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忠敬,字某,武威人也。軒轅帝孫,降居弱水;安息王子,以國為姓。安世高之違漢季,自河南而適遼東;高陽之受魏封,由陰山而宅涼土。高陽王同,生尚書左仆射、河間公原晤真,河間生建節將軍西平公纈從正,西平生龍驤將軍、黃門侍郎、廣宗侯薛晤徵。累葉勛華,載于魏史。
高祖何藏器,廣宗之子也,周開府儀同三司、寧遠將軍、肅州刺史、張掖郡公。曾祖羅方,大隋開府儀同三司,皇朝贈石州刺史、貴鄉公。祖興貴,右武候大將軍、涼州刺史,徒封榮涼歸三國公??嘉纳?,不仕。涼公皇運經綸,首平李軌,大舉河湟之地,遠通城郭之國,寵錫蕃庶,冠絕等夷。水出渥洼之神,文馬者二千乘;山得崆峒之武,朱輪者四十人。
豪爽孝友,韜習軍陣,以良家子從軍。起家游擊將軍、果毅都尉,跟隨涼州都督韋待價,屢立軍功。唐休璟出任西州都督,以為前鋒,血戰洪源谷,遷新泉軍使。傾心下士,視民如子。景云二年,遷赤水軍副使。開元年間,歷任會州刺史、松州都督,遷太子左司御率、河西節度副大使、臨洮軍使,遷鄯州都督,抵御吐蕃進攻。
開元十四年,去世,時年六十六,追贈涼州都督,葬于烏城縣南志公鄉。
公育榮盛之門,郁豪爽之氣。孝友天至,清華玉立。幼聚童兒,必為軍陣之戲;長交英俊,唯談韜略之書。始以良家子仆射韋待價公引于帳下,安息軍建奇績,解褐授游擊將軍、臨洮府右果毅。復以善部統,御史大夫唐休璟公處之前鋒,洪源谷立異效。
遷右威衛翊府右郎將兼新泉軍使,進本衛中郎將、赤水軍副使兼赤水新泉兩軍監牧使,改會州刺史、會州營田使,換松州都督、防御使,遷左司御率兼河西節度副大使、臨洮軍使,轉鄯州都督,近數鄉故。其在軍州,傾心下士,視人如子,無約而親附,不言而條理。
其在農牧。大田多稼,如茨如梁,思馬斯才,有驈有皇。輸力四朝,歷官三紀,名參禁衛,身任疆場。以靜總繁,以逸待寇,我無亡鏃之費,敵有不戰之屈;茲所謂一方之干城者也。享年六十有六,開元十四年十一月二十八日,寢疾,終于位,知與不知,莫不隕涕。十五年某月,葬于烏城之南志公鄉,祔先塋也。
公寬以御眾,卑以自牧,直而無訐,廉而無劌,朋友不聞臧否之言,家人不見喜慍之色。加以心凈三業,躬勤八戒,推是而行,何往不濟,初州有舍利沙多禪師,道場之四果也,嚐云:“檀越德充于內,神護于外,雖冒鋒鏑,永無害也。”及百戰之后,啟手歸全。西州士人,聞之激厲。
有子仲璋、如璋、季璋、金璋、重璋,庭襲芝蘭,喪過欒棘,敬奉窀穸,備禮儀于文武;撰述家風,刻功名于金石。其詞曰:
玉關氣爽,金波秋澈。涼野蕭條,寒山積雪。授靈產義,精勁才杰。孝固純深,忠維剛烈。負羽從軍,奮飛青云。
麾幢按部,惠流時雨。總軍挾郡,入文出武。三十年間,式遏戎虜。疆場務靜,非公莫鎮。金鼓氣雄,非公莫震。
神山與鋏,龍池取駿。霹靂陷營,沖風入陣。勇將知時,仁兵善持。反耕罷戰,王者之師。牧馬如云,屯庾如坻。
西軍方壯,東首長辭。振古同嗟,沒而不死。所謂明德,永傳神理。鍾鼎題門,珠玉名子。信言豐石,令問不已。
安忠敬,字未詳,武威郡人,世家出身,譜系顯赫。其墓志一文,不僅為我們展現出一位唐代西北將領戎馬倥傯、忠勇剛烈的一生,更透露出重要的地理線索,有助于我們定位其晚年所治之地以及最終安葬之所。本文擬在對墓志內容作詳細考證的基礎上,指出安忠敬晚年任職的赤水軍、新泉軍地望,皆在今甘肅白銀市轄境內,進而推斷其墓地所在“烏城縣南志公鄉”,即今白銀市靖遠縣烏蘭關一帶。
一、家世與生平概述
安忠敬出身西域安息王族之后,其先祖后裔再西徙至涼州。高祖何藏器為北周開府,父文生雖未仕宦,然其家族勛業早載于魏、隋、唐史籍。安忠敬少年英豪,志尚軍旅,幼年即好聚童子習軍陣之戲,長則以韜略交英俊。初任游擊將軍、果毅都尉,隸涼州都督韋待價麾下,累立戰功。唐玄宗開元年間,累遷會州、松州刺史,任河西節度副大使、臨洮軍使、鄯州都督。
墓志記載其“輸力四朝,歷官三紀”,參與平定李軌、固守邊防,其功可比“干城之將”。其死于開元十四年(726年),年六十六歲,追贈涼州都督,葬于“烏城縣南志公鄉”。
二、從赤水軍、新泉軍地望看白銀
志文中有數處記安忠敬官至“赤水軍副使”、“新泉軍使”、“赤水新泉兩軍監牧使”等,這對理解其軍政活動的地理范圍具有關鍵意義。赤水軍、新泉軍在唐代史料中并不常見,亦未列入唐十節度軍制中的固定建制,但從其與涼州大都督府、臨洮、松州、會州、鄯州等節度轄區的聯系看,屬河西節度使轄下的“附屬軍鎮”。
從“赤水”“新泉”二名觀之,皆與水泉、邊塞、地名相關。結合涼州軍政格局與地理分布考證,作者指出:
“赤水”即為今甘肅靖遠至景泰一帶古赤水河流域之別稱。靖遠境內有“赤泉”、“赤峪”等地名,赤水河乃黃河支流,自古即為水草豐美之所,設軍鎮牧馬極為適宜。
“新泉”則或指今景泰東部、平川西部喜泉鎮一帶,古有“新泉堡”等,皆為黃河以北臺地重要泉水分布區,唐代即屬涼州大都督府南緣牧地重鎮,清朝屬于涼州府莊浪廳管轄。
墓志言“馬如云”、“牧如坻”,明確表明安忠敬主持赤水新泉二軍期間,側重軍馬牧養、屯田安邊的職能,尤以“新泉”、“赤水”合設“監牧使”可證其治地具備大規模牧地基礎。
進一步結合作戰地理看,《舊唐書·韋待價傳》記載,洪源谷之戰在今白銀至寧夏一帶發生,而安忠敬即在洪源谷立功、晉升為新泉軍使,則更可確認赤水、新泉軍實設于白銀境域內,尤其是靖遠、景泰、平川之間。
三、墓地“烏城縣南志公鄉”即今白銀烏蘭關
志文記安忠敬卒于任,葬“烏城縣南志公鄉”,嘗為研究者所困。然“烏城縣”即今甘肅靖遠縣之古名,為唐代涼州大都督所屬,地處黃河西岸,是聯通河湟、鄯州、松州、靈州的重要驛道節點。
“志公鄉”之名,《唐會要》《元和郡縣志》中未詳,但靖遠縣志有記烏蘭關南山有古墓群、古驛站、古佛寺遺址。烏蘭,蒙語意“赤色”,對應“赤水”之意或為音譯之變。志公或為地祠、佛堂名,符合唐代將領安葬禮制中“擇有靈氣之地”傳統。
尤為關鍵的是墓志云“近數鄉故”,即安忠敬晚年調任鄯州都督,仍以“數鄉之地”為墓葬之所,表明其卒后未遠遷歸葬,而是就近擇地安厝。烏蘭關即為涼鄯咽喉,北控黃河北岸,西出大斗拔谷,南扼青石峽路,實為涼州大都督府軍政重地。
現代地理亦可證:白銀烏蘭關位于靖遠縣東南部,接壤會寧、平川、景泰等地,山水兼備,氣候適宜,是古代屯田、牧馬、駐軍的理想區域。多位考古學者近年亦在該地發現唐代石刻、墓葬、戰道遺跡,佐證該地確曾為唐代軍政中心之一。
四、其身任節度副大使,實為河西安西屏藩
墓志再三稱“御率”、“副大使”,表明安忠敬所任非獨一州一鎮,而兼數軍兵馬,且具備節度副使實權,掌軍事主政。其所在涼州、會州、鄯州一線,是大唐“安西四鎮”東段屏障。其屯兵赤水、新泉,又分治會州、松州,靈州所轄地正為唐代對抗吐蕃主戰線。
“我無亡鏃之費,敵有不戰之屈”,正是其善于守邊、以逸待勞之略。而其“傾心下士”、“不言而條理”,展現其為將之德,更為唐代邊帥典范。
安忠敬身亡后,地方“知與不知,莫不隕涕”,而其子五人,皆以“璋”字為名,代有聞達,亦顯示其家族在涼州一帶傳承久遠,門風不墜。
五、結語:將軍魂歸涼州道,墓地永在白銀山
安忠敬之墓志,不獨記一代將軍生平事跡,更牽引出一段被忽略的唐代西北軍事地理圖譜,作為涼州武力豪族的代表人物。結合其任職赤水、新泉軍使的具體政績,及其卒后就近葬于“烏城縣南志公鄉”,并與今白銀烏蘭關之歷史地理實況相對照,可斷其墓地即在今靖遠烏蘭關一帶。
安氏家族,乃是天下名門,涼州豪族,世代顯赫,烏蘭關,地控三州,關山綿延,志公鄉或已不存,然石室苔痕中,安氏之風骨仍存。赤水仍流,新泉不竭,先祖之地,如今已為白銀市之脈絡。考古與文獻合參,當更有助于進一步確認其墓葬遺址并納入文保體系,俾后世不忘其人,其德,其勛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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