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幾年，家庭主婦幾乎是所有人羞于提起的詞匯，似乎所有聲音都在說，要托起女性，要阻止她們滑向家庭婦女的命運。

現在，80年前一群來自異國的家庭婦女，卻用她們的平淡生活，成功喚起了21世紀每一位女性的斗志。

有人看完淚灑影院，有人穿過它看到了平行時空里自己的母親，被零工經濟困住的一生。她們稱它為2025最佳電影，覺得看完世界都變了。

隔著80年的時光，能讀書、工作、旅居世界的新時代女性發現，她們和那個離婚都不合法年代的女性有著同樣的痛苦……

■“看不見”的痛

80年前，一個家庭主婦的一天是怎樣的？

迪莉婭的答案是，和未來所有家庭主婦一般無二。

她每天早起，快速換好衣服，準備早餐，叫醒上學的丈夫和兒女，為他們準備衣服、外帶食物，照顧公婆，處理包括修馬桶在內大大小小的瑣事，然后接受丈夫及其家人的嫌棄，永無止盡地嘮叨以及公婆的刁難。

除此之外，迪莉婭還需要常年忍受丈夫的暴力對待。

喚醒她早起勞動的，是一記耳光。

她睜開眼向坐在身邊的丈夫問好，一記耳光應聲落下，沒有緣由，接著她木然地拿起梳子梳頭，一聲不吭。

丈夫的暴力已成為她生活的主旋律，承受這種級別的痛苦，對她來說就像呼吸一樣。

迪莉婭的孩子們總是能一秒讀懂父母之間微妙的氛圍。

她在上班路上幫助了一位美國大兵，得到了一塊珍貴的巧克力，當她滿心歡喜拿給孩子時，丈夫喝止：“他們只會給蕩婦，給那些站街的女人！”

孩子們扔下巧克力，主動清場回到自己的房間，讓父親懲罰“不知廉恥”的母親。

家暴過后，她還要給丈夫準備好襯衫，噴上香水，眼睜睜看著他去鬼混。

這場暴力進行得“悄無聲息”，孩子們在房間安靜地聽，鄰居坐在院子里安靜地觀望。

迪莉婭的疼痛，在大家選擇性忽視的閉口不談里漸漸愈合，仿佛從未存在過。

除了迪莉婭，家里的另一位女性——她的女兒，也要時時刻刻承受著來自家庭的精神打壓。

兩個兒子能心安理得享受家庭資助去讀書，而女兒只會得到父親的質問：“你有錢去讀書嗎？你應該慶幸讓你接受了一些培訓，現在才有一門謀生的手藝。”

“掙錢回家幫幫你那沒用的媽。”

就連兩個小兒子，都能肆無忌憚地對著姐姐開黃腔。

在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打壓下，作為妻子的迪莉婭每天都過得很艱難，但作為母親的責任感，支撐她活了下來——她要幫助女兒脫離苦海。

準女婿是個公子哥，家里有間賺錢的咖啡館。而迪莉婭一家住在半地下室，打開窗戶看到的不是天，而是別人走路的雙腳。

得知丈夫想用兩人結婚時的舊婚紗和別人葬禮剩下的花來裝扮女兒的婚禮后，迪莉婭決定偷偷攢私房錢給女兒買新婚紗。

她為女兒的體面殫精竭慮。親家到訪前，她買來桌布、玻璃杯、碗盤，只為了讓女兒不顯得低人一等。可是當女婿登門時，她的家人迅速毀掉了一切。

兩個滿嘴臟話的兒子口出狂言；丈夫不斷命令她拿酒，喝醉酒鬧事；就連多年從未下床的公公都奇跡般地打開房門，說著粗鄙自大的話，迪莉婭極力想遮蓋這個家庭最丑陋的一面，還是蓋不住了。

不幸中的萬幸，雖然丟了臉，但好在女婿信守承諾，掏出了婚戒求婚，女兒喜極而泣，為逃離這個家，她等得太久了。

這場見面接近尾聲時，迪莉婭卻跌倒摔碎了盤子，這一刻，她摔盤子的罪過仿佛遮住了之前家人的所有丑行。

飯局上在親家面前處處吃癟的丈夫，終于找到了憤怒的出口，將今天所有的不如意都歸咎于愚蠢的妻子摔碎了一個盤子，等大家都離席散去，迪莉婭呆呆地站著，不知所措地等著丈夫關上門。

公公看不慣頻頻施暴的兒子，他覺得兒子的方法有問題，親身傳授馴妻之道：“好好聽你老父親的話，你不能一直打她，她會習慣挨打的。就打一次，偶爾狠狠打她一頓，她就會懂了。”

“我就是這樣對待你那個可憐的媽媽的。”

暴力就這樣在家庭中傳承下去，傳遞到每一代的婚姻中。

被困在家庭中的女性似乎天生就要承受這些惡意，這些“看不見”的痛就是所謂妻子的職責。

實際上，被忽視的不僅僅是痛苦，還有女性無限大的能量。

■被榨干的價值

迪莉婭需要承擔家庭主婦的所有責任，同時又具備經濟獨立的能力，她對家庭的經濟支持完全不輸丈夫。

在伺候完一家人吃完早飯后，她開始輾轉于無數零工中，直到一天結束。

她先去富人家里給重病的老人打針，然后去服裝店交付補好的衣服，再到傘具店里兼職，最后去做洗衣工。

她明明有一身的本領，但礙于社會的觀念和一些不成文的規定，只能賺到很少的錢。

她在傘具店工作3年，是個修傘老手，能在空襲期間自若地繼續工作。但店里新招的小伙子，連傘的結構部件都說不上來，卻能拿比她多的工資，老板的理由是：“因為他是個男人。”

除了承擔所有的育兒和家務責任，迪莉婭在家庭里的功勞多數歸于丈夫，而麻煩則全是她制造的。

馬桶壞了，丈夫埋怨她太粗暴了。迪莉婭修好了，丈夫立刻攬過去說：“看吧，我修好了。”

丈夫工作了一天回到家，滿是灰塵的鞋子弄得地板上全是土，丈夫責罵：“打掃一下，這地方跟豬窩一樣！”

迪莉婭和女兒都能賺錢，但在丈夫的視角里，他僅憑一人就支撐起了家，家里女人的存在就是為了贖罪，每花掉家里的一分錢就要帶著愧疚的心賺回來。

只有在得知有錢的準女婿要登門拜訪時，他罕見地擁抱了妻子和女兒并稱女兒為“爸爸的驕傲”，還對著窗戶耀武揚威地大喊：“你們就眼紅我吧，我女兒要嫁給一位紳士，而不是你們這種窮鬼！”

就此，女兒才完成她最大的價值——給這個家帶來更多的財富和面子。

這個家庭需要兩個女人做家務、賺錢、掙面子，但又從不把母女倆當作家人看待。

原本可以獨立謀生的女性，甘愿被困在家庭里，不反抗，不逃跑。她們難道沒有機會逃跑嗎？她們為什么會留下來？

■用另一個深淵逃避眼前的深淵

能救女人于水火的，在很多童話故事里都是王子或英雄。

迪莉婭和女兒也不例外，她們的人生中都有一個看似能帶她們逃離的男人。

迪莉婭有一個做汽修的青梅竹馬，他性格溫和，錯過迪莉婭讓他在30年中每一天都在后悔，那些被丈夫認為是妓女才能拿到的巧克力，他和迪莉婭一起甜蜜地吃下沒有說出任何詆毀的言語。

所以在他即將離開去尋找更好的生活之際，他邀請了迪莉婭一起離開。

而女兒也似乎碰到了自己的愛情，她和男友每天如膠似漆，身為貴公子的男友甘愿在所有鄰里面前跪下，拉著她的手在自己心上打上一槍。

迪莉婭卻只覺得一切似曾相識，在她婚前沉浸在愛情里時，她也在丈夫的心頭打上過一槍。

左圖為女兒和男友，右圖為迪莉婭和丈夫

越臨近女兒的婚期，女婿以“愛”之名的控制就表現得越明顯，他用力擦掉女兒嘴上的口紅，命令她之后去工作不許化妝，婚后更是需要辭掉工作。

“你是我的，只是我的。”

所有美好在落地之前，都是虛幻的泡泡。

當社會結構不改變，家庭觀念不改變，女性無法為自己的人生做主時，只能像浮萍一樣任意流浪到其中一個男人懷里，所有的逃亡都是徒勞。

但女兒似乎鐵了心想通過開啟婚姻去逃離痛苦的原生家庭，而丈夫也因為金龜婿而極力支持這樁婚姻。只有迪莉婭明白，這是另一個火坑。

夜晚，她找到幫助過的美國大兵，炸掉了親家賴以生存的咖啡店。

女婿家破產了，他甚至要回了訂婚戒指，女兒的夢破碎了，整日以淚洗面。

準女婿家的咖啡店被炸毀

但在迪莉婭的心里，新的生活即將拉開帷幕。

她翻出前不久扔掉的信件，整理起自己的手提包，下定了決心，周日就出發。

但就像許多女性最終妥協的理由一樣，生活又給了她“再等等吧” “要不就這樣吧”的借口。

■賦權才是自由的開始

公公在她準備出走的當天去世，吊唁的人絡繹不絕，她需要不停地迎來送往，因此再一次被困在這個家里。

最后連閨蜜都在勸她，要不就這樣吧，想想你的女兒。

在這個家里，迪莉婭唯一牽掛的就是女兒，但她望著女兒更加堅定了想法：“還有明天！”

第二天，她比任何一天起得更早，穿上用自己工資買的新衣服，悄悄在女兒床頭放下了她這么多年所有的存款，這本是女兒的婚紗錢，但現在，她希望女兒能去讀書。

她快速穿過走了無數遍的街道，在青梅竹馬的汽修廠前沒有駐足，她沒有選擇將自己的命運交給另一個男人，她的目的地只有一個——投票所。

她在路上細心地涂上口紅，又在投票箱前自愿擦去口紅，用口水封住信封，將自己的權利扔進投票箱。

那一年，意大利的女性第一次擁有了投票權，投票時間只有兩天，但還好，迪莉婭把握住了最后一天。

這一次，她用自己的雙手，決定未來的人生走向。

這部電影是寶拉·柯特萊西自導自演的開山之作，故事的靈感則是來源于她的奶奶和女兒。

她把鏡頭聚焦在二戰后的一個普通家庭，就像是奶奶那輩的生活縮影，丈夫的暴力稀松平常地發生在每一個家庭中，奶奶會用稍顯幽默的語氣講述這些似乎“不值一提”“最正常不過”的女性苦難，而當她面對年幼的女兒時，時空好像割裂開來，女兒難以置信曾經的女性沒有投票和離婚的權利，那是一種完全無法想象的生活。

很多如今女性“天然”享有的權利，其實都是祖輩努力的結果：

1792年，瑪麗·沃斯通克拉夫特在她的《女權辯護》一書中提出女性選舉權；

19世紀初開始，英國開始呼吁給予婦女選舉權，即便是擺設一下；

1893年，新西蘭成為世界上第一個承認婦女選舉權的國家……

我們都處于新舊觀念交替的一代，影片中的家暴、職場歧視以及榨干女性價值的現象還依舊存在，但好的是我們“還有明天”，像祖輩們就算不識字都要去投票的萬千普通女性一樣，有很多人已經看見了這些問題，并且加入了隊伍試圖改變一切。

2015年，南寧市良慶區反家暴庇護中心成立，為家暴受害者提供一個安全、溫馨、舒適的居所。24小時保安值班，門前有鐵門防護，受害人無需再擔心被糾纏毆打。

2023年，北京市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印發的《北京市人力資源社會保障行政處罰裁量基準表（涉及婦女權益保障法部分）》明確，用人單位在招錄過程中，以性別為由拒絕錄用婦女或者差別化地提高對婦女錄用標準或因結婚、懷孕、產假、哺乳等，降低女職工的工資和福利待遇等行為，最高可處五萬元罰款。

在越來越多的保障下，我們能看到來自五湖四海的無數女性故事：

56歲的蘇敏阿姨，掀翻了終日給丈夫當保姆的生活，揣著2000塊錢一腳油門沖進了更開闊的世界，56歲重啟人生一點都不晚；

來自云南鄉村的女卡車司機琳寶，初中就被迫輟學，開著她的大卡車駕駛了56萬公里，女性能開卡車，也能做好很多事情；

00后小陳帶著女兒跑外賣，丈夫離世還被婆家趕出家門，大家都說她太苦了，滿含同情地想要幫她一把，但她總是掛著明媚的笑說自己就是正常工作努力賺錢，那些“資助”沒什么必要，在還有能力的情況下，女性沒必要把自己放入弱者地位。

跑外賣的小陳

還有更多在生活中勇敢為自己發聲的每一位女性，我們雖然不是帶領思想潮流的關鍵人物，但組建一個更公平的世界少不了我們的參與。

在“看見”之外，還有許多我們不知道的女性，依舊承受著司空見慣的痛苦。她們還不懂得如何運用法律來爭取自己的權益，還不知道勇敢邁出第一步其實距離那些看似遙不可及的夢并不遙遠。

但就像電影結尾，憤怒的丈夫在投票所門口尋找迪莉婭無果，女兒卻能在人群中一眼就找到母親，遞給她落在家里的信件時那樣，女性世代間習慣性互助，而走得快的人總能將慢一步的她們拉出深淵。

為了自己，做點什么吧，趁著我們還有能力，還有明天！

監制 / 費加羅夫人

微博 / @費加羅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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