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滴敲打著玻璃，我捧著一杯熱茶，望著窗外模糊的城市輪廓。十年了，我和蘇夢的友情已經走過了整整十年。
我們的相識是在大學新生報到那天。我拖著行李箱，汗水浸濕了后背，正在宿舍樓下猶豫，一個爽朗的笑聲從身后傳來："需要幫忙嗎？你看起來像是迷路了。"
轉身，我看到了她——蘇夢，穿著鮮艷的黃色T恤，扎著高高的馬尾，眼睛彎成了月牙。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在她臉上灑下斑駁的光影。那一刻，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但我只是靦腆地笑了笑："謝謝，我是林雨晴，文學系的。"
"太巧了！我是設計系的蘇夢，我們是鄰居樓啊！"她一把抓起我的一個箱子，"走吧，我帶你去。"
就這樣，我們的故事開始了。大學四年，我們幾乎形影不離。我喜歡在圖書館的角落安靜地閱讀，而她則喜歡拉著我去參加各種活動。我們互補，卻又奇妙地契合。
畢業后，我進入了一家出版社做編輯，她則在廣告公司做創意。我們租住在城市不同的角落，但每周五晚上雷打不動地約在老地方——那家藏在小巷子里的咖啡館，分享一周的喜怒哀樂。
我清晰地記得她每次說起新戀情時眼中閃爍的光芒，也記得那些戀情結束時她靠在我肩頭的溫度。我為她擦去眼淚，遞上紙巾，說著"會好的"，心里卻有個聲音在說："我不會讓你受傷的。"但這個聲音，我從未讓它浮出水面。
在認識的第五年，我第一次見到了蘇瑾——蘇夢的姐姐。那是在蘇夢的生日派對上，蘇瑾穿著剪裁得體的西裝裙，舉止優雅，與熱鬧的派對氛圍格格不入。她禮貌地與每個人交談，但眼神中透露出一種審視。
"我姐姐，"蘇夢在我耳邊低語，"律師，工作狂，從不參加派對，今天是破例。"
當蘇瑾走到我面前時，她的目光讓我有些不自在："所以你就是雨晴，我聽夢夢提起過你很多次。"
"都是好話吧？"我試圖開個玩笑。
"大部分是。"她微微一笑，眼角的細紋讓她看起來更加成熟，"謝謝你一直陪著她。"
十年間，我們經歷了彼此的升職、搬家、家人生病、夢想實現與破滅。蘇夢依然是那個活力四射的女孩，只是眼角多了些細紋；而我依然安靜，只是學會了在需要時勇敢發聲。
我們的關系，就像一本寫了十年的書，每一頁都熟悉，卻又充滿了未知的可能。直到那個醉酒的夜晚，翻開了全新的一章。
那是蘇夢公司拿下大客戶后的慶功宴。初秋的夜晚，空氣中彌漫著微醺的涼意。我本不想去，編輯部的稿件堆積如山，但蘇夢不容拒絕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雨晴，就這一次，陪我瘋一回。"
我推開酒吧的門，震耳的音樂如潮水般涌來。霓虹燈在黑暗中閃爍，勾勒出舞動的人影。蘇夢站在吧臺旁，一襲紅裙在人群中格外醒目。她看到我，眼睛一亮，舉起酒杯向我示意。
"你來了！"她的聲音淹沒在嘈雜中，但我讀懂了她的唇語。她擠過人群，一把拉住我的手，溫熱的觸感從指尖蔓延。"今晚必須喝個痛快！"
我不善飲酒，但那晚卻破例連干了三杯。蘇夢比我更甚，臉頰泛著不自然的紅暈，眼神迷離。她靠在我肩上，呼出的氣息帶著酒精的甜香："雨晴，你知道嗎？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最最最好的那種。"
"我知道，"我輕笑，"你每次喝醉都這么說。"
"不，你不知道，"她突然嚴肅起來，直起身子盯著我，"你不知道我有多......"她的話戛然而止，眼神卻變得復雜。
音樂恰好轉為一首緩慢的情歌。"跳舞嗎？"不等我回答，她已拉著我擠進舞池。
我們在昏暗的燈光下搖晃，她的手臂環繞著我的脖頸，身體隨著節奏輕輕擺動。我能感覺到她的心跳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快而有力。她的發絲拂過我的臉頰，帶著她慣用的洗發水的香氣——淡淡的茉莉混合著雨后青草的清新。
"雨晴，"她在我耳邊低語，聲音輕得幾乎被音樂淹沒，"你有沒有想過，我們之間可能不只是朋友？"
我的心猛地一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十年來埋藏的心事，就這樣被她輕描淡寫地揭開。
"你喝醉了，"我試圖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明天你就不記得了。"
"我沒醉，"她固執地搖頭，"或者說，我醉得剛剛好，有勇氣說出這些話。"
她的眼睛在燈光下閃爍著，像是盛滿了星辰。我們的臉越來越近，近到我能數清她的睫毛，聞到她呼吸中的酒精味。
然后，一切都變得模糊。她的唇貼上了我的，柔軟而溫暖。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心臟瘋狂跳動的聲音。那個吻既短暫又漫長，像是一瞬間，又像是一個世紀。
當我們分開時，她的眼中閃爍著淚光："對不起，我不該......"
"不，"我打斷她，聲音顫抖，"不要道歉。"
那晚，我們打車回到她的公寓。她靠在我肩上，醉意漸濃，斷斷續續地說著話："雨晴，我害怕......害怕失去你......如果我們......然后分開......我會失去最好的朋友......"
我輕撫她的頭發，沒有回答。因為我也有同樣的恐懼。
接下來的一周，我和蘇夢像是在進行一場無聲的舞蹈，小心翼翼地繞著那個吻周旋。工作消息依然頻繁，但話題始終停留在安全區域。她沒有提起那晚，我也不敢問。
周五的例行咖啡約會，她發信息說臨時有客戶會議，要取消。我松了一口氣，又隱隱失落。
我獨自去了那家咖啡館，點了常點的拿鐵，坐在我們慣常的角落。秋日的陽光透過落地窗斜射進來，給桌面鍍上一層金色。我翻開新買的小說，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這座位有人嗎？"
我抬頭，愣住了。蘇瑾站在桌前，手里拿著一杯美式咖啡，一身干練的職業裝，卻松開了領口的扣子，顯得不那么嚴肅。
"沒有，請坐。"我合上書，有些驚訝，"你怎么會來這里？"
"夢夢告訴我你們每周五都在這里見面。"她放下咖啡，優雅地落座，"她今天有會議，讓我來陪你。"
我的心跳加速，不知是因為蘇夢提起了我，還是因為蘇瑾的出現。
"你最近還好嗎？"她問，聲音比平時柔和，"夢夢說你們上周去了她公司的慶功宴。"
我的手指不自覺地絞在一起："嗯，挺好的。"
"真的嗎？"她歪頭，銳利的目光像是能看穿我的偽裝，"你看起來有心事。"
陽光在她的眼睛里跳躍，那雙與蘇夢相似卻更加深邃的眼睛。我突然有種沖動，想把一切都告訴她。
"我和蘇夢......"我停頓了一下，"我們之間有些復雜。"
"因為那個吻？"她平靜地問。
我的咖啡杯差點掉落："她告訴你了？"
"她什么都告訴我，"蘇瑾微微一笑，"從小到大都是。"
我的臉瞬間發燙，不知該如何回應。
"別緊張，"她伸手輕輕覆在我的手背上，觸感溫暖而干燥，"我不是來興師問罪的。相反，我很高興她終于有勇氣面對自己的感情。"
接下來的幾周，一個奇怪的模式形成了：周五與蘇夢見面，聊工作，聊生活，小心翼翼地避開那個吻；周三與蘇瑾共進晚餐，聊文學，聊電影，分享彼此的思考。
蘇夢依然是那個活力四射的女孩，但每當話題接近那晚，她就會迅速轉移。而蘇瑾，則越來越多地展現出她外表下的溫柔與脆弱。
我發現自己在蘇夢面前緊張，害怕說錯話；而在蘇瑾面前，卻能完全放松，做真實的自己。
直到那個周日的家庭晚餐，一切都失控了。
那個周日的晚餐是蘇夢的主意。"媽媽想見見你，"她在電話里說，聲音輕快得有些刻意，"就我們幾個，很隨意的家庭聚餐。"
我答應了，卻沒想到會在蘇家的餐桌上看到蘇瑾。她顯然也很驚訝，但很快恢復了平靜，向我微微點頭。
餐桌上，氣氛微妙而緊張。蘇夢比平時更加活躍，不停地講述工作中的趣事；蘇瑾則異常安靜，專注地切著盤中的牛排，偶爾抬頭與我對視，又迅速移開目光。
"雨晴，"蘇媽媽溫和地問，"聽說你在編輯愛情小說？有沒有從中獲得什么感情靈感？"
"媽！"蘇夢和蘇瑾幾乎同時出聲，然后尷尬地對視一眼。
我的臉頰發燙："我只是負責編輯，不太擅長實踐。"
"確實有，"蘇夢突然插話，語氣中帶著一絲我從未聽過的尖銳，"只是雨晴太挑剔了。"
"不是挑剔，"蘇瑾平靜地反駁，"是有自己的標準。這沒什么不好。"
"你怎么知道她的標準？"蘇夢放下刀叉，眼中閃過一絲警惕。
"我們聊過，"蘇瑾直視妹妹的眼睛，"最近經常聊。"
餐桌上的空氣凝固了。蘇媽媽困惑地看著兩個女兒，然后是我，似乎意識到了什么。
"我喜歡雨晴，"蘇瑾平靜地說，"不只是作為你的朋友，而是作為一個獨立的人。"
餐廳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蘇夢的臉色瞬間蒼白，她的手指緊緊抓住桌布，指節泛白。
"你知道我的感受，"她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你一直都知道。"
"是的，我知道，"蘇瑾沒有回避，"但我也有自己的感受。"
我站起身，雙手顫抖："我想我該走了。"
一周過去了，我既沒有聯系蘇夢，也沒有回復蘇瑾的信息。我把自己埋在工作中，日夜顛倒地編輯稿件，仿佛這樣就能逃避現實。
周五傍晚，我收拾好公文包，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向了那家咖啡館。我不確定會遇見誰，或者是否會有人出現，但我知道自己需要一個答案。
咖啡館里，溫暖的燈光驅散了秋日的寒意。我們常坐的角落空著，像是在等待什么。我點了一杯拿鐵，坐下來，望著窗外模糊的行人剪影。
"我猜你會來。"
蘇夢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我轉身，看到她站在那里，手里捧著一杯熱巧克力，眼睛有些紅腫，但嘴角掛著熟悉的微笑。
"我也是。"我輕聲說。
她在我對面坐下，沉默了一會兒，然后開口："對不起，那天晚上我失控了。"
"不，"我搖頭，"你有權利生氣。"
"不只是生氣，"她盯著杯子，"是嫉妒，是恐懼。我害怕失去你，卻又不敢擁有你。"
就在這時，咖啡館的門再次打開，蘇瑾走了進來，她的目光立刻鎖定了我們。她猶豫了一下，似乎想要轉身離開，但最終還是走了過來。
"我不是故意打擾，"她的聲音平靜，"我只是來取預訂的蛋糕。媽媽生日。"
"坐下來吧，"我對蘇瑾說，"我們正在談心。"
她驚訝地看著我，又看了看蘇夢，在得到妹妹的輕微點頭后，拉開椅子坐下。
"我想我欠你們一個解釋，"我深吸一口氣，"關于我的感受。"
我看著這對姐妹，她們如此相似又如此不同的臉龐，心中突然無比清明。
"蘇夢，你是我生命中最明亮的存在，十年來，你的笑容照亮了我的世界。那個吻不是錯誤，而是我們都不敢承認的真相。"
我轉向蘇瑾："而你，在短短幾周內，就讓我看到了自己從未發現的一面。你的智慧和溫柔，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但我不能同時擁有你們兩個，"我苦笑，"這不公平，對任何人都不公平。"
"所以我需要時間，"我坦誠地說，"時間去了解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不是基于習慣，不是基于沖動，而是基于真實的感受。"
雨聲漸小，咖啡館的燈光在我們三人之間投下溫暖的光暈。
"我可以等，"蘇夢輕聲說，眼中閃爍著淚光，"十年都等了，再多一點時間又何妨。"
"我也是，"蘇瑾點頭，聲音平靜卻堅定，"無論結果如何，我都尊重你的選擇。"
那一刻，我感到一種奇怪的平靜。這不是結束，而是新的開始。無論最終我選擇了誰，或者誰都不選，我們之間的聯系都不會輕易斷裂。
窗外，雨停了，夕陽的余暉穿透云層，為濕漉漉的街道鍍上一層金色。新的一天即將開始，而我，終于有勇氣面對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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