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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我看今天的故事：

01

午夜的云霄路，燈火漸闌珊。

車窗外的一棟紅房子讓陶莉灰撲撲的眼睛發出亮光，“水煮海鮮”四個字毫無章法，自由凌亂，下面一行小字注明營業時間：從日落到日出。

搖下車窗，潮濕而略帶海水咸腥味道的空氣里，陶莉就一下嗅出了李澤言的氣息。

會是李澤言回來了嗎？

02

算起來有整整8年的時間吧，李澤言像膏藥一樣粘著她。

陶莉一度奇怪，這世上怎么會有李澤言這種男人呢？可真的就有，還被她碰上了。

8年前的那天早上，作為最后一名走進教室的學生，李澤言沒有去找座位，而是煞有介事地圍著教室轉了一圈。最后繞到陶莉跟前用手一指，就是你了。

接著李澤言一揮手，各位男同胞，以后她是我的菜了。誰要是跟我搶，別怪哥們兒不客氣。

一秒鐘的寂靜后，全體嘩然。然后有人喊了一嗓子，你是來選妃的嗎？

李澤言右手一拍左肩膀，朕，正有此意。

陶莉這才反應過來，蹭地站起身一指李澤言，滾！

那我就滾了。李澤言沖陶莉眨眼睛，你說的話，我聽。

陶莉氣結，見過臉皮厚的，沒見過臉皮這么厚的。坐下來好半天氣都沒消，卻聽身后一個女生悄悄絮叨，那個朕好帥。

帥個P。陶莉把這三個字壓在唇邊，簡直快被氣糊涂了。

03

鬧劇卻剛剛開始。那天起，李澤言跟陶莉打招呼，開口便叫“愛妃”。

陶莉抗議甚至大發雷霆，李澤言從來不生氣，以他不變的厚臉皮，應陶莉萬變的暴脾氣。

最后陶莉沒了招，只好裝聾作啞。

副作用卻已經開始明顯，全班36個男生，沒有一個敢跟陶莉接近，都把她當成了李澤言挖到籃子里的菜。

李澤言是真能糾纏啊。

每天一大早便湊近陶莉絮叨，愛妃，中午請你吃海鮮，地方隨便你挑；愛妃，今日下午五時退潮，讓我陪你去棧橋；愛妃，周末可不可以一起丈量木棧道……愛妃你耳朵聾了嗎？

你耳朵才聾了。陶莉終于拍案而起，姓李的，你到底想干嗎？

李澤言瞇起眼睛環顧四周后更緊地靠過去，慢悠悠地說，我想和你“日落而做，日出而息”。

流氓！陶莉想都沒想，一個巴掌扇了過去。

啪一聲，周圍的同學包括陶莉自己都嚇了一跳。但定睛看去，連李澤言的壞笑都沒扇去。依舊形態從容。

這混蛋，定力真好。陶莉咬牙切齒。

李澤言這才伸出手揉揉自己的臉，笑說，從此我的身體，便有了你的印記。

陶莉徹底沒了脾氣。

04

李澤言的“惡勢力”卻依舊在蔓延，漸漸蔓延至全系、全校。

有人把這事貼到學校的貼吧，還配了標題：豺狼虎豹。

一時間陶莉莫名其妙地紅了，不管是在食堂還是操場，都會聽見有人說，就她、就她，李澤言的菜。

甚至每次階梯教室的合堂，陶莉的座位旁只要李澤言不來，永遠空著一個。

陶莉已經不再憤怒，屢戰屢敗之后，她總結出來，和一個混蛋硬碰硬是不行的，還要斗智斗勇。

學校不行，還有校外，陶莉不信這個混蛋還能一手遮了全青島的天。

后來陶莉才意識到，彼時，她完全是被李澤言給逼得迷失自我了。其實本來沒想讀了大學就戀愛，可是李澤言這么一鬧，陶莉反倒被激出談戀愛的愿望來。

她要找個人談場戀愛，和李澤言抗衡。

05

其實在校外找個男朋友不難。

在中山路的肯德基做了兩個周末的小時工后，便有異性顧客在點餐交款時，隨手遞一張名片或者寫有電話號碼的小紙條。

對抗心理的驅使下，陶莉有些躍躍欲試。后來選中一個書卷氣的男人。他沒有遞過名片，也沒有寫過電話號碼，可是會默默等在外面，一直等著陶莉下班。

二十五六歲的樣子，清秀、內斂、溫文爾雅。和李澤言完全不同的類型。他叫韓樹生。

那晚，在中山路地下商城的入口處，陶莉讓韓樹生陪她一起吃烤魷魚。

陶莉吃得恣意，韓樹生看得癡迷，最后才想起掏錢。

陶莉拒絕了，他們還不熟。韓樹生臉紅了，在陶莉堅持付賬的時候低下頭去。

反倒陶莉大方地給他臺階下，走，去夜市轉轉。

06

彼時棧橋邊的夜市，沿著海邊的圍欄一直擺到皇宮大酒店，也就是賣些廉價的飾品和工藝品。

但充滿了煙火氣息，陶莉喜歡。

兩個初相識的男女，慢慢說著話，流連在海邊逛夜市的人群中。

沒有了李澤言的糾纏，連空氣的潮濕中都透著清新。找了一處斷開的圍欄坐下來，陶莉深呼一口氣。

但那口氣還沒徹底喘完，一抬頭，李澤言正站在跟前。一臉壞笑。

陶莉差點蹦起來，頓時想起陰魂不散四個字。

韓樹生看看陶莉，又看看李澤言，一臉不解。

李澤言一把把陶莉從欄桿上拉下來，對韓樹生伸伸拳頭，你若能打過我，以后她是你的。打不過，她還是我的。

半分鐘后，韓樹生丟下一句“對不起”，閃身沒入人群中。

陶莉從李澤言手腕里掙脫出來，已經不生氣了。吵鬧更沒必要，索性不語。

李澤言冷笑，愛妃，他不是你的菜。還有以后不要吃烤魷魚了，你奶奶應該教過你吧，水煮海鮮才有味道。對于海鮮來說，其他任何烹飪方式，都是暴殄天物。

然后掉頭離去。

人潮擁擠，陶莉忽覺無趣，呆立片刻也掉頭回家。

上了公交車想起來，奶奶倒是真的常說，不管什么海鮮，水煮才算美味。

那晚之后，韓樹生再沒出現過。

不失時機出現的永遠是李澤言。每一次，陶莉這邊剛剛開始風吹草動，李澤言便會準時出擊，壞掉了陶莉剛要萌芽的幾場戀情。

李澤言有次突然有點傷感地說，小爺我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要武功有武功，要品質有品質……放著我這樣的不要，你到底想要什么樣的？

是啊，為什么就是不能喜歡李澤言呢？他又不丑，還那么深情。

可能在那個有點古怪的青春期，被人這樣大張旗鼓地喜歡，反而成了一種煩惱。

07

不過陶莉倒是徹底停止了校外的折騰。

她安靜下來，不接招，也不抵抗。以自己不變的沉默，應李澤言萬變的糾纏。

李澤言卻好像滿意了陶莉的狀態，丟下一句話，你不嫁我便不娶，我跟你死磕到底。

此后，李澤言真的不糾纏了，只是不遠不近地看著她。

4年的時間，竟也就這樣刷刷地過去。畢業后，陶莉憑借才貌雙全的實力進入一家外企。半年后，爭取到一個去韓國公司工作的機會。

那個午夜，飛機飛越青島上空時，陶莉很想對著這個生活了23年的城市大喊一聲“再見”。

也跟李澤言說再見。

一走3年。忙忙碌碌，假期去歐洲去美洲甚至去了一趟非洲，都沒有回來。除了和家人，陶莉切斷和其他所有人的聯系。

李澤言終于被陶莉成功隔在了海的另一岸。

唯一的缺失，是竟然就沒有談過一場成功的戀愛。

好像不會愛了，好好的男人，愛一個散一個。最長3個月，最短3天。

不知道為什么，他們都觸不到陶莉心里那個點。然后陶莉的耳邊時常會想起一句話，他不是你的菜。

再然后驀然發現，自己的愛情觀已經被李澤言綁架，她在感情的路上找不到出口。

只有迷失。

陶莉開始有隱隱的恐懼，好像李澤言住在了心里。承認這件事，對陶莉來說有點難。

直到那一天，陶莉接到家里電話，奶奶病危。

陶莉當即回國，飛機降落時，流亭機場暴雨如注。

08

年近八旬的奶奶，在兩次心臟搭橋手術后又一次病發。

這一次，醫生回天無力。陶莉才知道，她不在的3年間，家里竟然發生了兩件大事。

爸爸開車撞上闖紅燈的路人，致人重傷，經歷了一場艱難的官司。奶奶做了一次大手術，幸好請到有名的專家，否則陶莉興許連奶奶最后一面也不得見。

而跑前跑后幫著家里處理這些事端的，是李澤言。

陶莉爸說，小澤不讓跟你說。

陶莉爸叫李澤言叫小澤，就好像叫她乳名的口吻，親切又自然。

重癥監護室外，媽媽低聲問陶莉，你和小澤到底怎么回事？這么好的男人，錯過你不后悔？

陶莉把臉輕輕埋在掌心，好像一瞬間，疲倦的心有了想要靠岸的愿望。

09

可是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人一直留在原地等另一個人嗎？

反正李澤言那邊退縮了。

這樣的結果讓陶莉始料未及，可又是那樣的合情合理。

不知道你懂不懂那種感覺，就是追逐一個人太久，后來已經分不清是愛情還是習慣。所以當陶莉表明心意時，李澤言猶豫了下說，我好像還沒準備好。

這段關系里，如果一直都是他追著她跑，余生看起來有點沒有盡頭。

剛好那時公司派李澤言去上海進修，他就去了。這對陶莉來說，是感情上最大的一次受挫。

他不是愛她嗎？她終于發現自己愛上他的時候，他卻逃跑了，這算什么？

李澤言家不遠處，是沈從文舊居。

那個九月的黃昏，陶莉走過古老的青石板小街，走過紅磚青瓦的墻壁和墻壁上攀巖的密密青藤，只覺得很孤寂。

還是曾經的城市，可身邊沒有了李澤言。有好幾次，在棧橋、在木棧道、在五四廣場的雕塑下、在八大關的入口處、在繁華的中山路街頭，陶莉都莫名其妙地忽然回過頭來，感覺有人在身后。

卻都是錯覺。她是真的把李澤言錯過了。

10

送走了奶奶，丟了李澤言。

回到公司本部的陶莉升了職，應酬漸多。每一次，陶莉都會要兩份水煮的海鮮，或者蟶子或者扇貝、琵琶蝦。

然后是那種冰鎮的扎啤，大杯大杯地喝下去，覺得整個人都輕盈起來。

慢慢地有些上癮。沒有應酬的時候，陶莉也會主動拉著人去喝啤酒，非致微醺不罷休。碰上周末，索性不醉不歸。

慢慢成了朋友圈里聞名的女酒鬼。

陶莉根本不在乎，反正青島盛產啤酒，多一個兩個女酒鬼，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就這樣時間過去一兩年。她和李澤言保持聯系，有時也會打很長時間的電話。

這期間，他們各自談了戀愛，卻不約而同地無疾而終，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11

一直到那晚，陶莉獨自在云霄路游蕩時，發現一家“水煮海鮮”的店。

陶莉總覺得水煮海鮮里，有李澤言的味道。她曾經避之唯恐不及，最后用了8年時間揮之不去的氣息。

那種氣息，已經沒入陶莉的骨髓。

陶莉在那扎下了大本營，每個周六必去。日落時分準時到達。扎啤一杯一杯地要，配著各種水煮，一直喝到日出。

中間也會瞇一會兒，醒了接著喝。

店里所有服務生、收銀員甚至廚師都認識了陶莉，一個喝啤酒喝到天亮的女酒鬼，年輕漂亮風情萬種。

后來所有菜式都點過了，除了一種，陶莉每次在菜單上掠一眼，又會放棄。

那份菜式的名字叫水煮愛情。

其實不過是水煮對蝦，因為這種小東西，一般在熱戀時容易捕撈，所以捕到的，大多成雙成對。

陶莉覺得，一個人是不能水煮愛情的。

又一個周六的夜晚，陶莉喝到微醺的時候，感覺到有人在對面坐下來。

對方輕輕地說，還有一份水煮愛情吧，你一直沒點過。

陶莉沒有抬頭，我知道。

鼻翼微微一抽，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李澤言便笑，拍手招過一個服務生，來一份水煮愛情。

陶莉從桌面刷地滑過去一杯啤酒，抬起頭來說，李澤言，從現在起，我跟你死磕。

李澤言抓起杯子沖陶莉晃晃，那張依然英俊的臉上浮起深情的壞笑，好啊，我們還要日落而做，日出而息。

是的，李澤言進修完回了青島。他和朋友一起悄悄開了一家水煮海鮮的店。

是去上海的那兩年吧，李澤言終于對自己承認，他從來就沒忘記過陶莉。如果注定一輩子是他追著她跑，那就認命好了。

誰讓青春年少時，他那么那么喜歡她。

所以不用較勁，他來找她。卻沒想到陶莉說，李澤言，從現在開始，我跟你死磕。

那么多年兜兜轉轉，這次終于在同一個頻道。李澤言一個大男人都有點想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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