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二十三年春,京城的柳樹剛抽出嫩芽,護城河里的冰碴子還沒化盡呢,一樁怪事就在四九城里傳開了。
"聽說了嗎?白蓮教的余孽又出來害人了!"天剛蒙蒙亮,賣豆汁的老王頭就扯著嗓子跟隔壁攤的炸油條的李二嘀咕,"昨兒夜里,西直門那片的張員外家,窗欞上貼滿了白紙剪的小人兒,邪性得很!"李二手里的長筷子一抖,油鍋里滋啦一聲響:"可不是嘛!我小舅子的連襟在順天府當差,說這半個月,已經有七八戶人家遭殃了。那些紙人半夜會自己動,專吸人的陽氣!"這謠言像長了翅膀,不到晌午就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等太陽爬到正頭頂的時候,各個紙馬鋪子門前都排起了長隊——老百姓爭著買黃紙和朱砂,說是能辟邪。
此刻,紫禁城乾清宮里,乾隆皇帝正捏著順天府尹遞上來的折子,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紀愛卿,你看看,這都鬧成什么樣了!"紀曉嵐接過折子,眼睛一掃就明白了七八分。這位《四庫全書》的總纂官,生得瘦高個兒,一對招風耳格外顯眼。他捋了捋山羊胡子:"皇上,依臣看,這事兒透著古怪。"
"哦?"乾隆來了興趣,"說來聽聽。"紀曉嵐伸出三根手指:"其一,白蓮教早在先帝年間就被剿得差不多了;其二,若真有妖人作祟,為何專挑尋常百姓家?其三嘛..."他忽然壓低聲音,"這謠言一起,全城的黃紙價格漲了十倍不止。"
乾隆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臣請旨微服私訪,三日之內,必給皇上一個交代。"
當天下午,紀曉嵐就換了身粗布衣裳,搖著把破蒲扇,溜達到了西直門外的茶棚。這地方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正是打聽消息的好去處。
"老板,來碗高沫兒!"紀曉嵐往長條凳上一坐,故意把鞋底上的泥往凳腿上蹭了蹭,活脫脫個鄉下老學究的模樣。茶棚老板拎著銅壺過來續水,順口搭話:"老先生面生啊,打哪兒來?"
"保定府來的,投親不遇,盤纏都快用光了。"紀曉嵐嘆著氣,從懷里摸出幾個銅板排在桌上,"聽說京城最近不太平?"這話像捅了馬蜂窩,旁邊幾個茶客立刻湊過來。有個賣糖葫蘆的小販神神秘秘地說:"您老可算問著了!我親眼看見的,昨晚上月亮地里,那些紙人排著隊從房檐上飄過去,跟陰兵過境似的!"
"胡說八道!"對面賣炊餅的漢子一瞪眼,"我媳婦她姑爺在兵馬司當差,說是有人裝神弄鬼..."紀曉嵐瞇著眼睛聽他們吵吵,忽然插了句:"諸位可知道,這謠言打哪兒傳出來的?"茶棚里突然安靜了。半晌,賣糖葫蘆的壓低聲音:"聽說是從城西棺材鋪劉三那兒傳開的。他表侄女在張員外家當丫鬟,親眼看見的..."
太陽偏西時,紀曉嵐溜達到了城西棺材鋪。這地方陰森森的,門口掛著褪了色的招魂幡。他剛要邁步進去,突然聽見里頭傳出爭吵聲。"劉三!你他娘的要害死老子啊?"一個公鴨嗓子嚷道,"現在滿大街都在傳紙人索命,老子的紙鋪都快被搶空了!"
"趙德才你小點聲!"另一個聲音緊張兮兮的,"這不正合你意嗎?黃紙都賣脫銷了..."紀曉嵐耳朵一動,趕緊躲到墻根底下。只聽那趙德才又說:"可順天府已經派人查了!要是查到咱倆..."
"怕什么?"劉三冷笑,"那些當官的最怕麻煩。等他們查不出個所以然,自然就說是白蓮教余孽干的..."正說著,巷子口傳來衙役的吆喝聲。紀曉嵐趕緊裝作系鞋帶,余光瞥見一個瘦得像竹竿的中年男子慌慌張張從棺材鋪后門溜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京城各大路口都貼出了順天府的告示。說經查證,所謂"紙人作祟"純屬謠言,命百姓各安其業云云。可怪的是,告示旁邊總有個穿長衫的閑漢在那嘀咕:"官府的話能信?我二舅姥爺說,這是怕引起恐慌..."到了中午,黃紙價格又漲了。紀曉嵐蹲在趙德才的紙鋪對面數了半個時辰,發現這廝半天就賣了往常三個月的量。更妙的是,有個伙計模樣的人,每隔半個時辰就扛著麻袋從后門溜出去。
第三天清晨,順天府突然派兵圍了趙德才的紙鋪。衙役們從地窖里搬出上百捆黃紙——全是劣等貨,用硫磺熏得蠟黃,聞著就嗆鼻子。公堂上,趙德才跪在地上直喊冤:"青天大老爺明鑒啊!小人就是個小本買賣人,哪敢造謠生事..."
府尹一拍驚堂木:"帶劉三!"棺材鋪老板被押上來時,褲襠都濕了。府尹冷笑道:"好一對連襟!一個造謠,一個囤貨,配合得天衣無縫啊!來人,先各打二十大板!"板子還沒舉起來呢,劉三就全招了。原來這倆人是連襟,年前趙德才囤了大批劣質黃紙賣不出去,就攛掇劉三編出"紙人索命"的謠言。劉三在棺材鋪常聽些神神鬼鬼的事,添油加醋那么一說,再讓自家親戚到處傳,沒成想鬧出這么大動靜。
案子審完,紀曉嵐從屏風后頭轉出來,手里搖著他那把破蒲扇:"二位,可認得本官?"趙德才抬頭一看,頓時癱成了一灘泥——這不就是前天在茶棚碰見的窮酸老頭嗎?
后來啊,這倆奸商一個發配寧古塔,一個充軍伊犁。他們囤的那些黃紙,被紀曉嵐出了個妙招:讓順天府蓋上大印,寫上"辟邪鎮宅"四個字,半價賣給百姓。多出來的錢,全用來修了城南的破橋。最有意思的是結案那天,乾隆在養心殿笑得直拍桌子:"紀愛卿,你這招'引蛇出洞'真是絕了!不過朕好奇,你怎么就斷定是奸商作祟?"紀曉嵐嘿嘿一笑,從袖子里掏出個剪得歪歪扭扭的紙人:"皇上您看,這要真是白蓮教的手筆,能剪得這么丑嗎?"
原來他早就在茶棚里順了個"邪祟紙人",一看那粗劣的手工,就知道是臨時趕制的貨色。這謠言啊,就像紙人一樣,看著嚇人,一捅就破。
從此京城多了句歇后語:紀大煙袋破謠言——專掐七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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