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作品)
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末至七十年中后期,全國上下的中學生們到畢業時——也算不上什么“畢業”,那些年有何“課”可上,有何業可“畢”?一下子幾乎全都成了無群之羊,無韁之馬,滿街游蕩,滿城亂竄;但此時又都統一走向了一個共同的“出路和去處”——上山下鄉,成為“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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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是那個特殊的年代加給好多年輕人頭上的一頂尷尬的桂冠。也是一個畸形年代造就的一個特殊群體。
于是這個特殊群體就在那“廣闊的天地”里戰天斗地,接受“再教育”,也不斷地磨練與提高自己。然而不知此役此期到何時是了,也不知這命運的改變是何年何月?卻不料,峰回路轉,天光重現——七十年代開始,城市的工廠企業又陸陸續續,分期分批到農村去把這些年輕人招收回城進工廠參加工作?!罢泄ぁ?,成為當時年輕人當中最熱門的話題;當上“領導一切”的工人階級,則更是當時知青們最最夢寐以求、朝思夢想的愿望與希冀!
那真是一段激動人心的興奮的日子,也是一場場驚險曲折、變幻莫測、讓人想象不到的眼花繚亂的人生際遇。幸運者,老天垂顧,順利跳出“農門”,命運由此改寫;時背者,屢試不“工”,屢屢碰壁,與好事完全無緣,只好是無望掙扎,無邊等待,祈盼奇跡出現。同樣曾是一個鍋里共吃飯,一個屋里共棲身,此時幾人歡欣雀躍,幾人滿面愁容。我哥哥他們小組一共8個知青,第一批汽運公司一下招走了5個,第二批機床廠接著又招走了2個,還剩最后一個 “家庭成分”不好,本人又高度近視的“老三屆”的老大男卻被難住了,哪個單位都不愿意、或者說都“不敢”要他,結果這一卡,就讓他整整呆了8年,直到1978年隨著他父親落實政策,他才“趁機”返回武漢,結束知青生涯。
“唉——八——年哪!別——提它!”這老兄回到武漢,見到當年一起的“插友”,第一句話就是學著京劇《智取威虎山》中里面貧苦獵戶李勇奇的那一句臺詞,一字一字地“朗誦”道。
我那時已下放一年多了,不算“老資格”,六百多個艱難的日子也熬得望眼欲穿。
1971年初秋,終于有單位要到我所在區和公社招工,且是極好極少有的單位——省郵電管理局。郵電,過去的“鐵飯碗”,乃至“金飯碗”,若能躋身進去,無疑撞上大運,祖宗顯靈,祖墳頭上冒青煙了啊!可那時信息非常閉塞,尤其招工這種“生死攸關”的大事,人人向往,但個個心中對此非常敏感,這種事誰會去大聲張揚,讓信息分享,增加“競爭對手”呢?于是,得到情報或小道消息的,表面都不露聲色,裝作無事;內心卻心猿意馬,波浪翻滾,都暗暗地做起“準備”來,甚至是劍拔弩張地進入“臨戰狀態”。
招工人員帶著介紹信輾轉來到公社,說明來意,公社負責知青工作的秘書根據平時掌握的信息,譬如各知青下放的時間長短,“表現好壞”;尤其是“家庭出身、政治面貌”,乃至與其私下關系的遠近等,列出一個備選名單,與招工人員仔細一合計,便通知各大隊,要求通知到備選知青某天到公社去填寫招工登記表,和招工人員見面等事宜。
這個名單上的人實際上沒多少,誰知約定填表見面的那天,不知怎么回事,一下子風卷殘云般,得到通知和沒得到通知的各路人馬,浩浩蕩蕩,風風火火,幾乎全都涌到了公社,別說招工的,就連公社的工作人員一下也分辨不清哪是哪,誰是誰。
此時,真的、假的,“名正言順”的,“來路不明”的,統統都爭著搶著要表填,吵吵囔囔地,一時間場面有些失控。為避免引起直接和正面的沖突,公社與招工方緊急磋商了一下,當場決定,凡到場的知青都給了登記表讓填寫,一則平復下眼下的局面,二則大概是表示,這樣可看做此舉純屬是大家自愿,而非其他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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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還有不“自愿”的?豈不是腦子被驢踢了么!
當然沒被驢踢,可哪有那樣便宜的好處讓你去“撿”?最后真正錄取的,仍是事先被推薦的那幾個人,其余的“撿漏”者,無非是讓你自己去單相思,憑空想象,白白陪跑了一場而已。再說,這種事畢竟不可能每個人都去,公社推薦、招工單位政審、體檢等一道道關卡,隨便哪一道都可把你攔下,你也無話可說。
“狡猾的狡猾”!想撿便宜,最后仍被刷下來的知青們一個個垂頭喪氣,慨嘆不已,這等難得的大好機會就這樣錯過去了,翻篇了。
可這事還沒完,還有一個小小的“余波”在反轉——還有唯一的一位“冒充者”,無意間錯開了這場徒勞的風波,他慌不擇路,另辟“蹊徑”,不想歪打正著,因錯得福,最后竟僥幸地撿了一個大漏,這位幸運者正是本人。
我們那個知青點是全區、全公社最偏遠的一個知青點,而且就我和另一個比我稍大一點點的男生,兩個都是十七八歲的半大小子,沒一點社會經驗和交際能力,和周圍別的知青交往也不多,因他們都是“老三屆”,比我們大好多,平時很難玩到一堆;而且我們下鄉時間也不算長,這次招工我們兩人根本都沒被推薦,所以招工的信息我們一點都不知道。
說來難以置信,我這位學兄跟我一樣,也是個窮光蛋,平常很少去公社趕集,那天他不知是怎么心血來潮上街去公社趕集了,一下正撞上了這事。那還用講客氣,他也夾在里面搶到張表,填好交上去以后,便迫不及待,屁顛屁顛喜滋滋地往隊里趕,心想回去好做“準備”,一路上都是樂呵呵地唱個不停。
也是“咎由自取,合當如此”:我的這位學兄今天一早他非要拖我跟他一起到公社去趕集,我非不想去,還笑他像個娘們,他當時氣呼呼的挺不高興。
“現在好,現在該你悔青腸子吧!”這學兄道。這學兄平時就手疾腳快,當時在混亂當中,還多搶了一張表,自己填了一張后,剩下的那張他帶回來了,他要把它“送”給我,要給我一個“教訓”:哼,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以后記著勤快點!”末了又加上一句:“招工的伙計收完表就走了,不曉得是回武漢還是到別的縣去了”。這老兄大概看出我的心思,他在提醒我:“你還想趕去補救?來不及了。遲了”!
果然,看到那張一看很正規的表格,以及這老兄那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我當時那個懊悔——簡直是無可名狀,恨不得撞墻!
可一瞬間,我突然想到那句常在耳邊聽到的俗語,也是一句廢話:“死馬當作活馬醫”。
對,死馬當作活馬醫!管它行不行,姑且試一試。我把那張表格裝進一個信封寄回了武漢的家里。我想讓家里再想想辦法,看還有沒有別的路子,反正也沒其他的辦法了。
回頭再來說學兄他們那些撞上大運的伙計們,自打那天填交了招工登記表后,他們一個個就成天沉浸在被錄取當上工人的期待中??伤麄兡睦镏溃麄冞@些沒有名分的“撞大運”亦可說冒充者前腳剛走,后腳人家招工的便把那些所謂的登記表全都給處理掉了,免得互相混淆,搞出亂子,最后結果出來,仍是只招收了被推薦的那一批人。哼,你們那點小伎倆,還玩得過人家!
至于我,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那張別人多余的、添頭奉送給我、基本上不能做指望的招工登記表,卻創造了奇跡——我父親所在工廠的地理位置,和省郵電管理局同在一個街道轄區內,中間僅僅只隔一條馬路。我父親單位雖是個名不見經傳、毫不起眼的小廠,可因工作關系,他與這個街道辦事處的人很熟,幾經輾轉,居然找到一位“能說得上話”的人,并托他將我這張“代表特殊關系”的表格送交到了省郵電局有關部門。
后來的結果就不用多說了,一個月后,我跨入郵電行業,成了其中一員,一直工作到退休,安安穩穩頤享晚年。而我的那位學哥,后來過了好長時間才被招進一家省屬機床廠,誰知廠子早在2000年前即已破產倒閉,學哥下崗回家了,然后四處打短工,多次“再就業”,至今仍在“拿補差”。
寫下這段經歷,絕非得瑟顯擺,更非在嘲諷取笑我那位學哥。我得感謝他,是他給了我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使我得到了一個穩定可靠的工作和待遇良好的歸宿,我打內心里感激不盡。我有時常在想,人這一輩子,禍福吉兇,平坦坎坷,很難預料,有時的確是要憑點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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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的事情,也是千變萬化,撲朔迷離,好壞不知,前途難卜,有時只能順其自然,因時制宜。所以人要平心靜氣,要常常冷靜地面對和思考各種各樣的生活課題;尤其需要加強學習,學會應變,學會知足,還要學會感恩。
作者:閔守華(湖北老知青,武漢作協會員)
編輯:草根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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