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學科布局優化正在進行。近日，多所高校陸續公示了2024年度學位授權點動態調整撤銷名單。在已公示的名單中，不乏一些考研熱門學科/專業，比如新聞傳播學、法學、教育學等，而從學位點類別來看，學碩點是撤銷的主體。

撤銷學位點意味這什么？通常，這說明該學科、專業不再具有學位授權資格，同時也不再進行招生。對考研的學生而言，最直觀的感受就是原本看中的專業報不了；另一邊，對學校而言，雖然學位點撤銷并不等于學科消失，然而一旦被撤，由此帶來的一切人力、物力、財力投入都將大幅減少，甚至降為0，可以說“牽一發而動全身”。

注：本文所有提到學位點的表述，其開設單位均指截至2024年6月在教育部認定的全國普通高等學校名單中的高校，不包含軍事類院校、黨校等。

8年，1851個學位點被撤

學位點撤銷的出現，宣告著學位點“終身制”的結束。雖說聽著不像好事兒，但學位點的撤銷與增列都是高校加強學位點建設，優化學位點結構布局的重要途徑。

我國高校現有的學位點撤銷方式分為兩大類：一類是大部分高校統一參與的學位點動態調整，撤銷需由國務院學位委員會審核批準；另一類是38所學位授權自主審核高校自行審核的撤銷程序。

2013年，國務院學位委員會通過《關于開展博士、碩士學位授權學科和專業學位授權類別動態調整試點工作的意見》，并于2014年開展動態調整試點工作。2016年，這一政策全面實施。與此同時，2018年，第一批學位授權自主審核單位（20所高校）名單確定，南京大學、中國科學院大學在同年首次采用自主審核的方式撤銷了共計10個學位點。自2018年起，全國范圍內的動態調整和自主審核每年如期開展。

經過不斷探索改革，我國的學位點調整工作已經進入常態化階段。據統計，8年間，我國高校共計撤銷了1851個學位點。從歷年撤銷學位點數量的變化趨勢來看，呈現出高峰→低谷→高峰→低谷→趨于平穩的特點。兩大高峰分別出現在我國全面推行學位點動態調整的2016年、啟動自主審核的2018年。

2018年之后，撤銷數量大幅下降，尤其2021、2022年，年均撤銷總數不足50個。然而，在學位點動態調整步入平靜期的近兩年，自主審核卻在2023年迎來歷年最大動作，不到40所擁有自主審核權限的高校中，11所高校一口氣撤下31個學位點。作為對比，縱向來看，2018-2022這5年間，通過自主審核方式撤銷的學位點總數一共是39個；橫向來看，2023年我國其他有博士、碩士學位授予權的高校約為600余所，這些高校總計也僅撤下52個學位點。

細看這一年被自主撤銷的學位點，31個學位點中過半屬工學門類，其中，北京航空航天大學和廈門大學分別撤下電氣工程、儀器科學與技術的博士、碩士一級學科授權點。相比普遍認知中學科壁壘更低的人文社科學科，工學竟然成為撤點中占“大頭”的學科，這固然與工學門類下的學科更細更多有關，然而另一面，在新版學科目錄面世的背景下，這些動作也是頂尖高校落子重組和優化工學學科，下定學科布局“瘦身”決心的縮影。

從高校撤銷的學位點類型來看，碩士點是主要對象，其中又以學術型碩士點為主，8年總計撤銷1385個，占比近3/4；專業型碩士點撤銷352個，占比19.0%；博士點撤銷114個，占比6.2%。

對比學碩與專碩點的撤銷數量，難免得出“學碩下行、專碩上行”的結論。固然，這其中也得考慮到我國學碩點規模遠大于專碩點的基本情況，龐大的學位點基數很大程度上決定了學碩點面臨大規模裁撤。但更重要的是，近年來，專業學位已經越來越受到重視。2022年的新版學科目錄一改過去將專業學位作為目錄附表的呈現方式，尤其在《學位法》施行之后，專業學位與學碩學位在法律意義上已然同等地位、同等重要。

根據《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發展方案（2020-2025）》，今年專碩招生規模將擴大至碩士研究生招生總規模的2/3左右。種種政策支持下，不適應時代發展的學碩點被淘汰，為實踐應用導向的專碩點“讓道”，與此相應的是，高校開始“扎堆”增設專碩點。

值得關注的是，我國學位點中最稀有的博士點也遭遇了撤銷，被撤的博士點中包含63個一級博士點和51個二級博士點。據統計，在全國撤銷一級學科博士點的高校中，浙江大學憑借6個撤點數位居第一，尤其是2016年，浙大一鼓作氣撤下統計學、儀器科學與技術等5個一級博士點。非“雙一流”高校中，燕山大學在2018、2020年分別撤銷軟件工程、光學工程2個一級博士點，徐州醫科大學在2021年撤銷生物學、臨床醫學2個一級博士點。

博士點是衡量學校學術水平的重要指標，擁有一級學科博士點印證著高校對應學科領域的雄厚實力，同時也是學科入選“雙一流”建設的首要條件。明明來之不易，卻還要撤銷，足見高校優化學科結構的決心。

退變？蛻變！

有學者曾指出，撤銷是結束學位點生命周期最徹底的做法，一般來說是評估結果較差的后果。但這一定是說撤銷的學位點是學校建得不好嗎？并不是。除了學位點水平，學位點的撤銷評估還需要綜合考慮到社會需求和學科發展前景。

前不久，南開大學撤銷了新聞傳播學（0503）的學碩點，但與此同時，該校也新增了數智社會與新聞傳播（9901）學位點，這一學位點為南開在學科目錄外自設的交叉學科，其實是變相將原有學科的資源整合重組到了新學科。在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加速演進的大背景下，傳統學科升級改造、學科深度交叉融合勢在必行，交叉學科作為我國“最年輕”的學科門類，也為眾多傳統學科提供了蛻變的平臺。

在本文的統計中，8年間，被撤銷最多的學位點是軟件工程（91次），且連續8年均有高校撤銷，迎來一波“撤退潮”。在感知上，軟件工程一直是個熱門，為何也面臨撤銷？

回溯軟件工程的發展歷史，我國早在2001年就聯合批準成立35所示范性軟件學院，旨在為我國軟件產業發展培養實用型、國際化的軟件工程師，但時隔20多年，在互聯網的飛速普及下，“軟件工程”學科要如何定位自身發展？正是因為熱門，軟件工程無論是學位點數量還是人才培養規模，都已趨于“飽和”，與此同時，不斷更新的社會需求反推高校培養更高層次的計算機人才。

以具體高校為例，合肥工業大學在2023年度撤銷軟件工程碩博點的同時，增列了電子科學與技術的博士點，武漢科技大學撤銷的同時新增智能科學與技術（交叉學科）的學碩點。從這個角度來說，這些學位點在撤銷之后并非退出歷史舞臺，而正在迎來一場蛻變、新生。

2023年2月，教育部等五部門印發《普通高等教育學科專業設置調整優化改革方案》，提出到2025年，優化調整高校20%左右學科專業布點，新設一批適應新技術、新產業、新業態、新模式的學科專業，淘汰不適應經濟社會發展的學科專業。《方案》還強調，要強化省級學位委員會統籌力度，推動學位授予單位動態調整學位授權點；充分發揮學位授權自主審核功能，推動自主審核單位優化現有學位授權點布局結構。

落實到高校層面，學位點的撤銷與增列是學科布局優化的重要體現。近8年來，撤銷學位點較多的高校分別是浙江大學（45次）、中南大學（30次）、北京理工大學（27次）和華中科技大學（27次）。的確，撤點較多的高校多以“雙一流”高校為主，雖然這與辦學規模有關，但也更反映了部分頂尖高校在學科布局優化上的緊迫追求。過去，我國高校在辦學理念上往往追求“大而全”，這一理念也輻射到學科專業設置上，而現在，高校開始向追求特色和優勢轉變，及時淘汰不能適應發展需要的學科成了大勢所趨。

回復下

而從近3年的撤銷數量來看，中國石油大學（北京）和北京航空航天大學在2023年度均有較大動作，分別撤下11個和9個學位點，這20個學位點中有12個為工學門類下的一級學科，兩所高校還不約而同地撤銷了電氣工程和土木工程的學位點，作為傳統工科強校，這一動作也側面印證高校對辦學方向更加聚焦。

今年1月1日，《學位法》正式實施，其中很重要的一條是明確要對已批準的學位授予單位及學位授予點進行質量評估，不符合評估標準的需要整改甚至撤銷。自主審核單位亦不能“高枕無憂”，研究生培養質量不達標或存在嚴重問題的，甚至將面臨撤銷自主審核資格。層層政策發力之下，高校對學位點建設更加審慎。

學位點調整對高校學科布局發展起到至關重要的牽引作用，但不管是撤、是改、是增，其初衷都是為了確保學位授予和人才培養質量，應時而設，應勢而建，應需而改，必要時該撤就得撤。1851個學位點優化“瘦身”，彰顯了高校的學科質量意識和“壯士斷腕”的決心。也唯有主動優化學科結構，才能推動學科建設全面融入經濟社會發展，培養更多適應社會需求的高質量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