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母是在去年的3月底走的,走的時候只有58歲。
繼母跟我父親一共生活了二十年,從我十多歲的時候她就帶著繼兄來到了我的家里,這二十年間也讓我們有了一些共同的美好回憶。
回想二十多年前,我還只是一個十歲的小女娃,除了懂事之外,什么也不明白,我的生母去世了,爸爸跟爺爺奶奶卻騙我說她出去旅游了,以后會回來。
我就這么等著等著,最后等到了繼母的到來。
繼母這個人大大咧咧,和藹,笑起來連眼睛都看不見,給人一種很容易親近的感覺。
我接受了繼母的到來,而她的到來也改變了我的生活。
都說婦女能頂半邊天,繼母確實也是這樣的一個人,我當時在鎮上上初中,繼兄在縣里上高中,不過是住宿的,半個月才回來一次。
但繼母卻一點也不會因為繼兄不在家,就湊合的過日子,反而每天都會給我換著花樣做飯,一天三頓從不湊合,到了秋天農忙的時候她也不會落下,要么前一天晚上準備好第二天的飯菜,要么一大早起來做飯。
他們下地的時候都會給我囑咐清楚,一點都沒餓著我,即便是后來我父親去了縣里打工,每天都不在家,她也會把我當成親閨女養,讓我父親對她也很放心。
后來我上了高中之后,她才跟著我父親一塊去了縣里打工,本來以為我也會像繼兄一樣住校的,但繼母覺得女娃住校不安全,就跟我父親商量在縣里租了個小房子,平常我還是像以前一樣走路上學,放學后回家。
可以說在那幾年的時間里我對繼母很是感恩,她讓我的生活也變得踏實了很多。
父親一門心思的打工賺錢,繼母則守好了家里我與繼兄的生活,各司其職,讓生活過得很安穩。
可我對繼母的感恩始終都沒辦法轉化到與繼兄的兄妹情上面。
我與繼兄之間始終是說不上兩句話就沉默了,這里面的原因太復雜了,一方面是因為他這個人就屬于偏內向的人,也不愛說話,另一方面就是我倆基本上屬于同齡人了,青春期的那個階段里確實有太多距離感,所以那些年我倆滿打滿算說過的話連100句都湊不夠。
后來他上了大專,畢業后直接去了外省工廠上班,而我則上了大學,畢業后在我們省城找了工作,認識了另一半,成了自己的家庭。
日子似乎讓他們越過越輕松了,我們也長大了,可以獨當一面了,可不幸卻悄然而至。
在2020年初,寒冬還未過去,繼母的一個電話打破了本該平靜的生活。
那天突然接到繼母的電話,電話那頭的她說我父親病了,發燒39度,在家里熬了幾天都沒有緩過來,已經送到了醫院,而她也被隔離開了。
她一邊勸我放心些,已經到了醫院,沒大礙的,一邊卻顯得無助,在那樣的一個環境下,大概誰都會擔心,害怕。
我嘗試了很多的方式都沒辦法立馬趕回家里去,一個人坐立不安的,始終無法平靜,直到一天之后我才收到了我父親的電話,電話里他挺虛弱的,但說稍微好轉一點了,讓我放心,不要著急。
這才讓我稍微放心了些,只不過短暫的好轉終究沒能讓上了年紀的父親抗過來,后來他還是離開了,就連最后一面我都沒能夠見到他,葬禮也是一切從簡,一切都很快,快到我還沒來得及接受這種結果,就已經需要去面對這種結果帶來的悲傷。
從那之后我沒了父親,失去了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
繼母說我父親的年紀大了,抵抗力下降了,再加上早些年辛苦打工積攢的小毛病太多,才沒能夠抗住,不過走得時候很安穩,沒有疼痛。
我頹廢了三個多月,在我孩子與丈夫的陪伴下,慢慢的振作了起來。
父親離開了,與繼母之間的感情也就淡薄了些,每年回家的次數也不多了,除了重要節日的時候回去給父親上墳之外,我與繼母之間也就只有偶爾的電話溝通了。
或許繼母也感覺到了我們之間的疏遠,在我父親去世后的第一年過年,她跟我說了她的計劃,她要收拾東西搬走了,要去繼兄家里了,既能幫助繼兄帶娃,也順帶養老了。
她提到了老家的房子,她說她不要房子,房子是我父親的,我父親不在了,自然會留給我,讓我好好的收拾著,說不定將來她還想要回來老家過完最后的日子。
我沒有什么意見,只是讓她照顧好身體,隨后便將老家的房子大門鎖緊了,這些年來偶爾回去。
繼兄成家的地方挺遠的,基本上繼母這一去我就不會過去看望了,大家都有家庭,也都很忙,除非是旅游,除非他們回來。
只是接連四五年,他們都沒有回來,而我也沒有出去過,我與繼母之間的聯系全靠手機視頻通話,頻率也是逐年減少的,直到去年3月份,繼母接連不斷的電話讓我心里一揪。
去年3月份的時候繼母的電話次數多了許多,而且每次都會跟我聊很長的時間,又是說剛到我家的事情,又是說我與她對抗,生氣的事情,還說了很多我爸的事情。
我起初并不覺得是有什么不對勁的,直到繼兄跟我說起繼母的情況,我才恍然大悟,繼母查出了肺癌,日子沒有多久了,也不愿意花錢治療,大概也沒多少日子了。
我聽聞后急急忙忙定車票去看望了她一次,人瘦了許多,看樣子憔悴了不少,但精氣神還在,還是很樂觀的招呼我,身體不舒服了就吃止疼藥,總是笑著拉著我說了很多。
匆匆陪伴了她兩天,我就回去了,這是我倆最后一次的見面了,后來直到她去世我也沒見過她了。
繼母的葬禮并不像我父親離開時那樣,在村里舉辦,由親朋好友們送行,反而是繼兄找了個喪葬一條龍的公司全部承包了,就在他所在的城市買了一塊墓地,只來了一些他家里的一些親戚。
繼兄說他與繼母也沒有個老家,我的老家對于他們來說并不是老家。
我也沒什么好說的,只是參加了繼母的葬禮,葬禮結束之后我也就回了我家,這一年來與繼兄也只打過兩次電話,再無過多的溝通了。
直到今年過年的時候,突然接到了繼兄打來的電話,電話的內容是:
“美萍,你今年有空的話,抽個時間,我去看看你。”
“我媽給你留了一些東西,之前她住著的那個房間也沒打掃過,今年過年的時候打掃了一下,才發現了她給留下的東西。”
我心跳突然一下就變快了,迫切的詢問是什么東西。
可繼兄卻給我發來了照片,然后說:
“看著像一些老物件,估計是我媽的一些首飾什么的。”
我看著照片一下眼眶就濕了,那一小盒的東西都是繼母的小首飾,有項鏈,有耳環,還有鐲子,戒指什么的,值不值錢我不知道,但卻是我倆才明白的東西。
因為在當年我還年少的時候,繼母常常拿出她的首飾盒給我打扮,那里面每一樣東西我都戴過,而她當年也承諾過說,將來等她有一天離開了,這些就都是留給我的。
小時候我覺得每一樣都很漂亮,都很好,都想要,只是隨著年齡越來越大,我早已忘記了,而她卻依舊記得。
我一個勁的勸說讓繼兄自己留著,不用給我了,而且我們兩家太遠了,來回跑一趟花錢花時間,也很麻煩,讓他留給嫂子收藏著。
可繼兄卻很直接的說:“這都挺值錢的,我媽也明確留了字條說是留給你的,我可不能私吞了,老人家的遺愿,我不能違背了。”
“你就說你什么時候有空,我回去親手交給你我才放心。”
我愣了半天,卻始終都沒有答應,既然很貴重,我就更不能要了,見我態度也很堅決,繼兄也有些強硬了起來:
“這東西必須給你,你爸在世的時候沒少幫我,不管是我買房的時候,還是娶媳婦的時候,都幫助了我很多,就算咱倆不是親兄妹,但我也不能占這個便宜,而且也不能不管你,你不說我就明天給你送回去。”
我還是答應了下來,告訴了繼兄具體的時間,只是我倆認識這么多年,他第一次跟我說這些話,讓我心里頭挺感動。
掛掉電話后我始終沒有平復下來心情,這大概就是將心比心吧,雖沒有血緣關系,但在長輩們的幫助下,我們早已默認了是一家人,始終還有那么一層親人的關系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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