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家和企業家精神，并非無邊界

很顯然，不是電車出了問題，不是衛星出了問題，而是它們的老板馬斯克，出了問題；不是火星移民出了問題，不是腦機接口出了問題，而是人性的靈魂深處，出了問題。

文：中外管理傳媒社長、總編 楊光

“確實非常困難……唉……”

這個面對電視鏡頭欲言又止難掩沮喪的人，是一位當下全球矚目的傳奇人物。你一定會想到正在美俄夾擊中苦苦支撐的澤連斯基，對嗎？可惜不對。

這個人是近年春風得意的“世界首富”：埃隆·馬斯克。

急轉直下！

是的，這位“科技狂人”、當代創新企業家中的首席“鋼鐵俠”，攤上大事了。

截止到3月13日，特斯拉的股價為235美元（摩根大通預期股價甚至下調為120美元！）。2月10日，更只有220美元。而才3個月前，特斯拉的股價卻高達479美元。一個季度，橫遭腰斬，堪稱雪崩。而期間其市值蒸發竟高達8000億美元=波蘭一年的GDP=整個歐盟的防務重建軍費！

是有人在資本市場惡意做空特斯拉嗎？我們熟悉的陰謀論劇本總是這樣的。然而，并非如此——除非，是全世界聯手做空。因為雪崩的，遠不止資本市場。

特斯拉近期在歐洲的銷量下跌了60%，其中在德國的銷量更暴跌了70%。在澳大利亞甚至下跌了85%。在美國本土也下跌了50%。而且很多馬斯克的同胞，聚集在特斯拉門店前大肆涂抹抗議，很多特斯拉車主也開始緊急拋售。

如果你以為是全球用戶和投資人，在對特斯拉的FSD自動駕駛系統表示不滿，就不會有如下信息了：

意大利政府正在計劃取消高達15億歐元的星鏈服務訂單，而意大利是公認對馬斯克的“東家”特朗普很友好的少數歐洲國家。其他歐洲國家自然紛紛跟進。波蘭外長甚至圍繞每年5000萬美元的星鏈服務公開怒懟馬斯克，不惜聲言另尋它家。不排除如下場景在未來幾年出現：三四萬顆星鏈衛星，在天上像無業游民一樣四處閑逛，因為無事可做。

3月6日，馬斯克的Space X星艦第八次發射，徹底失敗。而剛剛，馬斯克的X社交平臺也遭遇大規模攻擊，一度癱瘓。

“鋼鐵俠”開始顫抖。

而當年慧眼投資特斯拉的中國投資人段永平，在清倉賺了一大筆錢后反而說：在接觸過馬斯克本尊后，意識到這次投資是一次“很帥的錯誤”。

很顯然，不是電車出了問題，不是衛星出了問題，而是它們的老板馬斯克，出了問題；不是火星移民出了問題，不是腦機接口出了問題，而是人性的靈魂深處，出了問題。

我的判斷是：我們已經永遠地失去了那個“馬斯克”。他還活著，但他已完了！——哪怕特斯拉股價再反彈。

不可理喻！

我憑什么這么說？因為馬斯克的“死”，并不只是，甚至并不是在資本市場或產品市場的一時墜落，而是其心智世界的就此墮落。

從全球對馬斯克的態度有多急轉直下，就可以想象馬斯克最近的言行有多不可理喻。

當年，他反對特朗普，他支持烏克蘭，他曾留下對普京擲地有聲的那句硬剛：“你把你的核彈發出來試試？我的星鏈可以讓你發出的禮物返回到莫斯科。”那時的馬斯克，作為一位鋼鐵俠，是何等蕩氣回腸。隨后，他的火箭能像根香腸一樣穩穩地回到地面上的一雙“筷子”里。那時的馬斯克，作為一個創新家，又何等不可思議。

然而，以“筷子”為轉折點，在全球掌聲、尖叫聲中被認為“無所不能”的馬斯克，卻“全面”轉向了完全相反的“不可思議”……且大概率就此萬劫不復。

因為他，一個高科技企業家，扭頭沖進了政治。

他轉而肉麻諂媚特朗普，他公然撒錢為其賄選，他突然厭惡澤連斯基，他悍然中斷星鏈“捅刀”，他居然干預德國大選，他竟然慫恿解散北約，他公開羞辱歐洲官員，他在線大罵本國議員，他親自擔綱政府裁員“刀斧手”，他在白宮當面譏諷國務卿……直到股價腰斬，銷量暴跌，訂單湮滅，人設崩塌，火箭解體……然后，才一聲嘆息。

正搖頭嘆息的，遠不只是馬斯克自己。更有我和我們所有人。為他，亦為企業家。

都夢“大總統”？

馬斯克的迅速“黑化”，未必一定是他在中年時的“是非標準”忽然出現了“顛覆”，而是他的“人生目標”忽然發生了“異化”。他的智商始終在線，但他的靈魂已然出竅。

這讓我的腦海里迅速明晰了一個冒冷汗的推論——企業家，和科學家，都不必然，甚至都很不適合去擔綱政治家。

因為偉大的企業家多關心至高的“效率”（利），偉大的科學家更關心至高的“自己”（名）。而偉大的政治家需要關心的，卻是整體的“平衡”（安），與社會的“成本”（福）。其底層邏輯是大不一樣的。倘若簡單跨界而直接套用，難免刻舟求劍，水土不服，甚至適得其反。因此，能成為偉大的企業家和偉大的科學家的人，卻未必甚至幾乎很難成為一位偉大的政治家。抑或者向深層次解析：一位本分的偉大企業家和偉大科學家，其難免“不偉大”的地方，對社會危害不大。而其一旦還要染指政治，其“不偉大”之處，就很可能會釀成很多人的災難。

比如當下。

據我觀察，如果說“老板”特朗普一直很“狂妄”，如果說“副手”萬斯素來都“淺薄”，那么如今的“部長”馬斯克，則可以說已近乎“陰險”。

如果我沒有猜錯，不管馬斯克是不是像他最近委屈透露的眼前“刀斧手”這臟活兒“只干一年”，他都一定會用科技力量，在兩年后的美國中期選舉中“成全”共和黨依舊掌控國會；進而他一定會用科技力量，在四年后通過民主程序“成全”特朗普能“有機會”連任；進而再四年，依然年富力強的他一定會用科技力量，通過民主程序“成全”自己“有資格”成為橢圓形辦公室的新主人。正所謂十年磨一劍。

一言蔽之，馬斯克現在的瘋狂和諂媚，都是為了未來的野心和征服。

再一言蔽之，馬斯克在介入政治后，一定忽然發現了一個遠比“闖蕩”火星更讓他心神抓狂的目標：留在地球，掌握至高無上的“權力”。

俗透了！

都是“大俗人”！

是啊，“牛人”、“狂人”、“超人”，也仍然難逃是個“大俗人”。

可如果我們了解“牛人”如牛頓，如愛迪生，這些天花板極的天才，也在前半生為人類文明進步屢創輝煌巔峰之后，在暮年調頭隕落成為“大俗人”而晚節不保后——再預判馬斯克的墜落塵埃，也就不足為奇了。

牛頓牛吧？人類第一科學家，無出其右。但發現了三大力學定律，一舉奠定了近代數學、物理學和天文學的這位大神，晚年也居然會和馬斯克一樣熱衷介入政治，并陷入瘋癲。“科學家”牛頓，到死擔任了31年掌控國家金融命脈的英國皇家鑄幣廠廠長，還隨后到死擔任了24年掌控國家科學殿堂的英國皇家學會會長。是的，到死他都不肯卸任——即便是他晚年已經鬼迷心竅于神學研究時。

而更重要的，是牛頓廠/會長的從政風格及業績如何？這樣說吧，他執掌皇家鑄幣廠，認定市面上有20%的假幣在流通，和馬斯克“部長”如今認定納稅人的錢被政府大肆浪費一模一樣；他執掌皇家學會，為歷任第二長，但這24年也恰是該學會歷史上最黯淡無光的時段，沒有任何創新，沒有任何人才。他唯一讓人記住的重要工作，是銷毀了前任胡克的所有成就痕跡，甚至包括不讓后人知道胡克到底長什么樣！——這會不會也是馬斯克“部長”的未來？

那么人類科技另一“牛人”、第一發明家愛迪生，晚年又如何呢？因為發明了白熾燈，愛迪生在照亮了全世界的同時，也一并照亮了他自己的商業帝國：從賣燈泡，到架電網。于是，他在64歲時創辦了自己的愛迪生電氣公司，從一位60年的“發明家”，搖身變成了一位20年的“企業家”。

而更重要的，是這一轉型的成果如何？這樣說吧，這位偉大的發明家在成為電力公司老板后，就再沒有在發明創新上有過任何重大建樹——馬斯克“部長”會不會再將自己的靈魂放回到“特斯拉”，讓“筷子”成為其創新的休止符，也很存疑。還不僅于此，因為愛迪生的電力公司依靠直流電技術，所以當后來居上的交流電技術開始出現時，“企業家”愛迪生便開始瘋狂地加以反對。他借用自己的威望四處演講游說，堅稱交流電什么用都沒有，只能用來做電刑殺人！事實上，他和他的助手確實親手公開電死了很多小動物。但最終，事實勝于雄辯，交流電的高效不是愛迪生的電椅可以抹殺的。大結局是，“愛迪生電氣公司”被自己的董事會引以為恥地更名為后來更著名的“通用電氣公司”——這會不會也是馬斯克“部長”的未來？

為什么？為什么也？為什么都？

因為狹隘，因為嫉妒，因為唯我獨尊，因為一山不容二虎，因為大樹之下寸草不生。本質上，都是因為人性的貪欲，人性的虛榮，人性惡的膨脹。

牛頓如此，愛迪生亦如此。馬斯克正如此。

都是“小人物”

越是成功人士，甚至越是偉大人物，越應該時刻警惕自己的人生，會不會在巔峰忘乎所以時，不經意間走向自己前半生“人生價值”的反面，且渾然不知，而回頭已晚。

規避這一人生扶搖直上又掉頭向下的宿命悲劇曲線之法，也許就是在不斷挑戰和沖破事業邊界的同時，要時刻思考和警惕自己人生的邊界。前者要創新，要向前；后者要自控，要知止。企業家和企業家精神，在縱向一往無前時，橫向也是有邊界的。敬畏心，永遠不可失。

因為，“到最后，都是小人物”——這是5年前馬云上演沉浮曲線時，瞬間留給我的啟發。如今，該輪到他當時的臺上鄰座了。是的，看似撼天動地、氣吞山河的自以為是，只是因為——還沒到“最后”。

可惜了，又一個天才，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