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年間,河北廣平府肥丘縣有個叫劉子明的佃戶,家境還算富裕。
他家有一座寬敞的倉房,用來存放糧食和雜物。在這倉房中,住著一只狐貍。幾十年間,狐貍從未給劉子明一家帶來任何困擾。
相反,每年特定的時節,劉子明只需用五杯酒、幾枚雞蛋進行簡單的祭祀,狐貍便會庇佑著這一家。
有時,遇到火災或者盜賊,狐貍總會及時地敲打門窗,發出聲響,讓劉子明一家提前知曉,從而避免災禍。
人和狐相安無事地度過了很多年,這樣的相處方式,也早在劉子明心中成了一種習慣。
只是,習慣也會有被打破的時候。有一天,劉子明像往常一樣在院子里忙碌著。
突然,從倉房方向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那聲音細細碎碎,仿佛有人在壓抑著笑聲。
劉子明心生疑惑,停下手中的活計,朝著倉房走去。隨著他逐漸靠近,那笑聲愈發清晰。
劉子明推開門,只見屋內并無異常。想必這笑聲是狐貍發出的,便問它,“你為何事情笑?”
狐貍不答,只是吃吃笑個不停。
劉子明又問了幾聲,狐貍還是不答,只是笑得更厲害了。
劉子明生氣了,提高音量呵斥它,“問你話呢,為何不答?”
等了一會兒,狐貍仍然沒有說話。
就在劉子明以為它不會出聲,準備離去時,狐貍卻忽然開口了。
“我笑那些對結拜兄弟情深意厚,卻嫉恨自己親兄弟的人。我笑那些對妻子前夫的孩子關愛有加,卻厭惡自己前妻孩子的人。這跟您有什么關系,您卻如此發怒?”
這番話如一把鋒利的刀,直直地刺中了劉子明內心深處最不愿被觸碰的角落。他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一聲不吭地出門了。
原來,劉子明雖然表面上與鄰里相處融洽,還結交了不少結拜兄弟,平日里對他們也是出手闊綽,關懷備至。但對于自己的親兄長,卻因為一些陳年舊事,心存芥蒂。不僅很少往來,甚至在一些利益問題上,也時常斤斤計較,毫不相讓。
在對待子女方面,劉子明的妻子景氏帶著前夫的孩子改嫁過來,劉子明對這個孩子頗為疼愛,為他提供良好的衣食住行,關心他的學業和成長。
然而,對于自己與前妻所生的孩子,劉子明卻總是覺得他性格木訥,不如妻子前夫的孩子機靈討喜。因此在對待兩個孩子的態度上,有著明顯的差別。
劉子明一家人的生活,在外人看來和和美美。卻沒想到,今日被這只狐貍一語道破。
走出門不久,屋頂上傳來狐貍誦讀《論語》的聲音,“符合禮法的正言規勸,能夠不聽從嗎?但只有按它來改正錯誤才是可貴的。恭順贊許的話,能夠不高興嗎?但只有認真分析鑒別才是可貴的。”
嘆息幾聲,隨后就安靜了。
劉子明默默走開,心情卻久久不能平靜。
想起兒時,他和兄長一起在田野里嬉戲玩耍,一起為了家里的農活而努力。那時的他們親密無間,毫無嫌隙。
各自成家后,卻因為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彼此之間變得生疏,甚至不如陌生人。
再看自己與原配生的孩子,臉上少見歡顏。可原配還活著的時候,他也是機靈討喜,活躍可愛的呀。
劉子明愧疚不已,這些年來,自己把有血緣關系的親人一個個硬生生地推離,當真是糊涂得緊。
想清楚后,劉子明找了個合適的時機,帶著厚重的禮物,敲響了兄長家的門。
兄長看到他時,眼中有驚訝,也有防備。劉子明滿臉羞愧,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請求原諒自己這些年的過錯,并說起兒時之事。
兄長感動于他的真誠,原諒了他。兩人相擁而泣,多年的隔閡在這一刻煙消云散。
從這以后,劉子明慢慢地不再整日周旋于那些結拜兄弟之間,而是時常與兄長走動,兩家一起吃飯、聊天,互相幫忙。
鄰里們看到這和睦的情形,都紛紛感嘆兄弟情深的回歸。到底是打斷骨連著筋的親兄弟,割不斷的血脈,拆不散的親情。
至于劉子明與原配所生的孩子劉苒,由于被劉子明冷落了許久,他在心中豎立起厚厚的屏障。面對父親的示好,劉苒雖然受寵若驚,但眼中的光芒仍然暗淡。
而且,在劉子明和兄長恢復關系后,孩子時常跑去他大伯家里,一住就是幾天。
這若是放在以前,劉子明肯定會認為是兄長和嫂嫂在挑撥離間。但現在不同,他存了心思暗中觀察。
結果發現,景氏和前夫所生的孩子丁錚,在自己面前乖巧懂事,暗地里卻在欺負劉苒。
劉苒端著飯碗蹲在地上老實吃飯,丁錚經過,一腳踢飛他的飯碗。景氏看見,無動于衷,笑嘻嘻地喊丁錚去灶房里吃肉。
再看灑在地上的飯菜,飯倒是白米蒸的,而菜呢,只是幾根園子里摘的青菜,一點肉都沒有。
顯然這種事情發生過很多次,劉苒被踢了飯碗,臉上的神情是麻木的。家里的雞圍過來啄食地上的飯粒,他則撿起碗去洗刷干凈,放回灶房,沒有再重新盛飯。
是他不餓,不想吃了嗎?不是,是景氏不給,說今日的飯煮得不夠。
飯煮得不夠,可丁錚卻是連吃了三碗啊。
躲在暗處目睹這一切的劉子明,很是心痛,眼眶濕潤了。
他沒有想到景氏在自己面前對劉苒關懷備至,背后卻是冷若冰霜,刻薄得很。
難怪連狐貍都看不下去了,原來如此啊!
劉子明踱步出來,喊住了正要離去的劉苒,“這是你的家,想吃飯你就去盛,沒有人能夠限制你。”
劉苒有些驚訝地看著他,眸中的光芒仍舊黯淡,身子一動未動,似乎在揣測這話的真假和父親的真實意圖。
劉子明深感慚愧,不好意思再看他,目光移向景氏。
景氏沒有想到他竟然在家,慌亂之下,強行堆起一臉的笑容想要解釋。
劉子明沒有給她機會,說道:“自你們母子來此,我給盡了你們仁厚。而你們呢,卻給盡了我親兒冷漠與刻薄。何必呢,用我劉家的錢財,吃我劉家的飯菜,卻把我劉家的親生血脈使勁往腳底下踩。”
“你對我親兒如此,想必對我也是假意恭順奉承,不會真心。既然要這樣,你還是帶著你的兒子回自己家去吧。”
景氏慌了,苦苦哀求。劉子明不為所動,執意把她休掉了。
景氏帶著丁錚離開后,劉苒眼中的光芒才慢慢變得明亮,逐漸與父親親近起來。
劉子明心中既感慨又難過,這孩子被傷害得實在太久了。還好得狐貍提醒,一切都為時不晚。
再找妻子時,劉子明不再只看重她對自己的好,而是更注重她是否真心關愛自己的兒子。
后來,他找了一個沒有生過孩子的寡婦。女人宅心仁厚,對他好,對劉苒也很好,視如己出。
劉苒似重新煥發了活力般,臉上的笑容多了,在家里也時常能聽到他歡快的笑聲。
劉子明看在眼里,喜在心里,特意準備了好酒和雞蛋去倉房感謝狐貍。
像上次那般,狐貍許久都沒有吭聲。在劉子明以為得不到回復準備離去的時候,狐貍悠悠地說道:“謝我做甚,要謝,就謝你自己。我不過是說了別人不敢說的實話,而你,才是那個改過自新的人。”
說完這些,它就再不肯開口了。
此后,劉子明一家日子過得喜樂融融。他與兄長攜手經營家產,兄弟齊心,其利斷金,家境愈發殷實。
劉苒在繼母悉心照料下,長成了溫潤善良、勤奮上進的少年,并考中了秀才,讓劉子明深感欣慰。
劉苒其實是個很聰穎的孩子,知道父親的轉變是因為倉房中的狐貍后,他時常溜進倉房,與狐貍交談。
起初,狐貍始終沒有吭聲,不搭理他。直至劉苒成長,廣覽詩書,通曉九經三史后,狐貍才開口與他對話。
每逢祭祀,劉子明總會誠心備上祭品,盡管狐貍不與他言談,可心中的感恩從未淡去。
有鄰人羨慕劉家和睦,過來請教秘訣。
劉子明坦然道:“珍惜親情,莫讓執念蒙蔽雙眼。正視過錯,及時回頭,如此而已。”
誠如古語所云: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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