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們借由小丸子完成自己童年沒有實現的“出逃”,成長也是我和我的彌合。 」
“神游的小孩姐,爆哭的三十歲姨姨”
“年度最佳舞臺事故”
2025B站跨年晚會的一個節目引起網友關注和熱議。在表演《櫻桃小丸子》的時候,其中一個唱歌的小女孩在表演中途走出隊列,蹲在舞臺上撿彩帶,而隊伍中的小孩有的打哈欠有的看熱鬧。這些不完美卻特別生動的鏡頭都被保留了下來,治愈了屏幕前的我們。
在守護小丸子的鮮活生動的同時,人們也在找回自己的“內在小孩”。能欣賞千姿百態的森林,才能聽到更多主流之外的聲音,從而形成更包容的關懷旨趣。
從看見“出逃的小丸子”,我們看見自己,也看見一種非標準人生的可能。
“讓孩子成為孩子”:
小朋友的世界本就沒有劇本
在節目的彈幕里,網友們評論“每個小朋友都好不一樣”“回到了我還不是毒婦的年紀”“她干了我從小到大幻想過無數遍的事情”。
之所以我們會被這位“出逃的小丸子”打動,是因為我們看到了一種打破常規的鮮活生命力、一種天然的好奇心,這讓身處社會框架下的大人們感到格外珍貴。
“這才是櫻桃小丸子的真諦啊”,動畫里的小丸子正是“紕漏百出”但從不內耗的小孩,她會把第一張領到的獎狀帶去廁所,會在上課時幻想棉花糖機器,會無所事事地躺一個暑假。舞臺上小女孩跑出去撿彩帶的那個瞬間,剛好跨越時間定格了動畫里的小丸子。
小朋友的電影里沒有劇本,這樣無拘無束的生命力其實本就應該是小孩世界的游戲規則。
尼爾·波茲曼在《童年的消逝》所提倡的“純真童年”就是如此生命新鮮的活力和天真精神,是我們應該盡力保存的一種質素,也是值得我們的文化永遠去愛護和追尋的一種精神。
從“別人家小孩”的完美形象塑造,到被熱議的“小孩姐小孩哥”,這樣的話語變遷中我們也能感知到一種對于兒童社會角色期待的轉變。
人們不再僅僅把聽話懂事、成績優秀作為單一的評價標準,而開始發現和欣賞小朋友身上更個性化更天然的特質。 在對小孩哥小孩姐童言童語的感嘆聲里,我們跳出成年人的高姿態、蹲下身來,看見并呵護小孩們柔軟而美好的世界。
(網友們展示的“童言童語”)
尼爾·波茲曼同時也指出,“社會普遍的娛樂至死使得童年文化喪失其原真性”。一方面,在社會競爭愈發激烈的當下,各種雞娃內卷盛行,小朋友們游戲和探索的沖動被約束和壓抑;另一方面低齡觸網成為既定事實,短視頻以一種鋪天蓋地的姿態侵襲童年,使得兒童呈現出成人化的傾向。
(尼爾·波茲曼《童年的消逝》)
在這樣的變化之下,我們更需要守護未被雕琢的童心,讓孩子成為孩子,盡可能擁有一個沒有劇本的童年,擁有跑出隊列去撿彩帶的好奇心。
“用瑕疵做印記”:
生命力是千姿百態的森林
在社交媒體上包容的聲音之外,也有網友提出疑問“網絡是網絡,現實是現實”。
撤去跨年晚會輕松歡樂的幕布,“出逃的小丸子”在現實生活中,可能是那個上課開小差的小朋友,可能是個性鮮明不愿融入集體的小孩,他們又會面對怎么樣的聲音呢。
小丸子的出圈恰恰也表明“允許失誤并自然呈現”其實不是生活的常態。從舞臺回歸現實,在日常生活的規則和秩序下,這些小朋友也能夠受到包容和理解嗎?
福柯提出,“規訓是權力的個體化技巧。在一個檢查性注視的壓力下,每個人都會最終自省,從而成為他自己的監督者”。
“一生關鍵的東亞小孩”很難逃出這樣一種檢查性的注視:我們從小被教導要聽話和懂事,“什么時間干什么事情”的無形時鐘滴答滴答地籠罩成長的潮濕雨季,在“只有更好”的口號中我們習慣了自我鞭策和延時滿足,在來自各方的聲音里漸漸遺失了自己對自己的定義和期待。
(電影《伯德小姐》)
人們用這樣的注視來追求標準化和統一化,但這樣的追求可能會忽略和遮蔽個體本身的個性和可能。生命力本就不是整齊劃一,而是森林的千姿百態。
“出逃的小丸子”可能就是旁逸斜出的那根枝椏,我們希望可以保留它的方向和獨特,而不是為了樹林的整齊砍下這根枝椏。
在紀錄片《他鄉的童年》中,新加坡有一家全納幼兒園,其中70%是健全的小孩,30%為特殊兒童。但在這里所有的小孩都會手語,無法行走的兒童可以獲得動物主題的定制輪椅。
導演周軼君在離開這家幼兒園時說:“在這所學校長大的孩子,他們會看見,這個世界,不光有卓越的人,也有普通人,殘缺的人。”
(紀錄片《他鄉的童年》)
從欣賞不標準開始,人們才能看見更多主流以外的人,并把這樣的視點帶給孩子。我們都從非主流群體成長而來,又都將成為非主流群體。
當越來越多旁逸斜出的樹枝自由生長在我們的森林里,當我們能夠允許自己不標準,能夠包容別人不標準,我們才能真正看見、尊重并關懷每一個人的人權和個性,從而構筑一個更多元和平等的世界。
如果說小朋友的無拘無束是被包容的,那么隨著年齡增長、社會化程度加深,成年人們反而遺失了任性的“特權”,被既定的社會規則框定。因此被戳中的“網絡阿姨叔叔們”試圖借小丸子的眼睛,去填補現實的渴求,找回自己的內在小孩。
“擁抱內在小孩”:
成年人的現實渴望和自我關照
“小孩姐就這么散漫地蹲下來撿起了我的童年”,在感嘆小朋友可愛的同時,網友們也在穿越時空擁抱小時候的自己。
在小紅書的評論區,大家紛紛回憶起自己童年時因為失誤被批評的經歷,并以此作為對比。網友們對小丸子的贊許、包容和感動也反射進自己的心底,照亮心里的“內在小孩”。
榮格提出兒童原型是一種“集體潛意識”。每一個人心里都有一個內在小孩,社會化的進程則使得我們與內在小孩分離。而找到一個情境,創造童年時的感受可以幫助我們重拾內在小孩,并與它建立親密關系。
(電視劇《俗女養成記》)
B站的跨年晚會集齊了Z世代的童年元素,給了年輕人們一個短暫的懷舊童話:寶可夢、火影忍者、小魔仙、守護甜心、櫻桃小丸子...網友們評論“只有B站還在把我們當孩子”。
好像越長大,大人們開始對“當個小朋友”愈發著迷。變著花樣過兒童節的往往是成年人們,大家也樂于在游樂場里高呼“把迪士尼讓給成年人吧”。
小時候最想擺脫的標簽,長大后卻發現是人類最珍貴的一些特質:善良澄澈、勇敢自由、天馬行空。 網友們在珍惜小丸子的生動自由的同時,也想借此找回自己的“內在小孩”,療愈它經歷的傷痕并將其轉化為一種再生的活力。
(電影《頭腦特工隊1》)
懷舊永遠是指向當下的。博伊姆指出,懷舊是一種流行于現代世界的情感,體現著對于某種集體記憶共同體的渴求。
在懷舊的情感結構中,共同經驗與文化實踐建構了共同的話語方式、詮釋意義與文化圈層。
就像B站跨年晚會用“夢核風”的千禧年歌曲喚起Z世代共同的記憶,這一代年輕人成長于社會轉型期,又正在面臨時代和自我的快速變遷,渴望找尋一個身份認同和歸屬感,這種內在狀態的共通性使他們形成了感受的共同體。
年輕人們通過結合當下情感與過去認知,來建立一個具有象征性情結的理想時空,把自身經歷和自我期許融入到時空架構之中,從而獲得安全感和與過去的關聯感,以此來對抗“現代性的焦慮”。
(有關“B站跨年晚會懷舊”中式夢核”的討論)
或許比起真正重返童年,成年人們更希望的只不過是在現實世界里能像小孩一樣被允許表達情緒和享受當下。
就像大家常常吐槽的“世界是個草臺班子”,人們在用這樣的戲謔,試圖找到一個容錯的邊界。世界并不是一臺精美的機器,人們都有局限性,成年人們也希望自己的局限性可以被適當容許和鼓勵。
“總覺得長大是一項需要不斷構造完美的成長史,卻忘了取悅當下的自己才是存在的意義。”帶著內在小孩一起,大人們也在生活的每一刻里找尋新鮮的勇氣。
希望小丸子可以保持生動鮮活,希望每一個人的內在小孩都能得到療愈和滋養。
(圖片素材來自網絡)
參考文章
[1] 姜楠.差異的認同:青年數字懷舊空間中的情感結構與自我張力[J].現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24,46(11):148-156.
[2] 尼爾·波茲曼.童年的消逝[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5.
[3] 趙霞.童年的消逝與現代文化的危機——新媒介環境下當代童年文化問題的再反思[J].學術月刊,2014,46(04):106-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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