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枯木

《秋胡行二首·其二》

【魏晉】曹丕

泛泛綠池，中有浮萍。

寄身流波，隨風靡傾。

芙蓉含芳，菡萏垂榮。

朝采其實，夕佩其英。

采之遺誰，所思在庭。

雙魚比目，鴛鴦交頸。

有美一人，婉如清揚。

知音識曲，善為樂方。

魏文帝曹丕（187年—226年），字子桓，豫州沛國譙縣（今安徽省亳州市）人。三國時期著名的政治家、文學家，曹魏開國皇帝（220年—226年在位），是魏武帝曹操與正室卞夫人的嫡長子（排行次子）。

曹丕自幼文武雙全，博覽經(jīng)傳，通曉諸子百家學說。建安二十二年（217年），曹丕擊敗了其弟曹植，被立為魏王世子。建安二十五年（220年）在曹操去世后，受禪登基，以魏代漢，結(jié)束了漢朝四百多年的統(tǒng)治，建立了魏國。

曹丕在軍事上平定了青州、徐州一帶的割據(jù)勢力，最終完成了北方的統(tǒng)一。對外平定邊患，擊退鮮卑，和匈奴、氐、羌等外夷修好，恢復在西域的建置。在政治上接受吏部尚書陳群的意見，于黃初元年（220年）命其制定九品中正制，成為魏晉南北朝時期主要的選官制度。

曹丕不但在政治軍事上有所作為，而且還是三國時期杰出的詩人，于詩、賦、文學造詣頗深，尤擅長于五言詩。其《燕歌行》是中國現(xiàn)存最早的文人七言詩，他的五言和樂府清綺動人，與其父曹操和弟曹植，并稱“建安三曹”。曹丕著有《典論》，當中的《論文》是中國文學史上第一部有系統(tǒng)的文學批評專論作品。

這首《秋胡行》為兩首組詩，此篇為第二篇。明代馮惟訥刻本的現(xiàn)存最早的一部專門搜集唐之前詩歌的總集《詩紀》中，《秋胡行》作《浮萍詩》。秋胡：春秋時期魯人。

漢劉向《列女傳》卷五《節(jié)義傳·魯秋潔婦》有記載：秋胡婚后五日，游宦于陳，五年乃歸，見路旁美婦采桑，贈金以戲之，婦不納。及還家，母呼其婦出，即采桑者。婦斥其悅路旁婦人，忘母不孝，好色淫佚，憤而投河死。后以"秋胡"泛指愛情不專一的男子。

《秋胡行》是樂府題名，《樂府詩集》關(guān)于此題的解釋是，因為“秋胡戲妻”使得妻子投河自殺，“后人哀而賦之，為秋胡行。”于是后來就成為樂府的一種題材，正如后代詞牌名一樣。這首樂府四句為一組，分段表達和抒情。

“泛泛綠池，中有浮萍。寄身流波，隨風靡傾。”第一段詠嘆浮萍：在碧波縹緲的水池中，長有青翠的浮萍，漂浮在水面，隨波逐流，隨風涌動，時而起伏，時而側(cè)傾。從浮萍的身不由己，感嘆命運的捉弄。

“芙蓉含芳，菡萏垂榮。朝采其實，夕佩其英。”“芙蓉”和“菡萏”在古代都是指的荷花，《說文解字》云：“未發(fā)為菡萏，已發(fā)為芙蓉。”“垂榮”：煥發(fā)光彩，《文選·揚雄〈羽獵賦〉》：“玄鸞孔雀，翡翠垂榮。”

第二段是描寫荷花：夏日荷花，爭相開放，含苞未放的菡萏微露鮮紅，含露欲滴，已經(jīng)綻放的芙蓉吐露芬芳，香氣襲人，早上采擷碩果累累的蓮蓬，晚上佩戴未綻放的荷花。此段從形、色、香、實四個方面贊美荷花。

“采之遺誰，所思在庭。雙魚比目，鴛鴦交頸。”第三段抒情：采擷荷花蓮蓬，贈送麗人在庭，惟愿猶如水中比目魚，傾羨恰似鴛鴦雙交頸。

“有美一人，婉如清揚。知音識曲，善為樂方。”“婉如清揚”原指女子眼球明亮，黑白分明。源自《詩經(jīng)·鄭風·野有蔓草》：“有美一人，清揚婉兮。”《詩經(jīng)·齊風·猗嗟》篇首章曰：“美目揚兮。”次章曰：“美目清兮。”三章即合之曰：“清揚婉兮。”清揚皆指目之美。《毛傳》：“清揚，眉目之間婉然美也。”

“樂方”：音樂的法度，《文選·傅毅〈舞賦〉》：“動朱唇，紆清陽，亢音高歌為樂方。”最后一段描寫美人：有位美麗的女子，眉目清秀，神采飛揚，情趣雅致，能歌善舞，識得樂譜，精通樂律，真是一位賢淑優(yōu)雅的美女啊。

通觀《秋胡行》，四段描寫不同，然而相互連貫，結(jié)構(gòu)嚴謹，表達了詩人對愛情的向往和追求。詩人去池塘游玩，看到滿眼綠色，浮萍隨波蕩漾，漂浮不定，蓮花亭亭玉立，婀娜多姿，好一派夏日美景。不由得興趣頓生，采擷荷花和蓮蓬，贈送給心目中的女子。愿二人能夠百年合好，如同比目魚和鴛鴦那樣魚水清歡。而傾慕的女子，超凡脫俗，知音知律，能歌善舞，正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曹丕這首詩，平鋪直敘，直吐心聲，辭藻簡致，音節(jié)婉約，風格清麗，韻律優(yōu)美，情致流轉(zhuǎn)，纏綿悱惻，寓情于景，景中寄情，當為愛情詩中的上佳之作。世人皆曰曹植“骨氣奇高，詞采華茂。情兼雅怨，體被文質(zhì)，粲溢今古，卓爾不群”，殊不知曹丕才思不弱于弟也。

2019/7/8榆木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