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年前被“全國考古團寵”的女孩鐘芳蓉,最近又上熱搜了。
4年前的高考,鐘芳蓉取得了湖南省文科第四名,676分的好成績。當時讓大家嘩然的是,可以任意挑選名校各個熱門專業的她,堅定地選擇了北大考古系。
很多人認為考古專業將來沒錢途,要坐一輩子冷板凳。難道鐘芳蓉的腦袋瓦特了?
2020年的鐘芳蓉說:“我從小就喜歡,報專業只用了幾分鐘,但我會為此堅持很久。”
4年之后,鐘芳蓉做到了。
從北大考古系畢業后,鐘芳蓉報考了敦煌研究院的石窟考古崗位,并且以面試92.4分的成績名列第一。
4年以前,很多人或許覺得考古專業賺不了什么錢,而在就業形勢日趨嚴峻的今天,可能大家反而會覺得,進敦煌研究院工作也不錯啊,是個“鐵飯碗”。
但在幾十年前,去敦煌石窟工作,是個苦得不能再苦的差事,生活環境的惡劣超乎想象,然而還是有一代又一代的學者、藝術家,把自己的一生奉獻給了敦煌,為祖國守護住了寶貴的文化遺產。
常書鴻:舍棄法國的優渥生活,此生只為守敦煌
常書鴻,是旅法藝術家。他以油畫系第一名的成績畢業于里昂國立美術學校,又拿到公費赴巴黎深造,作品被法國多個藝術館收藏,還是巴黎美術家協會、法國肖像畫協會會員。
1930年代,常書鴻在巴黎這座有著浪漫文藝氣息的城市過著優渥的生活,他是知名藝術家,巴黎還有他美麗的妻子和可愛的孩子。
然而在1935年的秋天,對于常書鴻來說,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了。
一天,常書鴻在塞納河畔的舊書攤看到了一本畫冊——《敦煌石窟圖錄》,他一拿起畫冊就放不下了,后來他又去法國吉美博物館看到了來自中國敦煌的絲綢畫,站在那一幅幅精妙絕倫的畫作面前,常書鴻沉默了,他深感慚愧,覺得自己作為中國人,遠渡重洋學習西方藝術,卻對祖國偉大燦爛的藝術寶庫一無所知。
常書鴻決定回國,去敦煌!
第二年,常書鴻就回到了祖國。
當時的敦煌莫高窟,就像是一座“廢墟”。100多個石窟被流沙掩埋,當地人甚至在石窟里生火做飯,把壁畫都熏黑了。
難以想象在當時,一位塞納河畔的風雅藝術家,整天像個老農民一樣干活,甚至屈尊給當地的地主畫像,就為了搞到一點錢來給石窟安門,保護石窟。
敦煌莫高窟石窟四周荒無人煙,最近的村舍在30里開外,出門要帶上打狗棍,是為了提防狼。
研究所就設立在破舊的寺院里,晚上睡土炕,工作用的桌子是土坯砌的,戈壁灘上永遠都在刮大風,房間里永遠蒙著土,飲用的水里有太多礦物質,影響健康,還是苦的,吃的也基本上只有咸菜饃饃。
更可怕的是生病了沒有醫生沒有醫院,常書鴻后來生的一個女兒,就是因為得了急病缺乏醫療而悲慘離世。
常書鴻的妻子忍受不了了,一天不告而別,跑到蘭州后,妻子馬上登報宣布與常書鴻離婚。
常書鴻就這樣“被離婚”了,一雙兒女無人照料,很多同事也忍受不了艱苦紛紛離開,最難的時候,研究所解散了,經費也沒有,只剩下他和一雙兒女和兩個守窟工人。
多年后,常書鴻第二任妻子李承仙說,來敦煌的人都是“傻子”,因為不傻不行。
只有像常書鴻這樣的“傻子”,才會在敦煌甘于忍受漫長的“無期徒刑”。
學者季羨林這樣形容常書鴻:“篳路藍縷,居功至偉。”
1994年6月23日,90歲的常書鴻與世長辭,他的一部分骨灰由家人帶去了敦煌。
常書鴻常說,自己不是佛教徒,不相信前世今生的說法,但如果真的再一次托生為人,他還是會會選擇繪畫這個令人迷醉的職業,還是會向往巴黎這個世界一流的藝術之都,還是會受到敦煌的召喚義無反顧回到祖國,還是會完成那些尚未完成的工作,在幾十年如一日的春蠶吐絲般的勞作中走完人生旅途。
樊錦詩:“敦煌是我的宿命”
鐘芳蓉的偶像,是用一生守護敦煌的敦煌研究院名譽院長樊錦詩。
在樊錦詩看來,敦煌,就是她一生的宿命。
樊錦詩的少女時代在上海度過,敦煌是她少年時代的一個美好的夢。
后來,樊錦詩考入了北京大學考古系。1962年,學校安排樊錦詩去敦煌實習,正是這次實習,改變了她一生的命運。
在樊錦詩的想象中,敦煌研究所應該是一個充滿藝術氣息的浪漫之所,但來了就傻眼了,研究所的工作人員們,個個面黃肌瘦,身上的衣服洗得發白,一個個都跟當地農民一樣。而且煌地區食物緊缺,很多人只能打草籽充饑。
那次實習還沒結束,樊錦詩就離開了敦煌,因為她一個南方姑娘無法適應敦煌的氣候,嚴重水土不服,病倒了。
但最后的畢業分配,樊錦詩還是被分配去了敦煌。她當時還天真地想,只要是國家需要,就愿意無條件地服從,先去工作個三、四年,然后就可以調到別的城市。
沒想到,她這一堅守就是一輩子。
她一直記得北大教授宿白先生說的:“大浪淘沙,你不要看現在。一二十年之后,誰能沉得下心,誰才能夠做出大的學問。一個社會一定要有人潛心做學問。”
樊錦詩到了敦煌之后,大家住土房,喝咸水,還要在洞窟里臨摹壁畫,保護修復,調查內容,研究文獻。敦煌的冬天特別冷,氣溫一般在零下20攝氏度左右,日常用水都得鑿開冰層,取冰燒水。每到夜晚,寒風夾雜著狼的嚎叫,讓人不寒而栗。
更苦的是骨肉分離。樊錦詩和丈夫兩地分居十九年,在這十九年中,孩子們的教育問題始終得不到很好的解決,她始終愧疚,自己“不是一個好妻子,不是一個好媽媽”。
家庭與工作,身心兩處不能會合,仿佛是敦煌莫高窟人的宿命。
如果說樊錦詩從來沒有猶豫、沒有動搖過,那是假話。敦煌和北京、上海相比,是兩個世界。樊錦詩不止一次偷偷掉眼淚,可是只要第二天走進石窟看到那些壁畫和雕塑,她就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看著石窟中的佛像,樊錦詩想,過去的已經不能追回,未來根本不確定,一個人能擁有的只有現在,唯一能被人奪走的,也只有現在。她只有莫高窟這一個家,能退到哪里去呢?退到任何一個地方,都不如退入自己的心更為安全和可靠。
樊錦詩認為,人生的幸福,就在人的本性要求他所做的事情里,正是這種力量,可以讓他面對所有困難,讓他最終可以坦然地面對時間,面對生活,面對死亡。真正的幸福,就是在自己的心靈的召喚下,成為真正意義上的那個自我。
樊錦詩六十歲接受了敦煌研究院院長的任命,在臨近退休的年紀又重新起跑。
樊錦詩年輕時是個內向沉默的人,上臺說不出話,但當了領導之后,就得改變自己,更要努力理解并關心每一個人,自己有責任為敦煌事業的發展留住人才。如果有朝一日離開敦煌時,大伙兒能說,“這老太婆還為敦煌做了點實事”,她就滿足了。
樊錦詩當了院長之后,最大的貢獻,是2003年提出了用數字化的方式展現敦煌,2015年8月莫高窟數字展示中心正式投入運營,2016年“數字敦煌”資源庫上線,2017年,“數字敦煌”資源庫英文版正式開通……自此,全世界的人都可以通過網絡,免費欣賞敦煌石窟,莫高窟實現了“容顏永駐”。
樊錦詩說,自己活到現在這個年紀,明白名利這個東西,其實是虛的,人都是要死的,但是,你來到世界上,該做的事做了,盡到了你應盡的責任,出了你該出的力,你沒有愧對祖先和前輩交給你的事業,你可以坦然地說:“我為敦煌盡力了!”這就是最大的幸福。
舍身飼虎——敦煌人的精神
常書鴻和樊錦詩都曾經提到過一幅敦煌壁畫——《摩訶薩埵王子舍身飼虎圖》,他們都是從這副畫中得到了人生的啟示。
薩埵那太子一行出去狩獵,為了拯救已瀕絕境的餓虎,他跳下了懸崖,由于母虎已奄奄一息,無力去吃躺在面前的薩埵那太子,太子再次登上山崖,以木枝刺頸出血,然后再次跳下,這樣就可以讓眾虎聞到血腥味,先舔其鮮血,等到氣力有所恢復后,再啖食全身。
薩埵那王子故事的驚心動魄,不單是他的“飼虎”,而是從中體現的徹底犧牲的精神,徹底無我的精神。對每個有志從事敦煌藝術的人而言,這都是一則最重要的人生經典。
而常書鴻直到站《摩訶薩埵王子舍身飼虎圖》前,才意識到自己真的是為藝術舍身來了。他到這個洞窟來的次數最多,因為他總覺得,它帶來的不僅僅是藝術的陶醉,而是人生的啟迪,它以嚴酷而又慘烈的事實告訴人們,什么叫做義無反顧的犧牲。
樊錦詩在看到《摩訶薩埵王子舍身飼虎圖》時,她想,薩埵那太子可以舍身飼虎,她自己為什么不能舍棄一切侍奉藝術、侍奉這座偉大的民族藝術寶庫呢?它是多么脆弱多么需要保護,需要終生為它效力的人啊!如果為了個人的一些挫折與磨難就放棄責任而退卻的話,這個劫后余生的藝術寶庫,很可能隨時再遭劫難。
敦煌莫高窟的保護、研究和弘揚工作,是一個漫長的過程,需要不斷地開拓、探索。這不是幾代人、幾十年所能完成的事情,需要世世代代不斷地為它付出,不斷地努力。
希望新一代敦煌人也不忘記,守護敦煌,是一個神圣的職責。
參考資料
《此生只為守敦煌:常書鴻專傳》(作者:葉文玲,出版社:浙江人民出版社)
《我心歸處是敦煌 : 樊錦詩自述》(樊錦詩 口述 / 顧春芳 撰寫,出版社:譯林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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