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甲午戰(zhàn)敗,北洋水師提督丁汝昌的名聲一直不好。有說他不懂海軍業(yè)務、臨戰(zhàn)指揮無方,完全是靠李鴻章關系上位。有說他實際是個投降派,對于北洋水師的戰(zhàn)敗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其實簡單查詢下歷史史料,就能了解到“丁汝昌投降說”是個子虛烏有的事情。
例如丁汝昌是在1895年2月11日夜自盡身亡,而2月14日《威海降約》才正式簽署。除此之外中日兩國現(xiàn)存的史籍檔案中,沒有丁汝昌投降(或有投降意愿)的實證。那么丁汝昌是“投降派”的惡名從何而來呢?
一是,片面取信一些宣傳。
這種“片面取信”有些類似當下網(wǎng)絡上的各種打臉事件,一張圖再配一些文字宣傳就能招呼出一大群盲信者。
2017年北京工業(yè)大學出版社出版了一套少兒讀物《寫給孩子看的中國史》,其中《近代—救亡圖存的斗爭》一冊直接采信了甲午期間日本版畫師右田年英通過“想象”繪制的宣傳畫,“丁汝昌投降圖”。
不說同一時期的日本版畫師水野年方也為報刊畫過“丁汝昌自殺圖”,這種宣傳畫能當歷史來采信么?要知道大清這邊也出過“鴨綠江帥水捷圖、威海衛(wèi)大戰(zhàn)得勝圖”之類的宣傳畫并大肆吹噓那并不存在的戰(zhàn)果,難道是大清贏得了甲午的勝利?
二是,清廷上下的集體戕害。
1894年除夕,日本聯(lián)合艦隊司令長官伊東佑亨向北洋水師遞送了勸降書。丁汝昌予以拒絕并將勸降書上交給了李鴻章,以表自己絕不投降之意。朝廷告知丁汝昌,堅持二十日左右,外省援軍即可趕到。
但是此時清廷手中能打的軍隊基本都已被日軍打殘,不能打的則各種“花式”救援。
如山東巡撫李秉衡拖到1895年1月20日才電令威海西翼兩營兵力出動,而且電令中還明確要求“合戴統(tǒng)領步步馳應”。不要跑得太快或獨立與日軍作戰(zhàn),應跟隨在淮軍戴宗騫部之后前進。
到了22日李秉衡又電告戴宗騫,山東軍隊不去威海了。理由是他要派軍駐防煙臺,防止日軍登陸從側面攻擊威海。到了2月初李秉衡又截留了好不容易趕來的云貴援軍,理由是需加強登州的防御,以防日軍登陸進而攻擊威海 ……
真實的原因很簡單,威海不是李秉衡的轄區(qū),而山東其它地方萬一失陷,他就必須擔責,所以“死道友不死貧道”。
救援雖然遲緩,但朝堂的“攻擊”卻很迅猛。
言官們一擁而上,各種出主意和彈劾。有說北洋畏敵避戰(zhàn)的,要求北洋水師即刻出港突襲東京。個別知道北洋水師已被圍死的言官,則建議以同樣的手段回敬日本,組織漁船用漁網(wǎng)封鎖日本各港口 ……
更多的言官則是在攻擊丁汝昌,如都察院楊頤上書稱:“李鴻章始終袒庇敗壞海軍之丁汝昌,托以經(jīng)手事件未完,逗留不遣”。在他們的鼓動下,光緒五次下旨要拿丁汝昌問罪,在李鴻章等人的勸諫下,丁才得以先行戴罪立功。
到了二月威海南北兩岸炮臺相繼失守,劉公島被日軍水陸合圍,北洋水師的形勢急劇惡化。2月5日凌晨,日軍魚雷艇突襲入港內,重傷定遠艦。6日凌晨日軍再次偷襲,擊沉來遠等三艦。當日上午日本聯(lián)合艦隊在南北兩岸炮臺的配合下,對港內北洋水師組織了一次強攻 ……
北洋水師的士氣就這么一點點地被消磨殆盡。7日丁汝昌派魚雷艇出港突襲日軍,但13艘魚雷艇沖出后卻全部向煙臺逃竄。
魚雷艇的逃跑事件進一步崩潰了北洋水師的士氣。當晚一些水軍士兵違令上岸要求停戰(zhàn),而部分陸兵又強行登船要求撤離,島上亂作一團。大批官軍齊聚水師提督府門前,哀求丁汝昌給予活路。
為了安撫士兵,丁汝昌表示如果到11日援兵不到,屆時自有“生路”。至于這個“生路”具體是什么,雖然丁汝昌沒明說,但絕不是某些人理解的他有投降之意。
因為8日上午,威海衛(wèi)水陸營務處提調牛昶昞,洋官馬格祿、浩威等人再次組織水兵至提督府促請丁汝昌給條活路(實則是逼其投降)。丁汝昌明確表示他不會投降,也不會在有生之年坐睹此事。
9日日軍發(fā)起新的強攻,丁汝昌親乘靖遠艦指揮反擊。后靖遠艦被南岸跑臺擊中下沉,本想隨艦殉國的丁汝昌被水兵強行撈上岸。當晚丁汝昌在發(fā)往煙臺的求援信里寫有,“如十六七日(公歷2月10、11日)援軍不到,則船島萬難保全”。
10日炸毀(防戰(zhàn)敗后資敵)擱淺的定遠艦后,北洋水師右翼總兵劉步蟾服毒自盡 ……
此時援兵在哪里呢?不可派出的基本都收縮在登州、萊州一帶,“預防”日本登陸,“可派出”的援軍則還在紙面上。如李秉衡規(guī)劃的,云貴再增募20個營,其它各省援軍先至萊州訓練,等各路援軍匯齊后再謀劃如何援救威海。
至此丁汝昌已經(jīng)沒有了選擇。
以北洋水師當時的士氣和能力,突圍的結果只會是全軍覆滅。選擇固守那也是死路一條,因為整個港區(qū)都在南北炮臺的火力覆蓋之下,即便聯(lián)合艦隊不強攻,炮臺也能將北洋水師慢慢磨滅。
11日約定之期已到,面對提督府外“水陸兵民萬余人哀求活命”,丁汝昌必須告知他們之前承諾的“活路”。而丁汝昌給他們的活路就是,他個人自殺殉國。
因為丁汝昌很清楚,此時北洋水師大部分官兵不想戰(zhàn)死,他也無法強令部下們?yōu)槌⒑突实郢I身(形象頗為正面的北洋水師幫統(tǒng)薩鎮(zhèn)冰就不愿意殉國)。而他的氣節(jié)和職責,又不允許他率部投降。
與其強勢督戰(zhàn),激起兵變自相殘殺,不如他自己主動撒手。當夜丁汝昌服毒自盡,以自己一死,給予北洋將士們解脫。
雖然牛昶昞代丁汝昌在投降協(xié)議上簽名,并在上報朝廷時將投降之罪推給丁汝昌。不過朝廷給丁汝昌正式定罪時,也沒說他有投降之舉,“已革海軍提督丁汝昌,總統(tǒng)海軍始終僨事,前經(jīng)降旨拿問,獲咎甚重,雖此次戰(zhàn)敗死綏,仍著毋庸議恤”。
因為丁汝昌早就想到了這點。為防官兵以他的名義投降,丁汝昌在自盡前將提督印信給截角作廢了。
只不過事實歸事實,說法是說法。
朝廷尤其是主戰(zhàn)派接受不了北洋水師的投降,更接受不了敗給日本。做出戰(zhàn)爭決策的皇帝、朝廷必須偉光正,下層官兵又分量不足,所以丁汝昌就成了被責難的對象和出氣筒。
各種污水都往他身上潑,諸如早有投降之意、避戰(zhàn)保船而至敵氣焰囂張以及瓦解北洋自身士氣 … 他的死也被一些人說成先降后死,是為免家族遭到誅罰的斷臂之舉 …… 而清廷中樞又需要一個背鍋俠來掩飾自己的失敗之責,所以對各種誣陷也不予澄清。
丁汝昌就這樣被扣上投降派這莫須有的帽子,想死的“光榮”,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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