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梁雯艷
我是個早產兒。據我母親回憶,我出生時只有四斤多。母親也沒去醫院生,就叫了赤腳醫生在家接生。
1976年,雖然農歷才九月,已經下霜了。“你怎么知道外面有霜的?”我問母親。
“那天隊里拔油菜去種,萍萍一聲聲叨叨著霜重,好冷啊。”
油菜苗地就在我家門口,那個百年老宅的層高很矮,木窗子的隔音也不好,門口場地上的聲音在樓上聽得清清楚楚。
沒有條件進醫院的暖箱,我就睡在橢圓形的木質睡桶里。睡桶底下墊著厚厚的稻草,鋪上小被褥。我爺爺把幾個鹽水瓶裝滿熱水,用布包好,放在我的襁褓周圍。靠著爺爺自制的暖箱,我熬過了那個冬天。
彼時,我家已經十年沒有添丁了,最小的堂兄都比我大近十歲。我出生時家里糧食已經夠吃了,爺爺高興地叫我“小蒼龍”。那時候弟弟還沒出生,據母親的描述,我被寵得跟“小皇帝”一個德行。
糧食雖夠吃了,但還是沒有條件買什么營養品的。在那個年代,雞蛋就是最好的補品,平時只有大病初愈的人才能吃上幾枚。當時家里有七只母雞生蛋,母親一度想著賣掉一點雞蛋換錢,爺爺不讓,怕賣掉了我不夠吃。他總覺得我吃得太少,營養還不夠。
爺爺每天都要我吃雞蛋。白煮蛋、松花蛋、茶葉蛋、荷包蛋,天天變著法子燒給我吃。
有一天下午,爺爺又燒了雞蛋給我做下午點心。我坐在小板凳上,舉著勺子嚷嚷著不要吃,太難吃了。還是那個萍萍,在門口干活,對著我憤憤地說:“斜眼,雞蛋都不要吃,得福嫌輕。”
我母親當時聽了很氣憤。現在回想起來,輩分上,萍萍是我要叫姐姐的人,但當時她初中都沒畢業就下學了,吃不飽穿不暖,還得下地干活,其實身體和心智都還是個孩子。我只比她小十余歲,卻在吃著雞蛋點心,還鬧騰。讓我母親生氣的那一聲“斜眼”,是我爸爸的杰作。據說他為了逗我開心,在床邊上掛了盞紅色的燈泡,看著看著我的眼睛就斜視了,哈哈。
有一年去巴西出差,賓館里的早餐不是冷的就是生的,要不就是干呼呼的面包。遍尋一遭,只有炒雞蛋是熱的,但沒有調料,是純淡炒。不吃又餓,吃又吃不下。在連續吃了兩天沒有味道的炒雞蛋后,我搜遍了附近超市,終于買到一瓶日本醬油。每天吃早飯的時候帶到餐廳,澆點在雞蛋上。住了一周,吃了一周炒雞蛋。
此時我想起小時候天天吃雞蛋的情形,哦,對了,爺爺走的那年,我初三,那會兒我這個早產兒已經比班里大部分女生都高了,要知道小學的時候我一直坐在第一排。
此時我又想起了小時候天天吃雞蛋的情形。
美味的雞蛋,除了給我足夠的營養,更承載了爺爺父親母親濃濃的愛。
馬上就要年過半百,回想自己成年后的人生路,特別是做生意以后,遇到各種困難、負面事件,我都能夠積極樂觀地對待。
真是應了那句話:幸福的童年治愈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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