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 段時間，有人在群里說起，女同學嫁到山東，不讓上桌吃飯。

話題一開，大家大為震驚，“匪夷所思”“封建余孽”，讓我這個山東人也大為驚訝，家鄉還是這么不開化么？

常識又告訴我，不要出來爭辯，你說 有 這 回 事，只要有人有同學嫁到山東而且不讓上桌 吃飯 就夠了，我要說沒 有 ，那必須確認山東17個市、百十個縣級行政區都沒這回事 ， 我又沒有這個能力。別人問 我 ， 只能 笑著不答，實在要問， 只能 答不知道。

因為，確實不知道 ， 只能說說我的見聞。

我生于上世紀70年代末，出生時全國上下正搞計劃生育，在當時，這是一項強制措施。一對夫妻只生一個，姑姑、舅舅家也都 一樣 ，家家都是獨生子女，便省略堂表直接兄弟姐妹相稱，我們這一代人關系特別好。 暑假，要么我去姑弟弟家，要么我弟來我家住上幾天，這樣假期才完整。

說到吃飯， 在 爺爺家 ， 吃飯時，人少湊一桌，人多則大人一桌，小孩一桌。我爸做飯，兩桌菜是一樣的，每鍋多炒些菜，分大小兩份。不同的是，大人喝酒，小孩 兒 喝飲料。

大桌男女混坐， 爺爺、奶奶在正中， 我爸、我媽，各位姑姑、姑父分別坐沙發和椅子，加起來經常是八九口人，家里方桌下面有四塊板，人多了搭起來拼成圓桌，最多能容納十二人。 大桌喝酒 可選 ，白的、啤的、紅的都有，要是 身體 不 適 ，到小桌倒杯飲料，要的是手里有個杯子，碰起來有個動靜，說話時手里端個東西。

每逢這樣的日子，最忙的是我爸，做完一個菜，從廚房端上來，坐下來喝兩盅，和幾位姑父 說說話 ，看幾眼電視節目，起身 又 到廚房做菜 。

這樣一桌家宴，大概十幾樣涼熱菜，先涼后熱， 最后 湯和主食收尾，大家一起七手八腳收拾桌子，擺上報紙，打幾局牌，孩子們在小桌玩玩保皇、夠級，這桌吵吵，那桌也吵吵。

姥姥家情況略有不同。姥爺喜歡自己 一個人 吃飯，家里炒菜時單獨給他撥一份。 餐桌上， 姥姥坐主位，也是人少湊一大桌，人多孩子單獨開一桌。我爸廚藝好些，來這邊也做菜。他一上桌，舅舅和小姨會來敬酒，夸姐夫做菜好，大家一起嘻嘻哈哈，慶祝又一個節日。

你要說，山東女人不讓上桌吃飯， 看 我奶奶、姥姥、姑姑、小姨、姐姐、妹妹，并無此事。特別是我妹，家中最小，每回都是席上的寵兒。小時候，同學親朋往來，少不了到對方家吃飯， 也 沒有 不讓女生上桌吃飯之事 。 但也確實聞聽過， 想了想，可能與我生活在城市有關 。

2005年左右，一位女同學打來電話，問我考研的事 。 交流完 ，也問了下她 的 生活情況， 她愛人家在農村，嫁過去 已有幾年，和公婆一起生活。

也是好奇，順便問了一句，你嫁到那邊去，吃飯上桌嗎？

女 同學愣了一下，對我問這個 有些 不解，我接著說，聽說，有些地方，女人吃飯不讓上桌 。

女同學答，那都什么時候的事兒了，從前確實有過，現在早沒這規矩了。

那吃飯分桌嗎？

有時也分，男女兩桌，他們喝酒抽煙，誰愿意挨著？

我又小心地問了句，你們婆媳關系怎么樣？

不怎么樣，最近還吵了一架，嫌我給大家洗水果把梨給切了，讓大家分離了，哈哈哈。

這段對話發生在近20年前。

總結下來，要說山東有不準女人上桌吃飯的規矩，那是從前部分地區有過的現象，屬于舊有陋習，隨時代發展已經逐漸消失，我和我的家人、我的同學這一代人，都未經歷過。

特別是，后來計劃生育政策，家家只一個孩子，無論男女，都是家中獨苗，怎能容忍孩子 低人一等 。 經過這些年人事代謝，這種事情只會越來越少，只是早年間的事情，偶爾還會被人提及，當個異聞 、 談資 。

世間事，抹黑容易、澄清難，近幾天網絡發達，人們也習慣了接受遠方各種不可思議之事。所以， 我也想好了，如果再有人提起，只問一句，這是哪一年的事情啊？ 如果要再多一句， 我會很關切地說，這家人真是不幸。而如果有人因此說，你們山東人如何如何，我便一句話也不說了。

如今，逢到節日，便經常想起家中十幾人一同上桌吃飯的場景，在目在耳，想起爺爺喝得微醺，一眾兒孫子女在側，他瞇起眼睛，手扶著拐杖，旁若無人地哼唱起幾句戲文，而父親這時拎著勺子，起身從客廳往廚房去，邊走邊說：“還有一道蹄筋海參，然后就是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