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只說真話的公眾號

題圖：《黑衣人》

1

我始終記得2019年，70大慶的時候，幾十個方隊走過長安街，威武雄壯。直播鏡頭掃過觀眾席，每張臉都帶著笑。

我相信那是發自內心的笑，因為一切都那么美好，到處都欣欣向榮。雖然王興也轉發段子說，2019年將會是未來十年里最好的一年，但很少有人會當真。對于未來，所有人都充滿期待。

哪知三個月過去，形勢急轉直下。

武漢超市貨架上的方便面被搶購一空，藥店門口排起長隊，朋友圈開始轉發各種日記。口罩成了最緊俏的貨品，列車上人們自發糾察每一個露臉的乘客，眼睛里滿是慌張。

東京奧運會倒計時牌顯示“距開幕還有147天”，但沒人知道這塊牌子將在五個月后被撤下。

《三體3死神永生》中有這樣一段描寫，當年，古羅馬人吹著口哨，以為帝國就像身下的浴池一樣，建在整塊花崗巖上，將永世延續。現在人們知道，沒有不散的筵席，一切都有個盡頭。

2

關鍵沒人知道那個盡頭何時到來。

我總是想起咪蒙，風頭最盛之時，她在年會上穿著粉色公主裙，光鮮亮麗，給每個員工發最新款iPhone，狂抽現金大獎。

然而年后復工第一天，一個電話打給咪蒙商務，咪蒙號5分鐘之內必須注銷。4月，咪蒙公司就地解散。

咪蒙當然是咎由自取。但如果說小公司抗風浪能力差，那巨輪解體也就是一瞬間的事。

某航空集團辦過“沖進世界100強”慶典，三年后破產重組；某零售業巨頭辦過“全場景零售生態”發布會，兩年后賣身求生。上海外灘金融峰會上氣宇軒昂的宣言還在回響，十二個月后，那個精心挑選的688688再也沒能成為傳奇。

北京望京SOHO的保潔阿姨記得，2021年前每天要收三車外賣餐盒。2022年秋天，她改成三天收一車。"38樓那家做在線教育的搬走了，32層做旅游的換了做直播的，上個月直播公司也退了租。"

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樓塌了。

3

2015年末，財經作家吳曉波預言，2016年將是新中產消費的元年。德國的廚房，日本的廁所，美國的床墊，成為新中產標配。而吳曉波自己那篇《去日本買只馬桶蓋》，掀起了一場智能馬桶蓋普及浪潮。

但好日子磷火一閃，迅速熄滅了。

乘勢而起的城市中產們，滑坡的速度跟發家時一樣快。

當年搶日本馬桶蓋的人，開始在拼多多搶9.9元的馬桶刷。而SOHO里滿嘴流利英文的Gloria，剛學會兩個新技能是，算準時機搶平臺優惠券，在家族群發砍價鏈接時精準避開已拉黑他的親戚。

中產終于回到了原本的定位，從誕生起，中產就是以脆弱、焦慮、保守和易崩潰而著稱的。

他們最害怕“意外”二字，看似光鮮的生活，其實高度依賴于社會的穩定與繁榮，與個人的奮斗關系不大。

于是大家的情緒更加脆弱。

稍微一點小事，就會炸毛暴怒怒吼。都明白這樣不好，但誰也說不清自己是什么時候開始變成這幅樣子的，畢竟以前都是那個溫文爾雅的賈斯汀和瑪麗亞。

刷到個外賣員在電梯抹眼淚的視頻，底下有條熱評："他哭是因為超時要扣20塊，我哭是因為看見他想起自己。"

4

塔勒布在《反脆弱》中說，世界的本質是隨機的，試圖控制一切只會增加脆弱性，他更主張"從沖擊中受益"。但在現實中往往變成失衡的轉移游戲。

比如到處都要實名制，名義上是為了安全，后果就是動不動就有各種漏洞，導致多少人的隱私數據泄露，代價巨大，安全的防火墻愈加脆弱。

生物學提供更本質的觀察。澳大利亞笑翠鳥為捕蛇進化出更堅硬的喙，代價是失去歌唱能力；非洲草原的猴面包樹為抵御干旱進化出儲水能力，卻因此成為大象啃食的首選目標。

這些都不是反脆弱，而是用新脆弱置換舊脆弱。就像購房者用30年房貸置換租房的不安全感，企業用35歲裁員制度轉移市場競爭壓力。

這個時代的真正困境在于：我們連脆弱都開始內卷。

5

最終所有的一切，就像一個絢麗的肥皂泡。看著夢幻，但說破就破。

2024年敦煌莫高窟數字化工程驗收，4K影像清晰到能看見唐代壁畫里的蒼蠅翅。但項目負責人私下說："硬盤壽命只有30年，而原本的礦物顏料已存續千年。"

讓我想起劉慈欣的那句話，如何才能長久地保存信息？把字刻在石頭上。

人類在用拯救文明的方式殺死文明。當我們給金字塔裝空調、給長城貼瓷磚時，保護的已不是文明本身，而是自己內心那個隨時會碎裂的文明幻象。

大前研一寫過《低欲望社會》，現在可能要寫《高脆性社會》，因為到處都是肥皂泡。

公司周年慶是小泡泡，中產消費是彩色泡泡，家庭關系是雙層泡泡，只有吹泡泡的孩子最懂生存哲學。

我兒子總在泡泡破滅時要求重吹，他不在乎美債危機餓烏沖突半島軍演，也不知道25%的工作崗位即將消失。他只是固執地相信，下一個泡泡能飛過客廳吊燈。

我蹲下來握住兒子的手，教他蘸取更多溶液："要吹得夠大，得先學會承受破碎。"

他鼓著腮幫吹出個彩虹色的巨泡，我們看著它飄出窗戶，向著朝陽一路攀升。

這個注定破滅的泡泡里，盛著整個搖搖欲墜的晨光。

作者：秋日么么茶

一個認真記錄生活的中年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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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100w+字 | 全網2000w+閱讀 | 虎嗅專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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