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回
丁大為一時不知所措。小桃紅連忙向他使了個眼色,他知趣地走出堂屋。
“楊柳,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你一定要告訴我。”
“這件事與你無關,丁叔不該叫你來。”
“丁大為說劉劍雄抓了丫丫當人質,逼你交出《夜宴圖》,到底怎么回事?”
他坐在桌邊,雙手抱著腦袋不說話。在她一再追問下,他終于說出事情經過。他將《夜宴圖》送到清風班后,他在街上買了一些東西,挑著擔子沿城墻邊的大路往回走。
走到樹林邊,丫丫要尿尿。他放下擔子,將她抱到小樹林子邊撒尿。她剛尿完尿,兩名身著短裝的陌生人突然從樹林中竄出來,用匕首頂在他腰上。
丫丫嚇得大哭。他緊緊摟著女兒,一邊哄她一邊驚恐地對陌生人說:“兩位大爺,我與你們無冤無仇,這是干什么?”
其中一位高個頭不耐煩地揮揮手,讓他少廢話,老老實實跟他們走一趟。他慌忙問去哪里。個頭稍矮的家伙踢了他一腳,扯著嗓門罵,不該你問,到了那里自然會知道。
他戰戰兢兢地隨他們來到樹林深處一座被人遺棄的破廟。廟不大,前后總共二進大殿,孤零零地圍著一圈矮墻。
兩名壯漢連推帶搡地將他帶進院門,步入大殿。他摟著女兒走進昏暗的大殿,瞪大眼睛四下打量,心里說不出地疑惑。
這時從神龕后面走出一個人,盡管光線很暗,他還是一眼認出劉劍雄,不由倒吸一口涼氣。都說他犯了事,被官府通緝,早就逃走了,此刻突然出現在他眼前,而且手中捏著一柄短槍。
一見這場面,他頓時嚇得兩腿發軟,心里說不出地驚慌。
劉劍雄向兩名殺手遞了個眼色,他們立即走出大殿。劉劍雄點起神龕上的馬燈,冷笑著走到他面前:“謝裁縫,沒想到吧!”
“劉少爺!您……您為什么要抓我?”他緊緊護著女兒問,因為緊張聲音像撕裂的綢布,尖利而嘶啞,“問得好。”劉劍雄不動聲色地說,“你莫害怕,只要你交出那幅畫,我不會傷害你和你女兒。”
“什么畫?”謝楊柳裝糊涂,心里卻暗暗納悶,青云法師托他送畫一事沒人知道,他怎么會知道。
“你少跟我裝糊涂。抱雪庵主持青云法師病重期間,將那幅《夜宴圖》交給你保管。這幅畫現在就在你家里,你還想騙我?”劉劍雄擺弄手中的槍,一邊威脅說,“我警告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少爺誤會了,”小裁縫知道再裝下去沒多大意思,不得不承認青云法師的確讓他將畫帶回來,他早就按她吩咐,將此畫交給畫的主人了。
“你少跟我來這一套。今天交不出畫,你們父女倆莫想活著出去。”
謝楊柳信誓旦旦,表示他如果講半句假話,天打五雷轟!劉劍雄冷冷一笑,一把從他懷中奪過丫丫,用手槍頂在她腦袋上:“這幅畫難道比你女兒的命更值錢。”女兒嚇得放聲大哭。
謝裁縫撲通跪下大聲哀求,表示立即帶他一起回住處,如果查到這幅畫,他立馬死在他面前。
任他怎么解釋,劉劍雄斷定畫在他手上,跟他去搜查此畫風險太大不說,萬一畫藏在別處怎么辦。劉劍雄將丫丫扣在手上當人質,放他回去,限他今天深夜之前將畫送到廟里,否則天一亮便斃了丫丫,然后再找他算賬。
“我告訴他這幅畫是青云法師托我帶給別人的,已經不在我手上,我發誓賭咒,他就是不信,非逼我交出這幅畫。如果不交出畫,他便要對丫丫下毒手!”謝楊柳說到這兒,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
“他膽子太大了!官府四處通緝他,他竟然敢光天化日之下綁架丫丫。”她憤怒地說,問劉劍雄躲在什么地方?他說在城西樹林中一座破廟里。她建議盡快報告縣府,讓警察局派人把他抓起來。
他說不行,劉少爺手上有槍,如果報警,丫丫肯定沒命了。
她思忖片刻,認為情況危急,先救女兒要緊,提出她跟他一起去見劉劍雄,把畫交給他!他認為這幅畫是青云法師傳到她手上的寶貝,不能交。
她斷然表示,“為了丫丫,我不在乎。”他坐在那兒發呆,不肯起身。她急了,說你還猶豫什么,一定要他跟她去取畫,然后連夜去見劉劍雄,將女兒救出來。
空蕩蕩大殿內點著一盞鬼火般的馬燈,照亮了神龕前巴掌大地方,燈光四周籠罩著一片昏黑,缺肢少腿的菩薩顯得面目猙獰。
角落里鋪著一張草席,又驚又嚇的丫丫終于哭累了,躺在草席上睡著了。
劉劍雄與兩名殺手坐在神龕下一邊喝酒,一邊議論下一步行動。這兩個黑道上廝混多年的殺手,高個頭是老大,另一名殺手是他把兄弟,人稱老五。
老大收了劉少爺銀票,自然要為他辦事,將老五叫來當幫手。干這種事越利索越好,加上劉少爺是官府通緝犯,必須格外小心。老大對劉劍雄放走謝裁縫非常擔心,萬一他報告警察局就麻煩了。
劉劍雄了解小裁縫,他生性膽小怕事,絕不敢報告官府。沒那個膽子不說,他女兒扣在他手上當人質,就憑這一條他也不敢輕舉妄動。
“萬一他不報告警察局,也不露面怎么辦?”老五和老大一樣,出于職業殺手的敏感,向劉劍雄提出另一種可能。
“二位放心,萬一發生這種事,與你們無關。你們只要在這里等到下半夜,不論他來不來,天亮之前你們走人。”劉劍雄懂黑道上規矩,雇人辦這類事,要么先交錢后辦事,要么先交部分定金,辦完事再交剩下的。
為了讓他們安心留下,他從懷里取出一張30塊大洋的銀票遞給高個頭,加上原先付給他的定金,總共50塊大洋,這是他們事先談妥的交易條件。
“少爺既然如此痛快,我們敢不從命,就這么說定了,我和老五在這兒陪您一夜!”老大接過銀票,看一眼身邊的老五,舉起酒杯一口干了。
老五端起酒壇,正準備給劉劍雄和老大倒酒,突然聽到外面有動靜,放下酒壇,像貓一樣弓著腰背悄無聲息地走出大殿。
劉劍雄與高個頭互相看一眼,不約而同從地下爬起,一前一后走出大殿。他們來到院門邊,緊張地向外張望,果然發現漆黑的樹林中有人提著燈籠,一搖一晃地向破廟走來……
老五很快回來了,說情況不對,總共來了兩個人。劉劍雄心里納悶,不知小裁縫耍什么花招。為了防止意外,他獨自留在大殿內,吩咐兩名殺手躲在大殿外墻兩側,隨時聽他指令。
他走進大殿,吹滅了神龕上的馬燈,掏出手槍,將子彈推上膛,躲在門后耐心等待著。
不一會兒大殿外投進一片晃動的火光。隨即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男一女走進大殿。謝楊柳舉著火把走在前邊,小桃紅緊隨其后,懷里抱著畫筒。
謝楊柳看見女兒躺在角落里,連忙向丫丫跑去。劉劍雄突然從門后閃出,揮動手中短槍攔住謝楊柳:“你耍什么花招,把她帶來干什么?”
“我自己要來的。你不是想得到《夜宴圖》?我帶來了。只要你放了他女兒,這幅畫就歸你了。”小桃紅迎上前,語氣平靜地說。
小桃紅的出現,令劉劍雄非常意外和吃驚。他激動地盯著她手中的畫筒,幾乎不敢相信這幅畫如此輕易地出現在眼前。想起當時她主動上門,與他簽訂放人合同的騙局,擔心她故伎重演。
他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地打量著她。她看出他滿腹疑慮,將畫筒遞到他眼前,指著畫筒封口上的蠟印:“你看仔細了,上面是青云法師的封簽,不但有印,還有她親筆簽名。”
“這幅畫為青云法師所有,與你有什么關系?”劉劍雄湊上前看了半天,忍不住問她。
“法師原姓柳,是我姨媽。這幅畫原為柳家所藏,由于柳家這支旁系沒有男丁,一直由她保管。前不久她得了重病,臨終前讓謝楊柳交給我代為保管,希望有一天送到柳家后人手中。”
“鄧小姐,沒想到這幅畫轉了一大圈,竟然和你有關。看來老天爺造就了你我之間的不解之緣!不瞞你說,我們劉家原姓柳,先人曾在明朝做官,后來逃到南方,改姓劉。
這幅畫送到我手里,等于回到柳家,這不僅是法師的意愿,也是天意!”劉劍雄聽后縱聲大笑。他邊說邊伸手取過畫筒。“等等。”小桃紅退后一步,指著角落里熟睡中丫丫說,“你一心
想得到這幅畫,我已經送來了,你必須放走謝楊柳和他女兒!”“如果畫是假的怎么辦?”“我愿留下擔保。”她表示自己愿意留下來當人質。
劉劍雄兩眼死死盯住她手中的畫筒,認為老天爺給他帶來了千載難逢的機會,在他走投無路的情況下,竟然將《夜宴圖》和他一心想得到的女人送到他面前。
他內心說不出地激動,拍了三下巴掌。埋伏在屋外的兩名殺手聽見暗號,迅速從門外沖進。他向老大遞了個眼色,吩咐他們把謝裁縫和他女兒安全送到家。
他們一聽就明白,所謂安全送他們回家,就是半路上殺了他們,這是預先安排好的計劃。辦好這件事,他們和劉少爺的交易便結束了。
小桃紅連忙跑到草席邊,伸手抱起丫丫,將她遞到謝楊柳懷中。丫丫半醒半睡地睜開眼,發現四周許多陌生人,頓時嚇得放聲大哭。
謝楊柳一邊哄女兒,一邊走到她身邊說,“竹韻,你不能留,要留我留下,你帶丫丫走。”
“少嘍嗦,還不快帶丫丫走!”她瞪他一眼,催他盡快離開。“劉少爺!當初講好了畫送到就放人,為什么要留下她?”他急了,瞪大眼睛求劉劍雄網開一面。“滾!你不要不識好歹!”劉劍雄大聲吼道。
兩名大漢一擁而上,將謝楊柳從小桃紅身邊拖走,一路推推搡搡地帶出大殿。他走到大門邊,突然轉身大叫:竹韻!你……你千萬要小心啊!
謝楊柳和女兒被帶走后,破廟內只剩下小桃紅和劉劍雄。劉劍雄將火把插在神龕裂開的縫隙中,點亮馬燈,仔細檢查小桃紅送來畫筒。
筒口貼著一張小紙箋,上面標有《夜宴圖》字樣,正如小桃紅所說,筒口封著蠟,上面有青云法師親筆寫寫下的封筒日期。
他看了很久,認為沒有做手腳,這才撕去封簽,從畫筒中取出這幅極為珍貴的名畫。為了安全起見,他將畫交給小桃紅,讓她蹲在草席邊,將畫卷展開,自己手提短槍在一旁監視她一舉一動。
隨著畫卷一點點展開,他幾乎不敢相信他的眼睛。小桃紅也說不出的吃驚。畫卷上一片空白,什么也沒有。
畫面左右絲絹襯邊上蓋滿了收藏人的印鑒,以及他們的落款,其中柳氏先人寫下一大段文字,證明這幅畫確實存在過,不知為什么被人揭走了。
畫的右下方,寫了一行工整的小字:人以善為本。周文矩不足在于此。但大不善者莫過于柳氏族人中的敗類,因向閹黨告密,以至同室操戈,骨肉相殘。
凡此種種,皆由此畫而生。痛定思痛,不得不將這幅家傳國寶揭下,毀于一旦,以警后世。柳錦屏毀畫并記之。
劉劍雄用手槍頂在小桃紅太陽穴上大叫:“你……你竟敢耍我!”
“我和你一樣,并不知道這幅畫已經被毀掉。楊柳送來時姨媽貼了封簽,我從來沒有打開過。”盡管這一切完全出于意料之外,她語氣卻十分平靜,這種平靜中隱藏著某種可怕的東西。
來之前,她早就做好死的準備,如果能以自己的生命,救出謝楊柳和他女兒,不僅對他,也是對秀蓮最好的回報。
“我不信,你姨媽不告訴你真相。”劉劍雄暴跳如雷地大叫,氣急敗壞地將畫筒扔在地下。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已經將你想要的東西帶來了。”她深知劉劍雄為人卑劣無恥,絕不會因為得到這幅畫輕易放過她,來之前,悄悄揣了一把匕首,以防萬一。
對她而言,無論離開吳家或留在吳家,兩種選擇都是一種無奈。既無法面對現在,也無法想象將來。從這個意義上說,一個沒有將來的人,活著似乎也沒多大意思,因此死對她來說也就不重要了。
劉劍雄正想說什么,突然發現畫筒里邊有一封信,是他剛才扔下畫筒時從里面掉出來的。他急忙從地下撿起信,湊到馬燈前抽出信箋……
兩名殺手帶著謝楊柳和丫丫沿著林中小路向前走。謝楊柳早已考慮好,一出樹林子直奔清風班,帶陳笑天的戲班子的人來營救竹韻。他幾次提出不要他們送,他認得回家的路。對方根本不理他。
他急了,忍不住說,“二位大爺,大路在西邊,怎么往北走?”
兩名大漢停下腳步,高個頭冷笑著說,“你以為劉少爺真的會放你回去?”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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