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雅婷
TVB 56周年臺慶劇《新聞女王》火了。TVB年內領先的收視成績外,這部電視劇在內地各社交媒體平臺的討論度也很高——從罵人“找個男人嫁了吧”,到小時候看這個長大就不會戀愛腦了,再到文慧心的男人十一點前要回家——《新聞女王》從首播到現在,幾乎每周都有比內容更早出圈的梗輪番登上熱搜。
不容易的是,更多觀眾會在評論里提起,《新聞女王》也讓他們想起早期(電視媒體黃金時代)TVB那股勁。雖然視聽語言依舊老套,但劇情能在進步和落后價值取向里反復橫跳,用TVB擅長的狗血抓馬“行活”,實現了不必靠倍速觀看得到的劇情緊張和精彩反轉。由此,針對《新聞女王》情節走向的批判聲仍存,但這部劇還是今年來最受內地觀眾關注,且口碑最好的港劇。截至目前,《新聞女王》更新過半,豆瓣有近4萬人為這部劇打出了8.2的評分。
在針對《新聞女王》的“批判”中,“新聞的殼,宮斗內核”或許是其中最鮮明的聲音之一。事實上,我也頗理解持這種觀點觀眾的失落何在,畢竟《法證先鋒》、《沖上云霄》和《妙手仁心》在前,期待TVB能用專業視角切入職場故事,并不是多離譜的預期。但最終的觀眾討論和評分或許也是一種證明——此時此刻的觀眾們,相比專業化的職場劇,更需要新的宮斗內核來感受下電視劇本能擁有的酣暢淋漓。
客觀來說,《新聞女王》是在劇集早期就打破了關于職場劇的預期。雖然首集接連出現了巴士翻車、記者奔赴現場和爭議不同報道角度的情節,但觀眾很快就會意識到全劇最堅持新聞專業主義的人只有一個,《新聞女王》也不期呈現香港完整的新聞生態,相比推動某項事業向前發展,這部劇主要的權力斗爭空間只集中在SNK-NEWS一家電視臺內。更重要的,這個電視臺內主播的晉升通道除了展現過硬業務能力外,還要學會如何取得金字塔權力頂端人物的喜歡。
隨著劇情的推進,觀眾甚至能將《新聞女王》中的人物角色功能與宮斗劇相對應。故事開端就被祭天的唐芷薇,實際也像《甄嬛傳》里的夏冬春或《金枝欲孽》里的素英,主要作用是為了揭開外表富麗內里殘酷的競爭模式,再順手點出文慧心像華妃或如玥那樣的心狠手辣及權力地位。如果說劇集前期的方太太因個人喜惡決定人生前途的設定,讓人想起皇上在宮斗劇中的作用,“飛爺”從劇情設定到表演形式都像極宮廷劇里的公公,沒有能力和實權,卻因可以“薦人”也活得風生水起。
再往后看,宮斗劇儲備量大的觀眾也會迎來更會心一笑的時刻,張家妍、許詩晴、徐曉薇和劉艷身上,實際也都含有安茜、浣碧、玉瑩和爾淳等角色的影子,再輔以如今社交媒體平臺上流行的原生家庭和封建階層分析,沒有背景徐曉薇和國外留學長大的張家妍,就更有宮斗劇那股從開頭就寫定結局的悲涼感。
但《新聞女王》當然不是一部宮斗劇,這首先是因為它最能被一眼辨明的設定背景,更是因為當它脫離了宮斗的封建父權背景后,以往針對“宮斗劇”價值落后的缺點似乎就更不易被談起。
事實上,從《金枝欲孽》的別創一格開始,到《宮心計》和《甄嬛傳》的發揚光大,再到《如懿傳》和《延禧攻略》的受追捧與消失。在每個電視產業向前探索發展的階段,都有深受觀眾喜愛的宮斗劇出現,圍繞宮斗劇的闡釋、支持和批判也從未消失。
《金枝欲孽》?
無論是學院還是媒體,認為宮斗劇有獨特存在價值的聲音,通常會指出宮斗劇作為(男人)“歷史正劇”補充的意義。這種存在意義對女性觀眾來說會更好被理解,如果僅尊崇有記載的歷史為正史,那有記載的歷史中,“值得書寫”的女性不僅少,而且通常還沒有姓名。且在早期宮廷歷史劇中,以男性為主角的作品,通常會更多書寫他征戰沙場和建功立業的情節,女性角色、經驗和話語也都只作為男性歷史的附麗而已。宮斗劇的存在,則為女性在既有歷史外開辟新的想象空間,宮斗劇以女性的成長為主題,通過對愛情和欲望的書寫,質疑甚至是重寫父權歷史。
批判宮斗劇的聲音,則主要從批判大眾文化的角度指出宮斗劇價值取向的問題,這包括對私人權力、情愛和陰陽怪氣的過分沉迷,以及宮斗劇雖然看起來為女性而作,但本質還是“雌競”情節,即通過引導女性相互斗爭,女主角通常會因打敗女反派而取得勝利。且劇中種種通過懷孕生子而實現的上位,實際也是在鞏固父權束縛女性的規則,其導向的行動方式是,不擇手短和背信棄義?;诖?,宮斗劇里那些對“小情小愛”的“不切實際”向往,以及效率低下的辦公室政治,其實都不值得被書寫(宮斗劇里當然也不會提倡)。
回到宮斗劇這一類型來說,引入宮斗劇首先是文化消費品,需要靠觀眾和收視率證明商業價值這一前提后,上述評價就其實都對。負面的解釋來源于文化消費品的生產機制,當主創團隊所處的文化氛圍和人員構成,意識不到父權文化對女性的戕害時,上述評價或許成立。正面的支持則來源于女性在早期更多靠消費贏得話語權的現實,時間的流逝也能從側面進行證明,宮斗劇會被下架,被批判,被群嘲,但宮斗劇留下的真女王,則會從二創、梗圖和cosplay等活動里被復活。
僅看最外在的設定,《新聞女王》似乎超越了以往針對宮斗劇的批判。除了權力斗爭核心變成方太太這樣的女性,以及女性不需要靠生子來證明自我價值外,《新聞女王》以女性成長為核心故事線,卻引入了更為性別視角的呈現,以及社交輿論場里討論頗多的性別議題為情節。
“Man姐”(文慧心角色粵語文也可讀man)女強人真難做的指向外,時常也有“女性表達受壓抑”這樣口號式的宣傳語出現。更不容易的是,不同于內地絕大多數影視作品,這部劇為凸顯主角性格特征的功能性角色,也都被有意識替換成了男性。在很多上下級、合作和情侶關系模式里,男性通常都是被看,被評判的客體,女性多為主體。而女性之間雖然也互相利用,可在高爾夫球場和高層會議室的展現里,這部劇也在嘗試點明,全員惡人的設定和行動模式,實際更受男權和資本媾和的權力系統催生。
但與此同時,《新聞女王》又好像總是會“露出馬腳”,其情節呈現也總是一個進步宣言緊跟就是聚焦女性身材的男凝鏡頭,一個女性性騷擾調查案件緊跟就是女性利用其陷害對手的陰謀。而且這部劇雌競的情節臺詞其實不少,很多女主角犯傻的工具情節也讓人大跌眼鏡。以至于很多觀眾討論也會產生類似疑惑——這究竟是女性電視劇進步的贊歌?還是男權反攻的開戰信號?
這個問題出現后,《新聞女王》為什么“好看”和“受觀眾喜歡”的答案也就會浮現出來。相比于“進步”和“落后”的價值取向,《新聞女王》擺出的首要姿態是,它把價值取向往后靠,它先站在觀眾那邊。這部劇實則明了“進步”和“落后”的價值取向,但作為臺慶劇,作為很可能要靠佘詩曼一拖N帶出新人的女性群像劇,作為TVB五年來由虧轉盈的關鍵,它想要的是為觀眾制造快感,讓觀眾參與其中,邀請觀眾加入進來。
佘詩曼令人振奮的“宮斗”女王面孔是一種邀請,《新聞女王》女性主體金句頻出的臺詞是一種邀請,在狗血劇情和輿論雷區蹦迪是一種邀請。正是這樣的創作態度,為近幾年內地影視觀眾,創造提供了足夠懷舊卻又富有新意的迎合。就女性電視劇來說,比起“進步”、“和諧”、“流量”、“都市”、“狗姐”等等標簽來說,我們實在是太想念一部首先好追,其次好追,最后是好追的電視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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