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喜歡的中國古代的大文豪,是宋代詞人辛棄疾。
辛棄疾,字幼安,號稼軒。他是兩宋之交著名豪放派詞人,代表作有《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南鄉(xiāng)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懷》、《水龍吟·登建康賞心亭》、《賀新郎·柳暗清波路》、《水調(diào)歌頭·我志在寥闊》、《破陣子·醉里挑燈看劍》等。
辛棄疾出生時,北方中原大地就已淪陷于金人之手。但在祖父辛贊的影響下,辛棄疾一直心向大宋,懷揣驅(qū)逐金人、光復(fù)中原的理想。
當時,辛贊時常帶著辛棄疾登高望遠,遍覽山川地形。辛棄疾看到大好河山淪落于金人之手,更感悲憤。后來,青年辛棄疾兩度赴金國燕京參加科舉考試,在路上借機觀察山川地勢并熟記于心。
南宋紹興三十一年,1161年,金國皇帝完顏亮率兵大舉南下。為了征調(diào)南下物資,完顏亮在中原地區(qū)加緊剝削,中原百姓生活于水深火熱之中,各地反抗風(fēng)起云涌。
此時,21歲的辛棄疾毅然集結(jié)兩千人,加入了耿京領(lǐng)導(dǎo)的山東義軍,反抗金國。義軍一路攻城略地,給金國后方造成了不小的麻煩。
為了壯大義軍、增加義軍威勢,辛棄疾勸耿京歸順宋廷,拿到宋廷冊封,可以更好團結(jié)北方人心。耿京就派辛棄疾南下臨安。
拿到宋廷冊封后,辛棄疾返回北方。結(jié)果,辛棄疾卻聽到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原來,義軍內(nèi)部出了變故。為了得到富貴,義軍將領(lǐng)張安國做了叛徒,拿著耿京的人頭投降了金人。
辛棄疾聞訊大怒,當即決定帶著從南宋帶來的五十人士卒,夜闖金營。金軍地方主帥此時見義軍頭領(lǐng)耿京已死,正與張安國等人把酒言歡。辛棄疾策馬沖入金營,還不待張安國反應(yīng),便在五萬金軍中手起刀落,結(jié)果了叛徒張安國和金軍主帥。隨后,辛棄疾提著兩人人頭,于萬軍叢中,瀟灑而去。此次陣斬叛徒和敵帥,辛棄疾頗有當年關(guān)羽萬軍叢中策馬斬顏良的風(fēng)采。
提著叛徒的人頭,辛棄疾帶著所部人馬南下歸宋。為恢復(fù)故土,辛棄疾向南宋朝廷獻上《美芹十論》、《九議》等策論,條陳備戰(zhàn)攻守之策,但均未被軟弱的南宋朝廷采納。宋廷只需要他做個北歸吉祥物,并不需要他真的北伐收回故土。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南宋統(tǒng)治者只想偏安一隅,做著趙宋官家富貴夢。
于是,朝廷再未賦予辛棄疾兵權(quán),而是給他一些閑職。此后,辛棄疾在江西、湖南、福建等地為官。在湖南期間,他曾平定當?shù)夭枭痰奈溲b叛亂,并創(chuàng)建“飛虎軍”為北伐準備??上Ш髞碛直怀⒅骱团纱驂?。
郁郁不得志的辛棄疾,每每想到故土難回、故土難復(fù),不免悲憤上頭,寫下了大量懷古抒情、力主抗戰(zhàn)的詩詞。
比如,他非常推崇北伐取得大功業(yè)的宋武帝劉裕。贊譽他“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他還稱贊赤壁之戰(zhàn)、石亭之戰(zhàn)中力主抗曹的孫權(quán),說他“坐斷東南戰(zhàn)未休,天下英雄誰敵手。曹劉,生子當如孫仲謀”,用以譏諷南宋朝廷的碌碌無為、偏安一隅。
但不得為朝廷重用而郁郁不得志的現(xiàn)實,讓辛棄疾悲憤交加、心灰意冷。他時常與當時的民間著名主戰(zhàn)派人士陳亮詩文唱和。
如,晚年辛棄疾抒發(fā)功業(yè)未成、理想難成的現(xiàn)實時,不免感慨“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蓱z白發(fā)生”。他以“求田問舍,怕應(yīng)羞見,劉郎才氣??上Я髂?,憂愁風(fēng)雨。樹猶如此,倩何人喚取,紅巾翠袖,揾英雄淚”的語句,化用劉備嘲諷許汜只知求田問舍不思報國的故事,以及桓溫感嘆流年易逝的典故,抒發(fā)自己對主和派當政的憤懣,和時光易逝、功業(yè)未成的慨嘆。后來,他還用“卻將萬字平戎策,換得東家種樹書”的語句,聊以自慰,表達對現(xiàn)實中主政者蠅營狗茍的失望,盡顯心灰意冷之情。
辛棄疾豪放派詞有“詞中之龍”之稱,他與北宋蘇軾并稱豪放派代表“蘇辛”,與兩宋交替之際的詞人李清照并稱“濟南二安”。
晚年的辛棄疾,隱居江西鉛山。1207年,南宋開禧三年,主政的韓侂胄決議北伐,決定重新啟用辛棄疾。朝廷調(diào)任辛棄疾為樞密院都承旨。可是,此時的辛棄疾已重病不起,不得不上表請辭。1207年九月初十(10月3日),辛棄疾病逝,死前仍大喊“殺賊!殺賊!”,終年六十八歲。朝廷聞訊后,賜對衣、金帶,視其以守龍圖閣待制之職致仕,特贈四官。此后不斷加封。
一代愛國詞人、曾經(jīng)的沙場勇將辛棄疾,就在這樣壯志難酬的悲憤中去世了。至今,鉛山縣還有稼軒村和辛棄疾雕像。有趣的是,就在辛棄疾去世的前一年,即1206年,在遙遠的漠北草原上,一位叫鐵木真的蒙古乞顏部首領(lǐng),統(tǒng)一了草原各部,建國號大蒙古國,稱成吉思汗。此后七十年間,鐵木真和他的蒙古軍團,將以摧枯拉朽之勢,掃平早已腐朽沒落的金國和南宋,并給歐亞大陸帶來前所未有的震撼,深刻改變此后八百年的世界歷史走向。鐵木真的后代,最終掃平了整個東亞大陸,開創(chuàng)了亙古未有的大一統(tǒng),建立了元朝。這些,辛棄疾泉下有知,或許會更難過。他一生寄以厚望的南宋朝廷、一生矢志消滅的金國,都這蒙古人的鐵蹄下,化為烏有。
我喜歡辛棄疾,除了他的豪放派詞風(fēng),他豪邁的氣勢、雄渾的筆力,以及他勇猛的武藝、非凡的膽略、深邃的眼光,更因為觀察這個人,會發(fā)現(xiàn)他具有獨特的歷史意義。
他的一生,似乎處在一個承前啟后的位置。他出生的時候,一個屬于岳飛、吳階等南宋初代抗金名將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宋金第一階段激烈交鋒已成過去式,正在完顏亮主導(dǎo)下進入第二階段交鋒期。此后,金世宗完顏雍登位,開創(chuàng)大定之治,金國國力如日中天,男送徹底失去了收復(fù)中原的希望。但到辛棄疾去世時,南宋依舊偏安萎靡,可金國也今非昔比、迅速腐化,一個新的勢力,正在北方草原上冉冉升起,即將開創(chuàng)屬于他們的新時代,給華夏大地帶來全新的變化。辛棄疾的一生,可以作為觀察12到13世紀中國和世界大變局的切入口。從一個人的一生,以管窺豹,考察時代大變局與個人小命運的關(guān)系。這是一個非常有趣的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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