755公里,基本距離縮減了一半。
理論上在去往繁殖地的遷徙應該更加著急,但不知道為什么5號去的時候并不著急回來的時候看起來很著急的樣子,大家開玩笑說它是趕回來參加鳥類學大會的,而實際上因為我們也僅僅有這么一只遷徙個體一次遷徙的記錄,所以也很難討論規律或者原因,只能是記錄我們觀察到的情況,但這同樣是非常寶貴的積累,當這樣的積累增加,我們才有機會真正的去討論黑鳶這個物種的生活。
在黑鳶5號的遷徙之路中,最值得關注的就是它飛躍渤海的過程,對于黑鳶這樣的大型猛禽,它們的飛行更依賴于氣流而不是扇動翅膀,因為扇動翅膀太消耗體力了。由于水的比熱大的原因,寬闊的海面上會缺乏上升的氣流,因此大型猛禽在遷徙路上跨越海面是非常大的挑戰。
5號在春季往北的那次遷徙中,用了10個小時飛了402公里才成功跨海,不知道為什么它選擇了一條很長的跨海路線。在秋季往南的這次遷徙中,僅僅用了4小時飛了133公里就成功跨海了,它在前一天到達大連老鐵山并休整一晚之后在第二天上午就沖過了渤海海峽,并且路過了前幾天新聞爆出的掛網抓鳥滿地鳥類遺骸的長島,得虧黑鳶體力不錯沒有停留,要不然可能我們就沒有機會在南京等到5號回來了,相關的新聞可以看這個:
雖然黑鳶5號回來了,但還有許許多多的鳥死在了那里,記得我剛到南京的那年,我們救助到南林科研團隊放歸的蒼鷹,經過二次救助又放歸回到了野外,那只蒼鷹在后來的遷徙中,一路飛到了渤海海峽那里就失去了信號,當時我就隱隱覺得很可能遭遇了人為的不測,因為早在201幾年我去參加過老鐵山的鳥賽,當時就聽那邊的護鳥志愿者講過那邊打鳥比較嚴重。沒想到如今依然如此,那里是猛禽重要的遷徙通道,每年無數的猛禽從此經過,怎么能不加強保護和打擊違法犯罪行為呢?
每次遷徙都是偉大的生命旅程,是組成這個不堪的世界中不那么太多的美好的一部分,但這些美好在貪婪的盜獵者,無知的消費者和縱容犯罪的執法者那里太脆弱了,美好的東西我們每一個人都有責任去守護。
幸運的5號一路猛沖最終在10月18日到達南京,并賞臉和我們相遇,傳為一段佳話。從抵達南京至今,5號都沒有離開南京,我們目前仍然無法確定是否南京就是它最終的越冬地,但我們歡迎它,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我們也越來越有更多的理由相信它可能就是選擇在南京越冬的個體,希望它在南京順利,希望明年還能繼續遷徙繁殖,如此反復生生不息。
5號的故事就簡單講這么多,路上的細節也無法一一展開以后有機會再說。顯然5號的故事獲得了非常多的關注,很多的媒體都來采訪報道5號的故事,大有一種5號得道我們都跟著升天的感覺,大家開始關注黑鳶當然是好事,野生動物們太缺乏我們的關注了,遠的都不用說,黑鳶這是5號,那明顯前面還有1、2、3、4號呢啊,并沒有什么關注,海鷗之所以跟著輪船飛是因為它們認為會有沙丁魚罐頭扔下來,沒人關注沒有關系,我們關注著呢,我們清醒的很。
我們理解對于5號的關注,因為這種飛來飛去的故事說出來就炫,即便我們做救助和帶GPS肯定也是如此,鳥放出去一頓飛那肯定顯得我救的好啊,以后放出去的鳥不飛到南非或者貝加爾湖出門都沒法跟人打招呼。但那些并沒有長距離遷徙的,就生活在我們身邊的物種和個體,同樣需要我們更多的關注,甚至從某些角度來說,它們跟我們在生態系統里更加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有好的環境同享,沒有好的環境也只能同當,這環境,對于我和黑鳶1234號來說,都是一個環境,雖然放眼望去其實跟全世界都是一個環境但歸根結底還是跟我更快更直接更緊密的共同使用一個環境。
所以,下一篇,那些留守在南京的黑鳶們活得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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