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后上班第一天,大家的精神狀態還好嗎?
從網友曬出的返工文案來看,好像“蠻好的”。
有實現醫學奇跡的——“人在工位,魂在床位。”
有積極樂觀向上的——“又上班了,真好。腰不疼了,腿不酸了,連心臟也不跳了。”
有孝心真摯感人的——“我可以為祖國母親再慶祝一次生日嗎?”
要說打工人的發瘋,從來沒有最瘋,只有更瘋。
而這里頭,如果說有誰“瘋”出了水平,“瘋”出了風格,那還得是鄭板橋。
作為“揚州八怪”的代表人物,鄭板橋可以說是一生落魄,一生嘴欠。
他 21 歲中秀才,40 歲才中舉人。
同為“揚州八怪”的李鱓,26 歲中舉人,不到 30 歲便為宮廷畫師,名噪四海。
復堂起家孝廉,以畫事為內廷供奉,康熙朝,名噪京師及江淮湖海,無不望慕嘆羨。是時板橋方應童子試,無所知名。 ——鄭板橋《板橋自敘》
那鄭板橋在中秀才后的這 20 年,他在忙什么呢?
答案是——賺錢養家!
鄭板橋 23 歲成家,為了維持生計,婚后沒幾年便去真州江村教書。
但這份工作對他來說并不愉快——
半饑半飽清閑客,無鎖無枷自在因。 課少父兄嫌懶惰,功多子弟結冤仇。 ——鄭板橋《教館詩》(節選)
功課少了家長嫌偷懶,功課多了學生又不滿。工作確實挺清閑,可是錢確實也不多。
等到鄭板橋終于熬到了當官,已經 50 多歲了,性子更是一點不收斂。
知濰縣時,鄭板橋要為重修文昌閣撰寫碑記。
其他官員寫碑記:謹遵 OKR 工作法,順帶吹噓自己的功勞~
鄭板橋寫碑記—— “拜此人須學此人,休得要混帳磕了頭去也!”
鄭板橋晚年重回揚州,賣畫糊口。
天天畫畫,可把老頭累壞了——
“終日作字作畫,不得休息,便要罵人。三日不動筆,又想一幅紙來。”
▲ 鄭板橋 《竹石蘭花圖軸》(乾隆二十九年)
上海博物館藏
好家伙,這不就是當代打工人的心聲嗎?!
有工作的時候煩工作,沒工作的時候煩找不到工作……
諸如此類的故事還有很多,清朝“打工人”鄭板橋主打一個生氣就罵,直言不諱。
鄭板橋之所以這么愛罵人,也是因為——那些人確實該罵 他道德高尚、人品正直。
有一次,上司們在濟南趵突泉設宴,請鄭板橋賦詩。
泉水清冽、景色宜人,可鄭板橋提筆寫道——
原原本本豈徒然,靜里觀瀾感逝川。 流到海邊渾是鹵,更誰人辨識清泉。 ——鄭板橋 引自曾衍東《小豆棚》
這水啊流到海邊就像鹵水一樣渾濁了,誰還能看出這是清泉。
就是說官場渾濁,即使是清官也難以辨別,暗諷在座各位都是貪官。
上司:當面蛐蛐我是幾個意思??
據說知府大人當時就拂袖而去。
但鄭板橋并不是無緣無故罵人,他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當時濰縣正鬧旱災。
鄭板橋原本想借此機會請上司賑災,卻沒想到這群官員正云淡風輕地享受山珍海味,他怎么能忍得了?
這會兒的鄭板橋已然變身職場“討伐型人格”,但他為什么會這樣呢?
那還得從他44歲中進士后說起。
在當時,考上進士之后并不能立即授官,還需要人脈為自己引薦。
于是“大齡進士”鄭板橋便開始四處拜訪達官貴人。
▲ 鄭板橋 《石畔竹蘭圖》
他以為憑借自己的才華和詩作就能贏得青睞,但現實讓他意識到沒那么簡單。
他效仿過韓愈的《上宰相書》,給當權者或知名長者呈過詩作,可最后都是“慚予引對又空還”—— 白干!
常怪昌黎命世雄,功名之際太匆匆。 也應不肯他途進,惟有修書謁相公。 ——鄭板橋《讀昌黎上宰相書因呈執政》
當時官場求進的竅門,要么是家有靠山,要么是投其所好。
而鄭板橋,一個出生于水鄉的窮書生,哪里懂這些,因此也沒能如愿謀得官職。
不過在京城的這段經歷也算讓他長了世面,看到當時大多數文官的選擇——
趨炎附勢、粉飾太平,亦或是兩眼一閉、不聞世事。
可是,別人能這樣,鄭板橋卻做不到。
雖然說鄭板橋家世不富裕,但祖上三代都是讀書人,書生的清高還是在的。
▲ 鄭板橋 《清供圖》
再加上他也過了不少苦日子,自己淋過雨也想為別人撐把傘。
乞食山僧廟,縫衣歌妓家,年年江上客,只是為看花。 ——鄭板橋《落拓》
在給堂弟鄭墨的家書中,鄭板橋寫道:“可以終歲不作,不可以一字茍吟”——
要看到民間疾苦,要為百姓說話。
確實像他所寫的那樣,鄭板橋一直在作品中針砭時弊,體察民生。
衙齋臥聽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 些小吾曹州縣吏,一枝一葉總關情。 ——鄭板橋《衙齋臥聽蕭蕭竹》
鄭板橋的“瘋”,不過是在做自己。
就像他一生畫過那么多幅竹石圖,其實也是在畫自己。
▲ 鄭板橋 《竹石圖軸》 上海博物館藏
一枝清瘦竹,蕭蕭兩袖寒。
板橋的竹,多生長于巖石蹊徑之中,用筆瘦而不弱。
巖壁越是高峻艱險,竹竿越是挺拔堅勁。
正如他自己,歷經坎坷、看透炎涼,卻依然剛正不阿、保持風骨。
回看鄭板橋的經歷,我們會發現他的大半生其實都在“軌道”上運行——
為了改善家境,幼年時的他便發奮讀書,希望將來能找個好工作;
“名校畢業”之后被迫 gap 了六年,只為等一份合適的 offer;
在體制內安穩度過了十多年,最后因為得罪上面被炒魷魚,被迫脫軌,開始人生新副本“獨立畫師”……
鄭板橋曾認為自己的仕途大有可為——“分明一匹鴛鴦錦,玉剪金刀請自裁”,
到最后成為揚州賣畫人,認為自己以筆墨糊口是“可羞可賤”之事。
掙扎于“軌道”之間的落差與酸澀,他懂得。
愚兄少而無業,長而無成,老而窮窘,不得已亦借此筆墨為糊口覓食之資,其實可羞可賤。 ——鄭板橋《濰縣署中與舍弟第五書》
可即便如此,鄭板橋也沒有在“軌道”中磨滅自己的個性。
一生落拓、宦海浮沉,可是那有什么關系呢?
為官時關心民間痛癢,創作時抒發現實感懷。
同為“揚州八怪”的高翔,雖然天賦極高,但卻終身未仕,一生安于陋巷。
對于自己的隨性,他自言道“吾自樂吾真”。
我自用我法,難與古人量。宇宙俯仰間,畫出真清狂。 ——高翔 題《畫馬》
而鄭板橋的一生可以說是跌宕、跌宕、再跌宕,可不論是在“軌道”上,還是“脫軌”后,他都從沒垮下過。
就像他廣為流傳的那首《竹石》所寫的——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巖中。
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 鄭板橋 《竹石圖》(咬定青山) 南京博物院藏
“人生是曠野,不是軌道。”
這是當下很流行的一句話。
可是“曠野”是什么呢?
是簡單的辭職、旅行、不工作嗎?我想并不是。
“曠野”這個詞太抽象,而我們對它的想象也過于貧瘠。
實際上,人生并沒有一個標準答案。
盡管世界劃定了種種規則,但如何在有限的規則中活出自己,卻是我們可以掌握的——
它可以是“曠野”
也可以是“軌道”
重要的是活出自己想要的方式
*本文參考資料:
[1]《清史列傳》王鐘翰
[2]《揚州八怪傳》丁家桐 朱福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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