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閑魚上,本應在建立在真實情感、社會信任等基礎上的社會互動被簡化成依靠交易進行的消費關系。」
“閑魚下單了代退機票的,結果那人直接申請我死亡了”
“在閑魚買景區半價門票,到地方叫我把電話拿給檢票阿姨,說了一聲就放我進去了“
近期,閑魚上那些五花八門的服務火出圈了。
代訂、代排等縮減金錢成本的業務交易著閑魚買家的時間、精力等,考研、考公定制咨詢則出售著過來者的經驗。在二手交易平臺上,越來越多的內容被納入可消費的范疇,似乎“萬物皆可交易”。
網友不禁發出感慨“人類對閑魚的開發不足1%”,表示學到了新的“薅羊毛”路子。然而,在閑魚“黑市”化的買賣流通中,也有人隱隱擔憂,察覺到部分賣家“法無禁止皆可為”的灰色商機。
(閑魚中提供的服務)
在愈發膨脹的消費關系中,人們渴望以最低限度的成本獲取盡可能圓滿便捷的服務,這正契合人們參與買賣的初衷。
然而,當萬物都納入憑借物質衡量的交易體系之中,那些身體力行的生活體驗、為之消費事物的重要意義似乎正被日益掩埋。
明碼標價的服務,兌換可感的精神體驗
在網友分享的消費經歷中不難發現,除去基本衣食住行外,閑魚上所囊括的交易幾乎已經滲透進生活的方方面面。因此有人說“當一個東西你在閑魚上搜不到,那它在什么地方都搜不到了”。
這個最初以二手交易平臺作為賣點的線上交易平臺已然成為當前互聯網上的最大“黑市”,甚至在誕生出許多聽起來稍顯離奇的服務,“但在閑魚,這也正常”。
(“轉讓工作”的商品)
隨著傳統交易中的商品范疇被不斷延伸拓展,閑魚中越來越多帶有時間、精力甚至情緒陪伴性質的商品被出售。這些閑魚各類商品的涌現,正是消費關系不斷膨脹,將一切物化的結果。
細察根本,人們愿意為排隊的時間、可兌現的陪伴買單,是由于時間、情緒等與人相關的精神需求與物質產出不同,在投入前常常需要巨大的沉沒成本,卻也可能無法收到預期中的回報。投入-產出之間的巨大落差催生出人們尋求外界幫助的深層動機。
(閑魚中提供的咨詢、經驗類服務)
不僅如此,時間、情緒等成本往往具有限定條件下的不可替代性,獲取的體驗卻又相較于物質商品更為直接。因此,比起長效的物質商品,帶有精神屬性的商品與服務更在乎當下的高效率與高回報。
而置身于“萬物皆可交易”的體系中,這些精神體驗則直接與金錢相掛鉤,仿佛出價高者自然可獲得更優質的服務。
然而,將帶有精神屬性的服務明碼標價本就是一場有關心理預期的博弈。人們用金錢置換獲取情緒、時間成本,直接獲取可感的體驗,這一過程對于買家來說往往因人而異。
(關于到底值不值的討論)
有人將精神成本視作無價之寶,另一部分人認為這僅僅是幾個小時的排隊等待,“浪費的也不是我自己的時間”。
在閑魚的交易中,被明碼標價的不僅僅是商品服務本身,更是買家對生活成本的預估與期望。
在此邏輯下,一切生活經驗都可以被簡單拆分再整合,組合成新的商品向外售賣。本應在建立在真實情感、社會信任等基礎上的社會互動被簡化成依靠交易進行的消費關系。
不對等的消費關系,營造被粉飾的讓步
當我們回望人們選擇閑魚進行交易的動機,這似乎正暴露出更多“不得不”的難題。
除小部分自主創造的服務外,閑魚賣家提供的部分業務往往圍繞著當前已有的商品展開。不難發現,閑魚中的商機本質上仍依托于傳統買賣關系,他們從中扮演著部分中介般的角色,為買家提供服務。
(搜索指定品類出現的閑魚訂單)
在此過程中,最初提供商品的賣家卻悄然隱身。為何人們默認更便利、更充分的服務需要委托閑魚才能獲得?
這似乎指向當前市場愈發不平等的消費關系。代排最初源于商家線下取號才能就餐的核銷機制,動輒幾小時的排隊時長卻沒有幾處可休息的場所;設置重重門檻的消費額度則將普通消費者享受權益的可能拒之門外,小到點一杯奶茶大到外出住宿,滿足一定的消費金額才可能獲取諸多福利……
(部分商家的消費機制引發不滿)
部分傳統賣家的不作為與忽視正讓閑魚內的類似交易日漸繁榮。由此看來,閑魚中五花八門的交易只是消費者面對不平衡消費關系的讓步與妥協。
而為解決買家不被滿足與解決的種種需求,閑魚的花式服務正引發一系列失控的連鎖反應。
由于仍需依附于傳統商品進行,多數閑魚賣家的中介角色被置于工具化的尷尬境地。因此在“法無禁止皆可為”的灰色邊界中,為謀求生存獲取利益,他們采取的“靈活”操作時常碾壓著秩序框架,成為服務于買家需求的萬能鑰匙。
(離譜的閑魚業務)
部分賣家提供權益外借,在合理范疇內滿足買家需求;更多嗅到商機的無良賣家卻提供著游走于法律與制度邊界的服務,原本應出自善意的幫助卻導向了種種違規的惡意操作。
因此,當我們享受閑魚交易的便捷與全面之時,還需保持警惕,審慎對待閑魚賣家所提供的服務。
而在聚焦閑魚的消費浪潮時,我們更需要看見那些被掩埋在交易之下的根本矛盾。試著一步步跳出向傳統賣家讓步妥協的進程,發現那些本屬于消費者自身的權益。
功利加速的社會,創設成本匱乏困境
閑魚上的交易往往還具備著某些共通點,“保證x小時內出結果”,“迅速,不用等”,保證時效性的字眼充斥各大商品主頁。“代xx”前綴也已經成為閑魚商品通用模版,仿佛只用把需求交給閑魚賣家,即可輕松解決。
由此可見,在閑魚中買家本質上購買的是解決問題的捷徑、足以節約壓縮精神、物質成本的服務。除價格外,買家正以效率衡量著交易結果,以換取某種確定性。
(不同地區都有的“代理”服務)
這正契合著加速社會中廣泛存在的“時間匱乏”焦慮:人們的生活步調越來快,試圖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更多事情。
回到閑魚平臺的交易中,這似乎意味著當我們委托或借助閑魚以獲取服務時,這一過程節約了時間、精力成本,足以讓人獲得更多閑暇放松的時刻。
然而,哈特穆特·羅薩卻認為“事務量成長率超過了科技加速率,因此面對科技加速時,時間仍然越來越匱乏”。
(《新異化的誕生:社會加速批判大綱》中的描述)
那些在閑魚平臺中繞過無良商家的篩選過程,溝通確認下單的時間、精力其實也應被納入成本的考量中。
而將交易風險與預先篩選溝通等的成本加以整合,不難發現,閑魚中的交易并非每一筆都能如愿達成。看似高效率的捷徑與節約成本的服務也只是一個存在概率性答案的命題。
閑魚中的眾多服務只能在一定程度上消解著生活中潛在的不確定性,卻帶不來真實的成長,更沖擊著人們對生活的感知。
因此,盡管閑魚中的服務已經滲透進生活的諸多方面,甚至能極大提升生活品質與體驗。但它不應被視作解決問題、獲取捷徑的唯一手段。
我們不能持續停留在被加速焦慮困住的慣性思維內,只看到短期內節約的時間、精力等成本,更應該將其容納在動態波動的生活中。
(費洛姆對現代社會的物化批判)
委托他人溝通誠然便捷,但似乎這也正抹消我們學習處理問題與溝通技巧的可能;而以交易結果為導向的服務,也掩埋著生活中許多細枝末節的閃光之處。
那些與生俱來的被視作人類獨有的情緒感知、溝通交流,才是證明我們存在的鮮活憑證。它們可能瑣碎、繁雜,但依舊有值得感悟的獨到之處。這是可以不依附于交易關系,能被真切捕捉到的某種確定。
或許我們無法對抗一個愈發加速的社會,但至少可以察覺生活中值得讓我們為之體驗事物的獨特意義:一次經歷、一份創作、甚至一場陪伴,從微小點滴處撿拾起曾被簡化為可兌現的商品,去感受那些真實平凡的無價體驗。
(豆瓣上針對閑魚服務的吐槽小組)
當前,越來越多的消費者開始議論起閑魚中的諸多服務,審視其對生活本真的消解與異化。
風波之下,此起彼伏的討論與反思或許正成為轉折的前奏。
(圖片來源于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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