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有一種觀點是古代游牧民族遷徙的大趨勢是從東方到西方,是因為中國的中原王朝實力強大,被打敗的部族只能跑到歐亞大陸中西部去欺負更弱小的印度伊朗和歐洲,這個說法實際上只對了一半。
正確的地方在于東亞地區游牧群體和農耕的定居者之間的沖突比中亞和東歐更激烈。東亞草原一直是大多數頂級游牧帝國的中心,如匈奴帝國、突厥帝國、蒙古帝國。
在過去兩千年當中,游牧民從東向西遷徙,確實是整個歐亞草原的大趨勢。
但這個說法不能以說明游牧民族從東向西遷移,漢滅匈奴、唐滅突厥這幾次大規模戰爭所引起,游牧民族的向西遷移實際上持續了上千年,絕大多數都是在和平年代發生的。
實際上,古代歐亞草原東部的游牧民族一直承受著比西部草原更大的生存壓力。這種壓力一方面來自惡劣的自然環境。另一方面,來自中原地區的資源競爭。
在這種條件下東部的游牧民族有兩個選擇。
一是向環境更寬松的西部歐亞草原遷徙。
二是參與高強度的資源競爭,從中原地區獲取資源。
用今天的話來說,這倆選項一個叫做潤,另一個可以叫卷。東亞的游牧民族或卷或潤,同時造成了東亞地區農耕和游牧沖突加大,以上造成了東亞游牧民族西遷和南下入住中原這兩個結果。
那么東亞游民為什么非要卷或者潤不能選擇躺平呢?歐亞大草原東起呼倫貝爾大草原西至匈牙利大平原大興安嶺和喀爾巴千山脈是他最東端和最西端,這個廣闊的地域布滿草場和沙漠,大草原也和耕地一樣有肥沃的土地和貧瘠的土地,草原也有肥美和貧瘠。
決定農耕的主要因素是土壤,而決定草原肥瘦的則是降水量,草原是干旱和半干旱氣候的產物,氣溫和降水量直接決定草原的質量,有些地方得天獨厚,如蒙古國杭愛山的大草場,由于水草豐美,先后成為匈奴、突厥、蒙古的王庭所在,還有中國河套地區的西套的銀川曾經是西夏的首都興慶府,今天內蒙古的首府呼和浩特位于前套平原曾經是蒙古三大部土默特部的核心地帶,在古代就是定居者和游牧民的反復爭奪之地,而絕大多數草原并沒有這樣優渥的條件,要么降水量少、要么溫度太高,蒙古高原哪怕是今天現代化畜牧業蒙古國人口也不過300多萬,面積和成吉思汗立國時期相當,當時的蒙古人口將將一百萬,隨著工業化的進程人口也只增加了三倍,而在清朝西套平原的寧夏卻有著300萬的人口,面積差了十倍之多,草原的質量決定著畜牧業人口。
游牧人在東亞草原頑強的生活著,歐亞大陸東部草原和西部草原的分界線是阿爾泰山和帕米爾高原,如果把東西部草原的人口承載力比作天平的話,西部草原的承載力遠遠大于東部。
西方的草原一直延伸到地中海邊,不像東方的草原,被山脈隔絕在海岸的遠方。西風從大西洋帶來溫暖潮濕的水蒸氣,一路吹向東方。西部歐亞草原受惠于海風,得到了更加充沛穩定的降水。越往東草原得降水量變得稀薄,氣溫也隨著西伯利亞寒流的加入降了下來,寒冷減緩了蒸發,一定程度上平衡了降水量的短板,讓東部歐亞草原成為一個資源匱乏但是并非不可居住的地方。
東西歐亞草原的差異不僅在于資源稟賦,還有抗災害強度,游牧經濟比農耕經濟抗風險能力更差,人處在災害面前也更加脆弱。
在所有災害當中,游民最害怕的是白災,也就是下大雪,白災會導致大批牲畜凍死,餓死,牲畜吃不到草,人也從牲畜上得不到給養,在草原環境惡化的情況下,東亞游牧民族為了生存只有兩條路 第一條就是西遷尋找富饒的草原去潤,第二條就是和強大的中原王朝廝殺,來獲取生存的資源,這就是卷,中國的五胡亂華和遼金元清入主中原不外如此。
中國在春秋戰國時代,游牧民族經常和中原國家交戰。在這個過程中,中原確立了華夏一統。華夏諸國占領了農牧混合地帶,并且修建了長城。對于游民來說,生活在東部,歐亞草原本來就是生活困難,農牧混合地帶的失去更是雪上加霜。
最初,游牧民族可以在今天的山西北部河北中部一帶活動,中山國的建立者鮮虞人是白狄的一支就是證明,但是隨著燕趙秦等國的擴張,這些地方都被定居者占領了華夏國家還向北推進到了定居農業的氣候極限。在今天的內蒙古和遼寧中部建立了資源封鎖線,由此可以認為,長城是一種進攻性武器,它把游牧民族的資源空間壓縮到了極限。為了生存下去,東部歐亞草原的居民被迫加入了東亞的內卷游戲中。
中原的秦漢帝國建立后,游牧民族也相應的組建了草原歷史上第一個游牧帝國匈奴,無論是貿易還是掠奪,只有聯合起來才能和強大的中原王朝博弈對抗。
因而草原上第一個帝國沒有誕生在歐亞大陸的西部,而是誕生在環境惡劣的東部,只有團結起來才能生存,到了漢朝時期,匈奴最終以失敗告終,被漢朝分化打擊,但生存的目的得以達到,南匈奴的內附讓他們獲得了在長城內外放牧的資格,于其他匈奴部落而言,南匈奴獲得勝利,卷出了目標。而戰敗的北匈奴選擇了潤,為了更好的生存選擇了西遷尋找更好的牧場。
突厥人在和唐王朝的斗爭失敗了,采取了潤的策略。突厥人的潤取得了成功,突厥西遷擊敗了波斯人控制的阿巴斯王朝,在西亞建立了龐大的塞爾柱帝國,
突厥人隨著阿拉伯人的步伐來到了小亞細亞半島,其中烏古斯部建立了讓歐洲震懾三百年的奧斯曼帝國。
但卷在游牧民族和中原王朝的斗爭中并沒有停止,西晉王朝崩潰以后,北方民族紛紛加入到中原的大亂斗當中,在五胡十六國的斗爭中,最終鮮卑拓跋部取得了成功,建立中國北方第一個穩定的北方游牧民族建立的王朝北魏帝國,但上岸的卷王鮮卑,并不會同情北方還在溫飽線掙扎的游牧兄弟,北魏自詡為華夏正統,在游牧和農耕的分界線,繼續構筑了長城防線,打壓柔然等草原民族,此后的遼金無外乎如此,遼朝成立西北招討司定期討伐北方的游牧民族,金朝建立金界壕來防備蒙古高原的游牧民族,東亞草原的內卷一直沒有停止過。
在歐亞草原中,西部上岸的潤的人,也不愿意給后來的游牧兄弟留情面。公元十一世紀,匈牙利人(游牧民族馬扎爾人)皈依了天主教,從此以基督之盾的身份扎根東歐,讓西歐再也沒經歷過游牧民族的侵襲。同一時期,塞爾柱突厥人融入巴格達橫掃東羅馬攜哈里發以令諸侯,但塞爾著人也在伊朗的呼羅珊筑起防線,不讓后來的游牧民進入。
如果說在歐亞西部草原潤和在東部草原內卷都取得成功的也只有蒙古,蒙古成功的入住中原,在忽必烈時期完成了中國的四次統一,第一次把草原和中原整合到了一起,向西蒙古打到了匈牙利和巴勒斯坦,只要有草原的地區都被蒙古人所征服,但游牧民族的政權有著兩大的弊端分封制和軍事民主制選擇繼承人,蒙古采取忽里臺大會,來選擇新任到大汗,新任大汗的人選,前任大汗只有提名權,成吉思汗作為蒙古帝國的締造者也無權直接任命自己的繼承人,新任大汗必須由各蒙古貴族選舉產生,這向制度,最終導致了蒙古帝國的繼承人由成吉思汗三子窩闊臺系向拖雷系的轉移,而分封制,導致了蒙古四大汗國的內斗,察合臺汗國和窩闊臺汗國爭奪中亞草原,伊爾汗國和金帳汗國爭奪南俄草原,開始了另一輪的內卷,有限的草原被黃金家族分割殆盡,西北的窩闊臺汗國一直讓元庭頭疼不已,不得已忽必烈采取了藩王出鎮的辦法,皇子手握重兵出鎮邊疆,最后造成了元朝的內亂。
元朝的內斗讓江南的勢力得以興起,朱元璋趁此北伐元大都,把蒙古趕回了漠北,朱元璋和朱棣這對父子數征北元,大修長城加速了東亞草原內部的內卷,漠北的蒙古各部再度聯合起來,在也先時期再度聯合起來,瓦剌為代表元朝大臣的后裔主導了蒙古高原,在土木堡之戰俘虜了明朝的明英宗,但是隨著明朝中期放棄壁壘縮邊,河套、塞北、遼北的大片領土被蒙古各部所掌握,大大緩解了蒙古各部的生存壓力,到了隆慶時期的俺答封貢隆慶和議,蒙古人的生活壓力進一步緩解,成為了明朝的附屬。
游牧民族都是從東向西去潤,那是不是有個例從西向東的呢,土爾扈特部就是很好的例子,土爾扈特是瓦剌四部之一,為了避免和三部在東部歐亞草原內卷,土爾扈特選擇了西遷找到了新的家園南俄草原,但隨著沙俄的崛起,土爾扈特的日子越來越難,土爾扈特被迫充當沙俄和奧斯曼戰爭中的炮灰,渥巴錫汗產生了東歸的想法,并且付諸了實事。在東歸路上,土爾扈特遭遇了白災,還被哥薩克人和哈薩克人圍追堵,截回到東部草原時,已經精疲力竭,損失慘重。
等回到東部草原,他們發現清朝已經在邊疆建立了穩定的統治,最終選擇向清朝皇帝俯首稱臣,他們這樣做的原因是有準格爾部的前車之鑒,這個時候的東部草原已經歸于一統,已經不再像一百年前那樣內卷,他們得到了妥善的安置。
草原有限資源的內卷,曾經讓成吉思汗提出過,把整個中國北方變成草場瘋狂設想,希望從此徹底治愈游牧民族上千年的資源焦慮。
清朝入土中原之后,在蒙古建立起了新的秩序。清朝依靠盟旗制 、藏傳佛教和皇室聯姻。這三根支柱統治蒙古,給予恩惠和崇高的地位,在蒙古高原遭遇災難時,及時賑災使得草原趨于穩定,在清朝時期草原地區保持了空前的和平穩定。
但是隨著工業化的來臨,游牧文明走向了沒落,沙俄滅掉了蓋亞、喀山和克里米亞鄧汗國,接納了游牧民族,伊朗和印度也給予游牧民族合法的公民的地位,隨著各國國界的劃分,游牧民族結束了大遷徙的歷程,畜牧業按照現代化生產,許多牧民的孩子成了市民,開始了定居生活,農牧沖突和大遷徙,已經成為悠遠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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