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納德·特朗普總統的“美國優先”外交政策正在逐步成形。它的本質是地緣性的，而實現這一政策的工具是經濟、外交與軍事力量。它摒棄抽象理念與感情用事，轉而采用俾斯麥式的現實主義。如果說亞伯拉罕·林肯曾領導一支“對手團隊”，那么特朗普領導的是一支現實主義者團隊，這些成員明白：全球的穩定與和平并非由理想主義與十字軍式的行動奇跡般地帶來，而是來自勢力范圍與權力平衡。

特朗普的現實主義團隊包括國防部長皮特·赫格塞斯、國家安全顧問邁克爾·沃爾茲，以及國家情報總監圖爾西·加巴德——他們都是有實戰經驗的老兵。國務卿馬爾科·盧比奧也在其中，盡管他曾一度傾向新保守主義，如今卻以一個“皈依者”的熱情追隨現實主義。幸運的是，埃爾布里奇·科爾比也被參議院確認擔任國防部政策副部長。科爾比是特朗普第一任期2018年《國家防務戰略》的主要作者，是一位徹頭徹尾的現實主義者，風格類似亨利·基辛格和喬治·凱南。

在地緣經濟方面，現實主義者包括貿易與制造業高級顧問彼得·納瓦羅和財政部長斯科特·貝森特。他們是近日宣布的互惠關稅戰略的主要策劃者，這一政策令股市震動、貿易伙伴震驚——這些國家對美國商品征收的關稅正是導致美國巨額貿易逆差的部分原因。此外，DOGE 的埃隆·馬斯克正帶頭推動減少美國政府支出，消除浪費、欺詐與濫用行為，并通過整合和優化政府運作提升效率。

然而，特朗普政府中最重要的外交現實主義者無疑是總統特朗普本人。他的現實主義或許源于他數十年經商的經歷，并在其第一任總統任期中被進一步磨煉和深化。特朗普更像是一個實干家而非理論家，但他的外交直覺顯然是現實主義的。他也許沒有讀過馬基雅維利的《君主論》或漢斯·摩根索的《國家間政治》，但他的行為方式仿佛就是從這些書中得出的。他的現實主義手法令人想起理查德·尼克松對世界的處理方式——一種可能是美國歷史上最為精妙的外交策略。《時代》雜志著名的總統觀察家休·賽迪曾形容尼克松是“一個對權力的構成、榮耀與殘酷，以及權力的作用與反作用了如指掌的人”。

尼克松的首要外交目標是維護歐亞大陸的地緣政治多元化。他與中國和蘇聯之間的“三角外交”、中東政策以及從越南的撤軍都服務于這一目標。尼克松在追求美國國家利益的過程中，有時不惜與不光彩的政權打交道，進行秘密外交，甚至對盟友背棄。這種為實現美國利益而不擇手段的現實主義是尼克松外交政策的核心。

而在這方面，特朗普或許能與尼克松比肩。像尼克松一樣，特朗普深知在一個危險的世界中，必須接受外國領導人的真實面貌，而不是按照美國的愿景塑造他們。正如尼克松在面對勃列日涅夫、鐵托和齊奧塞斯庫時，盡管他們殘酷對待本國民眾，但因為更宏大的地緣政治利益，他從未公開侮辱他們；特朗普同樣明白，辱罵毫無益處，因為他的目標是緩和與俄羅斯的緊張關系，同時遏制中國與朝鮮，但不希望通過熱戰實現。

類似地，就像尼克松為實現美國更大的地緣政治目標，愿意在越南問題上妥協，特朗普也明白，相較于改善美俄關系以打破俄中聯盟，烏克蘭全面戰勝俄羅斯、收復2014年前全部領土的重要性要小得多。美國的國家安全仍然取決于歐亞大陸的地緣多元格局。

特朗普在地緣戰略上最重要的一步之一是重振“門羅主義”。他宣布要重新控制因中國勢力擴張而變得不再安全的巴拿馬運河，還尋求將格陵蘭收歸美國，并公開呼吁讓加拿大成為美國的第51個州。特朗普實質上是在重申詹姆斯·門羅總統和國務卿約翰·昆西·亞當斯在1823年提出的主張：西半球是美國的勢力范圍。

這種做法讓人想起尼克松1970年成功阻止蘇聯在古巴西恩富戈斯灣建立潛艇基地，以及推翻允許古巴特工以智利為據點向其他拉美國家輸出革命的薩爾瓦多·阿連德政權的行動。蘇聯最終放棄西恩富戈斯，而阿連德則在美國的秘密協助下被推翻。如今，特朗普的目標是削弱并最終驅逐中國在西半球的影響力。

在中東，特朗普采取的是聯合最重要的盟友（以色列、沙特和其他溫和阿拉伯國家）來削弱伊朗影響力。他甚至比尼克松更清楚巴勒斯坦問題只是以色列敵人的政治工具，重點應放在與現存國家的外交合作，而非推動虛幻的“兩國方案”。1973年贖罪日戰爭期間，尼克松的空運行動扭轉了戰局，美國發出的核警告也阻止了蘇聯介入。而所謂的“尼克松主義”依靠以色列及阿拉伯代理人（伊朗國王、埃及和沙特）維穩，限制蘇聯的擴張。

在歐洲，特朗普也延續其勢力范圍邏輯，一再敦促并施壓北約盟友為共同防務承擔更多責任。這一政策自艾森豪威爾起幾乎成為每位戰后總統的主張，特朗普不過是表達得更直白。他的做法完全符合地緣現實主義的世界觀。烏克蘭對俄羅斯及其他歐洲國家來說遠比對美國重要，連奧巴馬總統在2014年克里米亞被吞并時也拒絕了支援烏克蘭的呼聲。說得直白點，烏克蘭處在俄羅斯的勢力范圍內。

盡管約翰·克里等人認為“勢力范圍”是十九世紀的概念，但現實主義者會回答：它在21世紀依舊存在，從未真正消失，只是被新威爾遜式理想主義者忽略了。

特朗普的地緣經濟戰略將國內政府效率與一種半重商主義相結合，旨在重新打造美國為制造業與工業強國，增加就業，重塑對外貿易關系（無論是盟友還是對手），提升國防工業體系，減少對中國主導供應鏈的依賴，使美國比中國更具投資吸引力。這正是地緣經濟與地緣政治的互補體現。

秩序、穩定、地緣經濟進攻與權力平衡，并不迎合那種感情化的、對一個自由貿易民主世界的天真幻想。但它們是這個有缺陷的人類社會所能實現的最好結果，也是美國民眾最該希望其領導人去實現的目標。因為，鋪就地獄之路的往往是那些有著“良好初衷”的理想主義者與斗士，而不是現實主義者。特朗普總統與他的現實主義團隊的目標是保持美國的安全與繁榮，依靠我們在西半球無可匹敵的力量，以及歐亞大陸的力量平衡。

特朗普主義的核心是：地理、勢力范圍與地緣經濟實力。

弗朗西斯·P·森帕是一名律師，專注于地緣政治事務的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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