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的最后一天，刑辯律師付士峰從南京飛往濰坊市看守所第11次會見在押人員馬明瑤。這位33歲男子因涉嫌串通投標罪已被實際羈押165天，盡管胡子拉碴、精神萎靡，但他依然向付士峰明確表示：“我的確是無罪的，這是因得罪地方個別領導而人為制造的冤錯案件。”

馬明瑤期待檢察院春節前主動為其辦理取保候審手續，讓他跟妻兒團聚，一起吃一頓年三十晚上的餃子。然而，他的辯護律師已先后提交兩次《羈押必要性審查申請書》，均被寒亭區檢察院駁回。

寒亭區人民檢察院

馬明瑤涉嫌串通投標罪一案現正在濰坊市審查起訴。偵查機關認為：

2020年10月，在“楊家埠大觀園”工程項目的公開招標過程中，濰坊中安合建筑安裝工程有限公司（簡稱“中安合公司”）實控人馬明瑤為謀求中標該項目，與招標單位串通，雇用齊美建擔任該項目投標代理人，并指使齊美建聯系陪標單位。
后齊美建與昌邑市信泰建筑安裝工程有限公司、山東祥龍建業集團有限公司制作該項目投標文件。馬明瑤還為山東祥龍公司、昌邑信泰公司各提供50萬元投標保證金。最終，中安合公司中標，中標金額2.3億元。
中安合公司被指控通過虛報工程造價，從濰坊濱城投資開發有限公司（簡稱“濰坊城投公司”）支取工程款8197萬元。經山東華審工程咨詢公司對該工程造價進行審計，審定該工程造價為3800萬余元，造成國家損失超過4396萬元。

付士峰律師通過閱卷、向馬明瑤核實及結合其他書面證據，認為偵查機關對馬明瑤串通投標罪的指控不能成立：“本案證據均充分證實了案涉工程系發包方內定，且施工單位中安合公司早已于招標開始前入場施工；參與陪標的兩家公司均沒有真實競標意愿，僅僅是人情世故的走過場；發包方濱城投資公司自己委托的第三方公司進行的工程產值割算報告及已付款清單，均證實案涉工程并不存在損害國家利益，反而是發包方仍然拖欠施工單位工程款未予以結清。”

“被內定的施工工程”

濰坊市寒亭區西楊家埠村，是中國三大木版年畫產地之一、濰坊風箏的發祥地及主要產地，是集民間年畫與風箏于一體的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村，也是山東省千里民俗旅游線上的重要景區。

近年來，西楊家埠村依托“雙文化遺產”招牌，大力發展民俗旅游業。“楊家埠民間藝術大觀園”，就是其打造的主要旅游景區，是在原明清古村址的基礎上精心打造而成的，設有遺產文化區、古村文化區、民間藝術古街區、實景演繹區四大民俗藝術展示區，展示了17種傳統節目和手工藝。如今，該大觀園已成為國家4A級旅游景區。

因楊家埠民間藝術大觀園內的房屋年久失修，濰坊市寒亭區政府2020年提出對其進行升級改造，并安排濰坊城投公司負責實施。該公司是寒亭區政府持股的國有資產投資平臺。

濰坊城投公司的股權結構圖

2020年9月30日，發包人濰坊城投公司在濰坊市公共資源交易中心官網發布“楊家埠民間藝術大觀園提升改造項目設計施工一體化工程”招標公告。中安合公司、昌邑信泰公司、山東祥龍公司參與競標。2020年10月21日開標，中安合公司與山東省郵電規劃設計院作為聯合體中標，中標金額2.3億元。

事實上，該工程早在開標之前就已經內定為由中安合公司負責，公開招投標只是“走形式”。

中安合公司實控人馬明瑤說，濰坊城投公司時任董事長邵紅剛有一天跟他提起，大觀園提升改造項目需要施工。后他就找到邵想把這個工程拿下來，“他也同意把這個工程給我干了，并且安排我去跟濰坊城投公司負責這個項目的李總負責對接”。

李總就是濰坊城投公司的李建坤，他說去邵紅剛辦公室跟邵匯報大觀園工程的招投標工作，問邵讓誰來干，邵就說讓中安合公司干，并且給了他一個電話，讓聯系那個人辦理具體的招投標就行。

依據國家發改委2018年16號令“必須招標的工程項目規定”，凡動用國資超過400萬元的必須進行公開的招投標。

中安合公司一位知情人士告訴風雷財經，早在公開招標之前，2020年9月的一天，濰坊城投公司在楊家埠大觀園組織了一個招投標工作的現場會。“我們公司作為施工單位，派人去參加了這個會，和發包方、設計單位、招標代理公司商談了招投標細節。招標代理公司負責人當時在會上要求我們投標單位一定做好相關工作，不要造成流標。主持會議的發包方領導還讓我們的人和招標代理公司那位負責人互相留了聯系方式，說方便后續溝通。這實際已經確定由我們公司中標這個項目了。”

招標代理公司山東正陽工程咨詢公司副總經理閆小寧承認，在招標之前發包方李建坤通知她到楊家埠大觀園開會，參會的有招標方李建坤、康凱，施工單位一個叫齊美建的，還有設計單位和招標代理公司，“招標之前設計施工單位、招標方與發包方一起討論招投標方式是不正常的，在我們看來，這是發包方已經確定好了設計單位和施工單位”。

代表中安合公司參會的齊美建，今年58歲，是馬明瑤的親戚。她一直在濰坊昌邑從事工程預算、招投標代理，在當地業界很有名氣。馬明瑤不懂招投標業務，就找齊美建來幫忙。

招投標過程中，必須有三家以上的公司報名參與投標才可以開標。為此，齊美建通過人情關系，在濰坊昌邑找了兩家建筑企業——昌邑信泰公司、山東祥龍公司來“陪標”。這兩家公司都一直堅稱，他們沒有真實的投標意圖，是為了防止流標，出于人情考量走過場而已。

山東祥龍公司總經理喬百勝說：“我們公司參與這次投標沒有真實的投標意愿，這個項目的具體情況我們都不了解，所以去參與投標不是為了試圖拿到這個項目。我們公司去參與這次投標，就是我為了幫齊美建一個忙，也就是幫她滿足開標條件，讓事先商定的公司能中標。”昌邑信泰公司總經理徐建民亦表示，他們公司參與投標不是為了拿到項目，項目的具體情況他不了解，“就是幫齊美建一個忙”。

楊家埠民間藝術大觀園

不爭的事實是，楊家埠大觀園提升改造工程在招投標之前，中安合公司就已進場施工。大觀園工作人員康凱用手機拍攝的現場施工照片，清楚地顯示時間為2020年10月3日，此時大觀園牌坊和財神雕塑的腳手架、圍擋均搭建成型。

按照施工所需正常工期，實際施工時間應在2020年9月底，早于中標時間2020年10月21日。而《竣工驗收證書》顯示的工程開工時間為2020年10月12日，也早于中標日期。

房頂坍塌引發串標案

大觀園提升改造工程主要內容在2021年4月基本完工，園區開始對外營業。2022年12月31日，濰坊城投公司、中安合公司、青島信達工程管理有限公司三方共同簽訂竣工驗收證書。

然而，一年四個月后，變故突如其來。2024年4月30日，大觀園內的古建筑區有一間房屋的房頂垮塌。5月29日晚，園內又有兩間房屋的房頂坍塌。

5月30日，在寒亭區區長高斌要求下，寒亭區的國有資產運營中心、審計局、紀委、住建局以及楊家埠管委會、濰坊城投公司等單位派員成立工作專班，專門處理大觀園內房屋倒塌事件。

盡管這幾間房不在大觀園提升改造工程項目的清單之內，不屬于維修保障范圍，而且提升改造也只是局部修繕，未改變房屋結構，事發后中安合公司還是表示會積極配合工作專班盡快完成對倒塌房屋的修整。

讓中安合公司猝不及防的是，2024年6月6日15時許，寒亭區紀委向寒亭公安分局經偵大隊移交線索：在大觀園提升改造工程項目中，中標企業存在串通投標嫌疑，要求立即調查處理。當天，寒亭公安分局決定立案偵查。

濰坊市公安局寒亭分局

2024年6月24日，齊美建因涉嫌串通投標罪被刑事拘留。2024年7月23日，馬明瑤作為中安合公司實際控制人，亦因涉嫌此罪名被刑拘；同年7月24日變更強制措施為指定居所監視居住，9月5日又變為刑拘，9月13日被批捕。

2024年7月31日，寒亭區檢察院審查認為“事實不清、證據不足”，決定對齊美建不予批捕；寒亭公安分局于當日對其變更強制措施為指定居所監視居住。2024年8月14日，寒亭區檢察院又決定對齊美建批準逮捕。

作為馬明瑤的辯護人，付士峰律師受家屬委托正式介入此案，認為馬明瑤實施的串通投標行為，不構成《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223條規定的串通投標罪，具體理由如下：

第一，涉案工程系建設單位的內定工程，是濰坊城投公司指定馬明瑤負責的中安合公司施工承建的，為此雙方還簽訂了補充協議。
第二，馬明瑤入場施工的時間在先，后面的招投標屬于完成形式合規的走過場。
第三，馬明瑤實施的安排陪標行為，并沒有損害其他競標人的合法利益，陪標單位也沒有真實的競標意圖，這兩家陪標公司只是出于人情關系而走過場，甚至連標書都是他人制作好的，相當于競標市場的“木偶傀儡”。
第四，建設單位與施工單位亦沒有惡意串通行為，且沒有任何證據顯示建設單位濰坊城投公司與馬明瑤負責的施工單位中安合公司存在利益勾連、實施串標行為。
第五，投標價是甲方固定好的上限價格，不存在馬明瑤與其他投標人私下聯手抬高標價或者壓低標價，并試圖排擠其他投標者的行為。
串通投標罪系破壞市場經濟秩序類犯罪，保護的法益客體是“招標、投標的公平競爭秩序”，核心要件必須滿足“損害其他投標人的利益”，前提一定是存在“有真實競標意圖的其他投標者”。而本案中另外兩家投標單位均系馬明瑤安排，并不屬于自發、有真實競標意愿的“投標者”。換言之，投標的三家公司，實際上均系馬明瑤一人安排，這就從根本上排除了存在真實的“其他投標者”這一入罪要素。因此，馬明瑤的行為根本不構成刑法意義上的串通投標罪。

“我們不得不承認本案中馬明瑤的行為的確有違反《中華人民共和國招標投標法》第3條的初步證據，但是否構成行政違法，應當由寒亭區住建局認定。”付士峰律師強調，“行政違法并不等于刑事違法，兩者之間存在本質的區別。”

付士峰律師還強調，發包人濰坊城投公司自己委托的第三方公司進行的工程產值核算報告及已付款清單，均證實案涉工程并不存在損害國家、集體利益的情況。

中安合公司被偵查機關指控通過虛報工程造價造成國家損失超過4396萬元，其依據是濰坊楊家埠民俗藝術公司委托山東華審工程咨詢公司2024年10月24日出具的《楊家埠民間藝術大觀園提升改造項目設計施工一體化工程審核報告書》。

楊家埠大觀園工程審核報告（封面）

對此，付士峰律師表示，這一指控缺乏事實依據。首先，委托鑒定的濰坊楊家埠民俗藝術公司，不是涉案工程承包人中安合公司或發包人濰坊城投公司，也不是偵查機關寒亭公安分局，委托方與本案無關聯，審核報告的來源不具有合法性。

其次，鑒定單位對涉案工程進行鑒定的范圍與合同內確定的工程內容、范圍并不一致，鑒定部分是涉案工程里比較單一、狹窄的小項，如何能作為整體項目工程評價來確定整個工程的造價？

此外，非由偵查機關委托鑒定的審核報告，應當經合同雙方當事人共同指定或核對。該審核報告明確表示“審核結果，暫未與施工單位核對”。這是對工程造價單方面、有針對性的審核過程，完全違背公平公正及對工程鑒定的審慎嚴謹原則，不具有可采性。

而大觀園提升改造工程在2021年10月至2022年12月進行了三次割算工程款，總計割算產值9535萬余元，均由發包方濰坊城投公司委托濰坊信一工程項目管理公司全面審核后作出。經濰坊城投公司、中安合公司雙方確認，由發包方經辦人、部門負責人、財務總監、總經理、董事長等分別簽字確認后付款。已付款票據顯示為8581萬元，濰坊城投公司實際支付8157萬元，尚欠中安合公司1378萬元工程款。付士峰認為，這些割算產值、已付款均由濰坊城投公司簽字、確認，應當被確認系案涉合同真實有效的產值結果。

“領導干預，還是人為嫁禍？”

“刑事司法打擊的重點是職業串標行為，本案的同案犯齊美建疑似職業串標人，卻被認定為幫助犯，把馬明瑤認定為主犯，系本末倒置。”馬明瑤的辯護人表示，若偵查機關指控投標參與人構成串通投標罪，山東郵電設計院作為聯合中標單位同樣參與整個投標活動，卻以證人證言形式出現，未被采取任何刑事強制措施；在兩家陪標公司信泰公司、祥龍公司并無真實投標意愿參與投標情況下，偵查機關只能貼靠刑法第二百二十三條第二款，需認定投標人與招標人串通投標損害國家利益。那么，偵查機關更應將指定案涉工程給中安合公司承建的發包方濰坊城投公司作為第一犯罪單位采取刑事措施。問題是，偵查機關均未對前述單位進行立案偵查，選擇性執法在該案中被彰顯得淋漓盡致。

在中安合公司看來，其對大觀園的提升改造施工，只是對園區綠化亮化、對瓦片散落進行修繕以及墻面涂料翻新，沒有改動房屋主體，修繕方案是設計公司設計，由發包方認可，修繕依照方案施工沒有出現質量問題，在工程驗收一年多后房屋倒塌與中安合公司沒有客觀聯系。

馬明瑤妻子李曉靜在寫給有關領導的《情況反映》里說：“我們甚至認為房屋并不是自然倒塌，懷疑是人為推倒予以嫁禍。現場視頻、監控均能反映房屋倒塌的真相，公安機關首先應該查實。但寒亭區政府、寒亭公安分局還是通過領導干部違法規干預的方式要求寒亭區檢察院對不構成犯罪的馬明瑤批準逮捕。”

付士峰律師已向寒亭區檢察院先后提交兩次《羈押必要性審查申請書》，為馬明瑤申請辦理取保候審手續，均被駁回，理由是存在串供可能。

寒亭區檢察院拒絕為馬明瑤辦理取保候審，理由是存在串供可能

該案在2024年11月29日被寒亭區檢察院退回補充偵查，承辦檢察官列出了補偵提綱。付士峰證實，截至目前，一個月屆滿后，公安機關的補偵卷并未依法移送檢察院，“這是非常典型的以羈押為目標的程序空轉，有違最高檢反復強調的‘降低輕罪羈押率’的要求。”

馬明瑤現在被羈押在濰坊市看守所，但他一直在喊冤，多次向辯護律師付士峰明確表示：“我是無罪的，這是因為得罪地方個別領導而人為制造的冤錯案件。”

在馬明瑤敘述里，他如今身陷囹圄，與濰坊招財進寶旅游文化有限公司漁業項目和當地官方的糾紛有密切關聯。

招財進寶旅游文化公司成立于2018年，由馬明瑤岳父李愛山占股67%的濰坊市禹愛島旅游文化公司全資持有。該公司在寒亭區高里街道西官亭村總投資8000萬元建了一個漁業養殖園區，占地268畝，擁有18個養殖車間，總建筑面積10萬平方米；其曾是山東省海洋漁業廳的重點項目，享有國家專項資金補貼，寒亭區將其作為招商引資項目引入。園區建成后擬運營時，項目所在地卻被劃為禹王國家濕地公園。經寒亭區政府將情況上報市、省及國家，2019年底修編，這個漁業園區才被劃出濕地公園范圍。

招財進寶旅游文化公司股權結構圖

漁業園區多年閑置，無法正常經營。2021年8月寒亭區政府為盤活項目、充分利用現有資源，決定由濰坊城投公司出資收購，最終交給該公司下屬的濰坊禹王濕地旅游文化發展公司具體負責。

2022年6月，濰坊禹王濕地旅游文化發展公司、寒亭區高里街道辦事處、招財進寶旅游文化公司三方簽訂《土地附著物補償協議》，約定由濕地旅游公司出資4800萬元收購漁業園區土地附著物，其中在支付3800萬元后，招財進寶公司交付土地附著物，并支付給高里街道辦土地租金235萬元及評估費。

招財進寶公司僅收到第一筆2200萬元，剩余2600萬元一直拖欠。按約定，漁業養殖園區資產的交付條件尚未成就。

但是寒亭區政府按捺不住了，急切想讓該資產“二嫁”——中盡國際控股集團將被招商引入。

該集團規劃在這里建設運營“優質魚類循環水養殖產業園”，總投資5.6億元，用于對現有18個養殖車間改造、園區的整體修繕及光伏發電設施建設。

中盡國際的公眾號文章稱，2024年1月27日，該公司董事長郭永平一行前往寒亭區考察該養殖項目。寒亭區區長高斌進行了熱情接待，他召集寒亭區農業農村局、投資合作促進局、高里街道、文旅局、國有資產運營中心等部門負責人舉行座談會，與郭永平就中盡國際與寒亭區開展全方位合作充分交換了意見，達成基本共識。

2024年4月3日，在寒亭區舉行的全市推進高水平開放高質量招商引資暨第四屆濰坊發展大會“知名人士寒亭行”活動上，該招商項目簽約。

中盡國際的公眾號文章截屏

招財進寶公司壓力接踵而至。高里街道辦書記于國臣首先出面，要求招財進寶公司馬上交付園區資產，并將其過戶到新項目公司，用這些資產貸款用于經營，盈利再付給招財進寶公司2600萬元。招財進寶公司一位負責人說，于的態度強硬，直接表態“你們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就讓派出所強行進入”；街道辦趙江也來交涉，“必須辦，區長高斌親自打過多次電話，我們壓力很大”。

招財進寶公司斷然拒絕。2024年5月13日上午9時，惡劣事件發生：高里街道辦轄區西官亭村支書、村委會主任一行四五十人，闖入漁業養殖園，粗暴驅離招財進寶公司人員，強行接管漁業園區資產。

招財進寶公司法定代表人明新利告訴風雷財經：“村支書程某一腳跺斷了大門欄桿，看到我們有員工在用手機錄像，他走過去一巴掌扇在員工的臉上。這個支書還叫人把園區里所有攝像頭、門鎖都砸壞。員工肖起華屋里的物品，衣服、被褥、桌子、電視機等全部被搬出，扔在大街上。”

“我們撥打110報警后，派出所出警但未處理。我公司合法財產至今仍被非法侵占。”招財進寶公司負責人說，隨后他們向寒亭區區長高斌反映情況，高斌收到招財進寶公司的反映材料后5天，就發生了大觀園房頂坍塌事件，以及串通投標案發。

招商引資的狂飆

風雷財經近日到達招財進寶公司的漁業園區現場，這里距離濰坊市區30公里，東臨禹王國家濕地公園。在其大門的兩側各豎著一塊展示板，上面顯示：2024年7月6日，山東鼎新漁業有限公司在此投資啟動“濰坊禹王濕地優質魚類封閉循環水養殖園區”工程，2025年7月5日竣工。該園區由中國科學院海洋所李軍研究團隊提供技術支持，號稱“國家級工業化養殖示范項目、綠色循環經濟示范項目、省重點綠色發展重點項目。”

山東鼎新漁業有限公司的展示板

工商檔案資料顯示，山東鼎新漁業公司成立于2024年7月24日，注冊資本300萬元，劉永鑫持股100%。此人還持有山東天健物業管理有限公司99%股份。知情人士透露，中盡國際控股集團退出，是因為項目存在產權問題，盡職調查時沒通過。

在寒亭區官方語境里，“優質魚類封閉循環水養殖園區”是作為招商引資的優質重點項目對待的。

寒亭區官方在多家媒體刊文稱，2024年以來寒亭“全區一盤棋”，掀起大招商招大商熱潮”，區委、區政府主要領導率先垂范，重要客商親自拜訪、重大項目親自洽談、重大活動親自掛帥，赴北京、上海、海南、江西等地“點對點”招商。

2024年是濰坊市“招大引強”突破年。寒亭區表示，聚全區之力、匯開放之勢、下非常之功，以“爭一流、爭第一、爭唯一”的精氣神，堅持項目引進與高效服務并重，步步為營、局局更新，奮力開創招商引資新局面。

招財進寶公司漁業園被占的前一天，2024年5月12日，寒亭區融媒體中心的新媒體平臺“畫鄉寒亭”發文稱，高里街道制定《2024年重點項目包靠清單》，定期召開重點項目調度會議，各包靠項目負責人依次匯報當前重點項目推進情況，聚焦項目建設難點、堵點問題，共同分析原因，制定解決措施，全力保證項目推進順利進行。各包靠項目負責人常態化下沉企業，跟進項目進展，始終確保要素跟著項目走、服務圍著項目轉、工作盯著項目干，全方位做好項目落地跟蹤服務。

該文專門提及優質魚類循環水養殖等項目已完成簽約。

濰坊市正在全力打造蝦、貝、三文魚3個百億級全產業，鼎新封閉循環水養殖園區將發展三文魚。“這個項目是寒亭區區長高斌引進。”招財進寶公司一位人士坦言：“在寒亭區招商引資的狂飆下，我們無疑被當作釘子拔了。”

除了突如其來的強占事件、串通投標刑案案發，招財進寶公司還遭遇了民事訴訟“圍剿”。

2024年11月，高里街道辦事處將招財進寶公司起訴稱，2012年9月與被告簽署土地租賃合同，出租土地142.9畝、水面57畝，租期17年，因被告在履約過程中拖欠土地租賃費，出現嚴重違約行為，招財進寶公司也在2024年5月13日退出租賃場地，因此要求解除租賃合同。

與此同時，西官亭村委會也委托高里街道辦的同一位代理律師，狀告招財進寶公司：2015年1月雙方簽署土地租賃合同，被告租賃原告土地81.68畝、水面39.6畝，租期15年，但至今拖欠租賃費97萬元，請求法院判決招財進寶公司支付該筆租賃費及滯納金，同時確認租賃合同于2024年5月13日解除。

兩案2024年12月6日已在寒亭區法院固堤法庭開庭，目前尚未宣判。招財進寶公司代理人在法庭上表示，高里街道辦行使的合同解除權的條件不成就，招財進寶公司從未與高里街道辦達成解除合同的任何合意；招財進寶公司并非主動退出案涉租賃場地，而是西官亭村委會相關人員非法侵入驅趕而被動離開。

而且，禹王濕地旅游公司、高里街道辦與招財進寶公司2022年6月簽訂的《土地附著物補償協議》，早約定：濕地旅游公司支付3800萬元后，招財進寶公司才支付給高里街道辦土地租金。

以上代理人還稱，西官亭村委會與招財進寶公司簽署的租賃合同，并未實際履行，沒有形成真正合法有效的租賃合同關系，何來租金拖欠？

招財進寶公司修建的漁業園（部分）

“政府平臺公司共拖欠濰坊招財進寶旅游文化公司、中安合建筑公司兩家民營企業高達3900萬元，而且雙方對拖欠金額并無任何實質性的分歧，均有書面的協議予以印證。”馬明瑤的岳父李愛山請求濰坊市委、市政府能迅速成立由濰坊市紀委、濰坊市政法委、濰坊市公安局、濰坊市檢察院等組成專案組，對兩家企業所涉事件的真相進行調查核實，作出公平公正的處理。“這一系列事件背后是否有寒亭區政府的個別領導惡意干預，是否存在‘以刑化債’、非法侵占民營企業財產、構陷民營企業負責人，我們都需要一個說法。”

付士峰律師亦表示，法治是最好的營商環境，法治的對立面是人治，人治的具體表現是個別領導視法律為無物，以合法傷害權的形式侵蝕民營企業家的合法權益。濰坊市有權部門應該成立聯合調查組，徹查兩家民營企業合法權益被損害背后可能存在的職務犯罪線索，為民營企業及民營企業家重塑法治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