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國際社會中，國際組織對各國的刑法體系都有監督機制，普通刑事犯、政治犯和戰俘都要公開透明地進行審判和管理，如果濫殺或者肆意重判，將受到國際社會的批評。

但有一種人是例外，那就是間諜。間諜的命運不被國際社會管轄，一旦被敵國逮捕，那就要殺要剮聽天由命，誰也說不上話。

一般的間諜被捕，都會被監禁。如果是手上沾了本國人血債，或者給國家造成重大損失的間諜，往往定斬不饒。

可在上世紀90年代，韓國居然赦免了一位殺死100多名韓國人的女間諜，并將其保護起來，讓她在韓國安居樂業。

這個女間諜叫金賢姬，是“大韓航空858空難”的始作俑者。這次空難炸死韓國歸國工人104人，加機組人員11人，是韓國史上最慘烈的恐襲空難。

金賢姬被捕后，一開始謊稱中國人，最后裝不下去才承認自己是朝鮮的間諜。當年全體韓國人都義憤填膺，要把這個殺人女魔頭處決，以告慰冤魂。

結果在庭審時，美麗的金賢姬在鏡頭前哭得梨花帶雨，哭訴自己的經歷，卻又感動了韓國人。很多女性同情她的遭遇，最后她由死刑改判無期，在盧泰愚總統手里又被特赦。

金賢姬被特赦，是國際諜戰史上的另類，以前從無一位殺死100多人的間諜還能免死的。

那么，這位美女特工有什么故事？她是如何炸掉大韓858號航班的？為什么韓國人要特赦她，并保護她？

【一】

朝鮮官二代，美女特工金賢姬

金賢姬，這個名字在上世紀末影響了整個東北亞，中、朝、韓、日四個國家被她牽扯在一起。

簡單地說，金賢姬是個持有日本護照，卻自稱是中國人，在韓國犯下重案的朝鮮高級間諜。

1962年1月27日，金賢姬出生在朝鮮首都平壤，她的父親是朝鮮的核心精英階層——外交官。

這一群體的職位高、待遇好，而且因為要派到國外活動，他們對領袖的忠誠度極高，在國內非常受器重。

金賢姬的父親是朝鮮駐古巴外交官，她是家庭的長女，幼年曾陪著父親在古巴生活，也算是朝鮮為數不多見過外界景色的人。

大約在5歲時，金賢姬一家回到平壤生活，這一時期的金賢姬被作為家里的未來之星培養。她外表出眾，被送去學藝術，曾在朝鮮拍過電影，還經常在朝鮮外事活動里擔任獻花和拍照的小模特。

金家長出如此艷麗的一朵花，金賢姬的父母都非常欣慰。

中學畢業后，金賢姬進入金日成綜合大學學習理科。但上了沒兩年，一群戴著領袖胸章，穿著西服的年輕人來到她家里，給金賢姬父母一個無法拒絕的要求。

“祖國需要你們的女兒獻身隱秘戰線。”

對于朝鮮人來說，“獻身隱秘戰線”是一種榮耀，但同時也代表著巨大的壓力。被召入這個隊伍的人會成為國家英雄，家人都會一起穿越社會階層。

但這些被召走的人也可能有去無回，工作稍有不慎，還會殃及家人。

金賢姬的父母陷入了糾結，可這是朝鮮情報部的命令，沒有人能說不。

很快，金賢姬被學校約談，后來又被朝鮮情報部門約談，她當時不到20歲，出落得亭亭玉立，組織正是看上了她的外表。而金賢姬知道被國家征召后，立刻表示同意。

隨后，金賢姬被送往外語學院學習日語，后來又轉到金日成政治軍事大學，學習專門的情報課程。因為她的工作方向還未確定，所以后來日語、漢語一起學，還要學習韓國的純正南方口音。

1981年，組織確定金賢姬要扮演日本人，她被送往間諜學校，學習日本生活方式，并磨練格斗、射擊、駕駛技巧，以及竊聽、投毒、色誘、安放炸彈等技能。

金賢姬回憶，當年教她日語和日本生活方式的是個日本女人，此人是被朝鮮特工從日本沿海綁架來的，為的就是能讓朝鮮特工學到最真實的日本人特點。

1983年，經過兩年的培訓，金賢姬從特工學校畢業。此時的她裝起日本人來已經真假難辨，甚至能隨便說出日本的俚語，還能做地道的日本料理。

她被分配到老間諜金勝一身邊，扮演他的女兒。兩人為了天衣無縫，一起生活了有幾個月，分別化名為“蜂谷真一”、“蜂谷真由美”，手持日本國護照在全球游歷。

之后幾年，金賢姬在中國澳門活動，負責探聽朝鮮“脫北者”的情況。

【二】

大韓858爆炸：一場因奧運而生的慘劇

1987年秋，“蜂谷父女”接到了一個絕密任務，其殘忍程度讓“蜂谷父女”都為之一驚——炸掉一架韓國客機，偽造成空難。

接到任務時，金賢姬正在中國澳門活動，她當時在澳門、香港、廣州等地活動了兩年，甚至學過粵語。

1987年，金賢姬被緊急召回朝鮮，回到平壤后甚至連家人都沒見，就去了朝鮮情報部門領取了炸飛機任務。

金賢姬回憶：自己聽到這次任務后，心里也很忐忑，畢竟那是很多人命。但組織的命令是不可置疑，不可動搖的，我沒有任何提問的權力，只有堅決執行。

朝鮮情報局的命令是，炸掉一架飛行在中東到韓國的國際航班——大韓航空858航班。該飛機是一架老飛機，曾經發生過很多事故，如果它發生空難，韓國政府和媒體可能會懷疑是空難。

當時漢城奧運會已經要召開了，這個丑聞可能會影響全世界對韓國的看法，讓韓國的奧運事業受阻，這才是朝鮮真正的目的。

那么問題來了，朝鮮為什么如此厭惡漢城奧運會呢？不惜以恐襲的方式加以破壞呢？

這跟1988年奧運會舉辦前的一段公案有關。

1988年夏季奧運花落漢城后，韓國人鼓舞振奮，覺得這是朝鮮民族揚眉吐氣的大事兒，要讓全世界看到朝鮮民族的強大和團結的決心。

于是乎，韓國政府邀請朝鮮政府，說兩國可以一起辦奧運。朝鮮非常開心，專門派人來商量舉辦奧運的事兒。

韓國政府的本意是：給朝鮮分兩個無關痛癢的項目，稍微沾點喜氣就行了。讓北方的鄰居沾沾光，能緩和南北的緊張氣氛，畢竟70到80年代，兩方還經常互派刺客刺殺首腦。

但是朝鮮不干，說“要辦就真辦”，朝鮮要分8-10個主要項目，并且成立朝鮮奧組委，什么開幕式、閉幕式、傳遞圣火，都是南北一人一半，這樣才能體現合作精神。

最后，朝鮮人還主張1988年不要叫“漢城奧運”，應該叫“朝鮮奧運”，連“半島”兩個字都不能加。

這些要求把韓國氣得夠嗆，辛辛苦苦競爭、承辦一屆奧運，好處都被朝鮮得了，那哪能行？所以韓國后來直接關閉談判，拒絕南北合作奧運。

可是朝鮮那邊都已經向民間宣傳要搞奧運了，這下不搞了，領袖的面子大為受損。在朝鮮，領袖的面子就是國家尊嚴，面子受損可不是小事兒。

所以在韓國拒絕對話后，朝鮮決定搗亂，讓韓國的奧運沒法辦，或辦得不痛快。朝鮮情報部門為此組織了一系列的破壞，其中爆破一架民航飛機，是最重要的一環。

當然，朝鮮不是不知道這是恐怖襲擊，要負國際責任。所以在開始任務之前，他們專門挑選了一架老舊的航班，并派出了兩個死士——金勝一和金賢姬。

這對“蜂谷父女”都攜帶氰化鉀，一旦身份暴露，立刻自殺。

1987年9月，金勝一和金賢姬搭檔從朝鮮飛往歐洲，在多個東歐國家活動。

她們偽裝成日本游客的樣子，在當地把身份“洗”了一圈，東歐的共產黨情報部門幫她們搞了簽證，證明她們是日本來的。

隨后在11月底，兩人從東歐前往中東，在伊拉克首都巴格達登上了大韓航空的858航班，隨身攜帶了兩大箱行李。

在這些行李里，就有一瓶偽裝成葡萄酒的液體炸彈，以及一個鬧鐘做的定時器。

11月28日，該飛機從巴格達起飛，先去阿聯酋的阿布扎比，然后前往泰國曼谷，最后轉機飛往韓國。

11月28日晚，飛機從巴格達出發，次日在阿布扎比機場，“蜂谷父女”下了飛機。金賢姬此時已經設定好了炸彈的時間，液體炸彈將在9小時后爆炸，那時這架飛機還在印度洋上飛行。

果不其然，11月29日下午2點過5分，大韓航空828號航班在緬甸南部的安達曼海上空爆炸，乘客104人，機組人員11人全部遇難。

【三】

見過漢城繁榮，特工吐露自己身份

大韓航空858航班爆炸后，韓國政府第一反應是該飛機發生了空難。因為這架飛機小事故不少，剛在1987年出現過機械故障，在著陸時受損。

韓國政府和大韓航空面臨著媒體和民間鋪天蓋地的壓力，大家都懷疑韓國沒有能力辦奧運會，很多西方媒體勸誡“不要乘坐大韓航空的航班”。

朝鮮情報部門的計劃成功了一部分，但他們沒想到的是，韓國人聯合英國人開始打撈飛機，要把這事兒查個明白。

當韓國人和英國人在印度洋上打撈著飛機時，遙遠的中東國家巴林傳來了一個消息：“兩個858航班的幸存者，手持假日本護照被攔截。”

原來，“蜂谷父女”從阿布扎比下飛機，前往小國巴林，要從巴林坐飛機前往中國，結果在機場被邊檢人員攔截了。

邊檢人員查到兩人是從858航班上下來的，隨后看到858號爆炸的新聞，感覺兩人很可疑，就聯系了日本大使館，讓他們檢查“蜂谷父女”的護照是否為真的。

結果日本使館傳來消息：兩人護照為假，日本有個蜂谷真一，但在日本沒出國，這個冷門姓氏也沒有其它重名者。

巴林警方把“蜂谷父女”攔了下來，接受安全部門的調查。兩人表現得很淡定，跟著警察走，結果金勝一抽出一根香煙放在嘴里咀嚼，不一會兒就倒地而死。

這種死法是經典的間諜自殺手段，巴林警方這才反應過來這兩人可能是間諜，他們馬上控制住了金賢姬，防止她自殺。

巴林警方把這個消息傳給了韓國，韓國警方和情報部開了會議，立刻認定這起空難是一場恐怖襲擊，請巴林警方把人引渡給韓國。

韓國警方接回了金賢姬，在漢城的秘密監獄“南山地下室”里關押。同時安達曼海的打撈工作也在繼續，飛機殘骸顯示飛機是從內部炸開的，而不是外部解體。

結論出來后，韓國軍警部門派來專門的情報人員審問金賢姬，她在重壓之下居然鎮定自若，說自己是中國東北人，叫吳英，父母早死，后來在廣東生活。

金賢姬自稱在廣東期間認識了蜂谷真一，對方喜歡自己，兩人就在了一起，但是礙于世俗眼光，以父女相稱。

金賢姬的漢語好得無懈可擊，居然還帶點口音，韓國的翻譯來了也聽不出任何破綻。韓國人沒辦法，就對金賢姬進行車輪戰，輪番詢問她的生活往事，希望她能露出破綻。

期間，韓國人找來了一個中國東北的朝鮮族來和她說話，金賢姬一張口，朝鮮族就說她不是東北人，因為她的漢語沒有任何“東北大碴子味兒”，是細聲細氣的南方話。

金賢姬解釋說，自己在廣東多年，口音早就變了。韓國人又問她中國廣東都看什么電視？她回答“杜鵑”，隨后又改口稱是“康佳”，韓國人立刻識破了她。

原來，“杜鵑”電視是朝鮮牌子，朝鮮不出口外國，一個中國人不可能知道這個牌子。

之后韓國人帶著金賢姬去街頭散步，讓她到漢城街頭看看風景，軟化她的戒備，順便派女性長輩陪伴她聊天，伺機套話。

金賢姬在漢城街頭逛了幾天，見識了韓國的繁榮，居然開始動搖。

想起自己去過的中東、中國、日本，個個都很繁榮，而自己的祖國朝鮮卻很落后。她開始覺得從小被宣傳韓國人的生活水深火熱，這一切都是謊言。

在巨大的心理矛盾中，她的心理防線崩塌了。金賢姬最后坦白，自己是朝鮮特工，奉命炸掉大韓航空858航班，她把炸彈安裝在飛機7排的座位下，引爆了飛機。

【四】

留下金賢姬，顯示韓國的深謀遠慮

金賢姬說出了自己的一切秘密，韓國警方和情報機構非常開心，案子終于結束了。

但是鑒于事件的影響力，金賢姬沒有被立即審判，而是暫時關押到了1988年奧運會結束后。

1989年，金賢姬被韓國法院以恐怖主義罪、故意殺人罪、間諜罪等罪行判處死刑。

在法庭上，金賢姬哭得梨花帶雨，說出了自己被控制、被培訓，然后去裝炸彈的過程。這位美麗的間諜居然引起了韓國人的同情心，大家覺得這是個被國家洗腦的可憐人，不是一個殺人兇手。

金賢姬被審判后，朝鮮政府出來說話，說此事完全是韓國的抹黑，朝鮮絕不會做恐怖主義的事情。

但因為此事，韓國和美國都把朝鮮列入“支持恐怖主義國家”的名單里，直到21世紀才移除。

至于金賢姬，她本來在監獄里等待著死亡，但是1990年春天，韓國總統盧泰愚宣布對金賢姬進行特赦，免其一死，而且被保護性居住。

韓國人有些不滿，尤其是死者的家屬紛紛抗議。但大部分韓國人表示理解，政府和軍隊更是十分擁護這個決定。

實際上，韓國政府饒恕金賢姬的原因很簡單：這個人不是一般人，她是朝鮮精心培養的頂級間諜，知道朝鮮很多高層秘密，而且熟悉朝鮮特工的工作方式，對未來的反間諜工作大有幫助。

而且日本也很重視金賢姬，因為當年給她教授日語和日本知識的女性，就是朝鮮在冷戰時期于日本沿海綁架的日本平民。

朝鮮一直否認這些行為，但是金賢姬的存在坐實了綁架日本平民的情況真實存在，對于韓國來說，金賢姬是打破朝鮮宣傳的子彈。

之后的金賢姬長住韓國，在嚴密保護下生活。21世紀后，她甚至和一個看守自己的工作人員結婚生子，擁有了正常女性的人生。

后來，她曾出版回憶錄，敘述朝鮮的生活以及特工的培訓方式。晚年的金賢姬還在韓國的情報部門兼職，分析朝鮮方面的政治新聞和對外發言，并幫助韓國情報組織辨認疑似特工。

據說因為一個金賢姬，朝鮮將90年代花費大力氣培訓的一大批特工強制退休，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目前金賢姬最難受的，就是自己的家人杳無音信。

按照朝鮮的規矩，叛逃特工的家人會受到嚴酷的對待，一想起來父母和弟弟妹妹生死難料，金賢姬就很難受。

金賢姬一直希望有一天朝韓能緩和關系，讓自己和家人見面，但這一天目前遙遙無期。

文/商學野

參考資料：

1.《朝鮮第一女特工金賢姬,美麗清純,曾殺115人》薩沙

2.《金賢姬:攪動東北亞局勢的朝鮮女間諜》詹德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