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洸,廣東潮陽人,武宗朝末期官至戶科給事中。世宗登基之初,陳洸看好大權在握的楊廷和,上疏反對世宗為生父加尊“皇”字。可惜朝廷大佬們反嫌他礙事,命其奉使回籍(返鄉宣傳朝廷政策)。
陳洸留居期間和他兒子陳柱欺凌鄉民、各種不法,知縣宋元翰只是稍加約束,陳洸就利用自己言官的權限,誣告彈劾宋元翰致其被流配邊鎮。難咽惡氣的宋元翰就將陳洸各種不端以及家門丑事編成《辨冤錄》,自費刊印并廣為散發。
隨著這本書的流傳,陳洸的名聲越來越臭。吏部尚書喬宇玩了一手明升暗降,調命陳洸不必回朝述職,前往湖廣布政使司升任僉事一職,把他踢出了權限很大的風憲官隊伍。
陳洸不愿意,但他又沒有直接攻擊朝廷“天官”的能耐。于是乎他就想出了一個更穩妥的辦法,拿捏世宗喜好以借用他的皇權。
主事張璁等危言論禮,出于天理人心之正。而當道者目為逢君,曲肆排沮,且群結朋黨,必欲陛下與為人后,虧父子之恩。又短壽安皇太后之喪,使陛下不得伸承重之儀 … 今尚書喬宇、(文選司)郎中夏良勝,用舍任意、排擠豪杰,今缺則專于己,外補則推于人。
《明世宗實錄·卷四十二》
陳洸上疏的時間點非常巧,正值大禮議斗爭的關鍵點“左順門事件”,朝廷上下集火彈劾要被世宗宣召入京的張璁等人。陳洸的“虧父子之恩”讓世宗大為歡喜,他彈劾喬宇和夏良勝的“群結朋黨、用舍任意、排擠豪杰”,也為張璁、桂萼等人解了困。
世宗將陳洸的奏疏下發吏部議處,喬宇只得依慣例上疏乞休(未被證實清白前絕不尸位素餐之意),世宗則順勢不加挽留,后又趁勢將夏良勝外貶為茶陵知州,掃清了議禮派返朝的障礙。作為回賞,世宗特旨命陳洸恢復原職。
注:陳洸上疏時官職已變為湖廣僉事,按照明制是無權直接上奏朝廷的。吏部侍郎何孟春指出他是“冒用舊銜,紊亂國典、宜行究問”,世宗哪里在乎這點“小錯”,反命內臣傳話把何孟春訓斥一通。
陳洸并未就此自滿,他知道世宗急需“鷹犬”來擴大戰果。于是在左順門事件后一個月(嘉靖三年八月中旬),他整理列出了一份“黑名單”,上面收錄了暗中支持左順門事件的官員名錄以及對應的“罪行”:
大學士費宏,持本生之議而主其決。禮部左侍郎吳一鵬,助王俊之忿而抗廷論。以楊廷和心腹而得司馬者,兵部尚書金獻民也。往復內閣而強毛紀等已出跪者,禮部右侍郎朱希周也。侍郎汪偉以汪俊親弟而居吏部,是謂朋奸。(刑部)尚書趙鑒,承毛紀風旨而欲置桂萼于獄,是為此黨 ……
《明世宗實錄·卷四十二》
陳洸列出了二十多官員,從內閣大學士、六部尚書到臺諫郎中,基本把朝堂給梳理了個遍。世宗收到奏疏后就命司禮監謄抄并下發各部司議處,逼迫相關官員自行請辭,就此世宗徹底掌握了主動或者說獲取了大禮議的勝利。
一躍成為世宗的重要打手,陳洸也獲取了相應的回報。嘉靖三年十月,陳洸被升任為戶科左給事中。更重要的是其向世宗舉薦的廖忠、胡世寧、姜清等人,也獲世宗召用。借著圣眷,他又開始攻擊新組建的吏部團隊,因為他們想罷斥議禮派骨干張璁和桂萼二人。
最終吏部尚書楊旦、左侍郎汪偉被勒令致仕,文選司郎中劉天明被革職外調,右侍郎何孟春被下旨責問。陳洸一時風光無限,朝堂上下是人見人怕。
但是陳洸的囂張行徑也引起了科道同僚的強烈反感。十月二十日給事中趙漢、朱衣等聯名上奏論陳洸之奸,并以《辨冤錄》為證彈劾其居鄉期間惡行。次日,御史張曰韜、戴金、蘭田等也紛紛上疏彈劾陳洸。
世宗雖有心庇護,但迫于科道的壓力只得下旨都察院驗問陳洸之罪。都察院官員玩了招陽謀,以陳洸之事依律當先由原籍撫按官審理為由,奏請世宗命陳洸返鄉聽勘。
陳洸明白這一回去,再想回來就遙遙無期了,于是乎各種上疏自辯。但都察院就咬死,陳洸一人之言未足可信,堅持讓他回籍聽勘。陳洸只得退一步,奏請加派錦衣衛協辦此案。世宗恩準,命錦衣衛千戶李經會同刑部郎中葉應驄、廣東巡按御史涂相等人共審此案。
陳洸的本意是錦衣衛親近皇帝,自然易被他這個皇帝寵臣收買。沒想到李經這個錦衣衛也鄙視陳洸的品行,出發前就與葉應驄焚香盟誓要秉公審理。最后一番審理下來,查明陳洸罪狀共172條,其中大罪13款,擬判“宜斬,妻離異,子柱絞”。
陳洸聞訊后急忙逃離家鄉,至京師乞命。陳洸很聰明,沒有向世宗辯稱自己被誣告冤枉,他向皇帝控訴的是護禮派官員欲借機報復他當初支持世宗。這一下就世宗就敏感起來,將葉應驄的審結奏章留中不發。
刑部尚書趙鑒、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張潤、刑科都給事中解一貫,又紛紛上疏請求盡快懲處陳洸以嚴明刑罰。這反而助攻了陳洸,讓世宗愈發覺得有人想借陳洸之罪,打壓議禮派進而翻他大禮議的勝果。
所以世宗明知陳洸罪證確鑿,依然決定保陳洸。適值《大禮集議》編成,世宗下旨令禮部查錄參與禮儀而未加恩賞者。禮部尚書席書(議禮派)“聞弦音而知雅意”,上疏為陳洸請功,世宗遂下旨“陳洸免遞解,鄭氏免離異,柱免死令邊戍”。
陳洸通過拿捏世宗,成功脫罪保命,不過事情還沒完。
嘉靖六年九月,張璁、桂萼、方獻夫借“李福達案”,又將朝中護禮派官員清洗了一輪。為了擴大勝果,他們也想趁機將之前被排擠出朝堂的議禮派官員召回,陳洸就在其中。
桂萼在“李福達案”審結后,就上奏世宗暗示護禮派余孽未清,并給陳洸申冤請求重審。世宗果然又被拿捏入套,詔令陳洸、宋元翰、葉應驄等人入京勘問,由九卿會同錦衣衛重審陳洸案。
鑒于李福達案中相關法司官員的悲慘結局,負責主審的刑部尚書胡世寧雖然明知陳洸罪行,但不敢主持公道,任由桂萼(吏部尚書)歪曲案情。最終裁定葉應驄“按事不實”,黜為民。當年狀告和彈劾陳洸的宋元翰、趙漢、蘭田等人俱被貶斥。
除此之外,有一百多名官員因參與揭發陳洸罪行以及審治其案,被扣誣陷忠良的帽子而逮問(其中不少被降職、罰俸)。陳洸之獄,也成為嘉靖朝與李福達案、夏言案并列的大冤案。
是不是聰明的世宗被蒙蔽忽悠了么,其實并沒有。此案后“蒙冤”的陳洸并未官復原職,仍以白身返鄉閑住。議禮派的骨干霍韜上疏為陳洸抱不平,世宗也沒理睬,因為他心里知道不能搞得太過了。
之所以包庇陳洸,只是被其拿捏住了痛腳。不管世宗是否清楚自己的弱點,他就是無法接受自己以及自己的決定被責難、被忤逆。一旦他認為會發生這種事,就會情不自禁的打壓和掩飾,就如同之后被“小閣佬”嚴世蕃反復操縱和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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