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國務資政李顯龍4月14日在全國職工總會中心禮堂與工運領袖舉行對話活動。他在演講中著重解析了川普何以發起比預期更激烈的關稅戰，以及關稅戰、貿易戰對新加坡和世界的重大影響。

他認為，在“解放日”加征關稅后，各國將面對不同貿易規則帶來的混亂和不確定性，貿易、投資與商業合作機會將大幅減少；關稅的不平等也會扼殺貿易、推高成本和抑制增長；而隨著一些國家的還擊，全球經濟將呈下行螺旋狀態。

他認為關稅一旦提高將成為一個中長期問題；作為外向型小經濟體的新加坡，他認為應繼續擁抱多邊主義、支持自由貿易、支持世界貿易組織，維護這個多邊體系，防止它崩潰；在國內則要應對這一新形勢。

以下是李顯龍演講的節選：

特朗普年輕時就相信關稅……這是一個基本的信念，一個非常深刻的動機。特朗普相信，他的團隊也相信。但這些實際都是很難實現的目標……

……特朗普總統最近公開表示：‘如果我們達成的是一個真正公平且對美國有利的協議，而不是對其他國家有利的協議，（原則）那就是美國優先。現在就是美國優先。”

所以這對新加坡有著非常重大的影響，對全世界也有著非常重大的影響。

這對世界意味著什么呢？

首先，將會出現對不同國家適用不同規則的情況。小國將會遭殃，因為它們沒有議價能力。但即便大國也不會好過，因為將會有很多混亂、很多不確定性，以及規則上的諸多差異，而且貿易、投資以及共同開展業務的機會將大幅減少。

其次，關稅——不管它們是平等的還是不平等的，而在這種情況下，它們將會變得不平等——將會阻礙貿易，提高成本，并抑制經濟增長。在本世紀頭十年，也就是千禧年之初，美國的平均關稅水平大約為1%，所以基本上，如果你能向美國銷售商品，你的貨物幾乎可以免稅進入美國。當然也有一些例外情況，比如卡車，關稅很高；還有像食糖這類受到限制的商品，因為它們很敏感，要保護本國農民，或者乙醇也是如此。但總體而言，平均關稅是 1%。這些關稅曾是全球貿易體系的基石。如今，關稅已經達到了大約 10%，這是 80 年來未曾有過的水平。這個關稅水平非常高，比其他任何發達國家的關稅都要高。

如果在 90 天后，其他的對等關稅措施開始實施，并且關稅提升到 30%、40%，甚至接近 50%，那么美國的關稅將會比大蕭條時期還要高，而當時，美國大幅提高關稅，讓美國和全世界的大蕭條狀況變得更糟。此外，這還不是全部，因為到目前為止，一系列關稅措施中還未包含兩種產品——藥品和半導體。藥品和半導體行業可能在短時間內會暗自慶幸，但美國已經明確表示，針對它們的關稅措施很快就會到來，即將來臨。這可能會對新加坡造成相當嚴重的打擊，因為藥品和半導體在我們的經濟中占據著重要的比重。所以這就是美國關稅帶來的直接影響。

但當其他國家進行報復時，你可以預見會出現你來我往、針鋒相對的情況。這已經在中國身上發生了，也會在其他國家身上發生。然后這將會導致經濟螺旋式下滑，其影響會變得更糟。加拿大已經進行了報復。歐盟也小心翼翼地進行了報復，因為他們有點忌憚。他們對哈雷戴維森摩托車采取了措施，因為這是美國的標志性產品之一。但他們沒有對威士忌、波旁威士忌征收高額關稅，為什么呢？因為美國人說：“要是你們對波旁威士忌征稅，我就會打擊法國葡萄酒、德國葡萄酒和香檳。”

所以目前雙方都有所克制 —— 他們可以為此舉杯慶賀一下，但這只是小事一樁。隨著爭端的持續，情況會變得更嚴重，影響也會更惡劣。東~大方面已經采取了強硬舉措。對于其他國家，情況也可能朝著同樣的方向發展。而這將會造成很大的危害。

第四，當我們說 “好吧，關稅會抑制經濟增長，情況會變糟，積極因素會減少” 時，這不僅僅是抑制經濟增長的問題，它還會極具破壞性。如果經濟增長放緩意味著貿易額下降、利潤減少，也許獎金也會減少；嗯，我勒緊褲腰帶，我和你都還能保住工作。也許過段時間，我還能另找一份工作。但如果供應鏈被打亂，如果要面臨 100% 的關稅——中國的企業為美國生產圣誕樹用于圣誕節裝飾，150%的關稅，那圣誕節可能就過不成了。

如果新加坡的藥品和半導體行業面臨這樣的關稅，我們還能不能過圣誕節呢？這意味著相關產業可能會受到沖擊，企業可能會被徹底顛覆，整個商業模式可能會突然消失，企業不僅不會再招聘更多員工，而且你可能會突然發現有大量的過剩勞動力。該如何安置他們呢？這可能會迅速引發經濟衰退 ——美國自身陷入衰退，同時也會影響到其他地方。這將會給企業和消費者，以及全球經濟帶來負擔。

第五，所有這些新的關稅——這將會持續很長時間。它不會很快消失，因為一旦征收了關稅，一旦保護了自己的市場，就很難再取消。人們會習慣它的存在。一些公司可能會進行投資。你征收關稅，然后說：“來美國投資吧。” 所以我就去美國投資。但實際上這樣做并沒有競爭力。你想在美國生產圣誕樹，成本會非常高，而且到哪里去找工人呢？但在你征收了關稅并且圣誕樹工廠建起來之后，政府又想取消關稅的話，工廠就會說：“我要倒閉了，救救我吧。” 所以你就無法再取消關稅了。它就擺在那里，成為了現實。此外，如果你取消關稅，反對黨就會說：“你看，東大人的關稅還在呢，我為什么要解除自己的防護措施呢？” 你還得和他們談判——這又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從美國在二戰前關稅較高的狀態，到2000年關稅降至1%，幾乎接近零關稅的狀態，這是一個將近 80 年的過程，逐步降低關稅的過程。所以現在，如果關稅提高了，會在高位維持一段時間。如果你想把關稅再降下來，我認為這將是一個漫長的過程。關稅不會輕易消失，所以這將會是一個長期存在的問題。

對我們有什么影響？

對我們的直接影響是——增長。今年，我們希望增長1%到3%。這是我們在預算報告中宣布的。但考慮到世界上所有這些不確定性，貿工部修改了預測。他們今天剛剛發布了新的預報，把增長預測降到了0到2%。你確定嗎？否。會是零嗎？有可能。會是負的嗎？我們今年會出現經濟衰退嗎？當我們看到這些數字時，我們不這么認為，但這是可能發生的。

它可能會發生，因為實際上，你真的不知道。你不是在看消費者是否在訂購，需求是否好，你的產品是否在改進，每個人是否都富裕起來。如果我持樂觀的觀點——讓我們先投資。我想的是如果我跑得快，我就會得到一些東西。你所不知道的是將會有什么樣的新政策出臺。其他國家會怎么做？美國將如何進行報復？你讓我猜？這是不可能的。所以不確定性非常高，這是一個問題，一個短期的問題，并且如我之前所解釋的，一個中長期問題。

因此，我們必須做好準備今年的增長將會放緩，經濟衰退將在未來某個時候出現，也許不是今年，但很有可能在某個時候出現。從中期來看，5年，10年，我們所處的世界將變得不那么友好。

所以這次危機和之前危機的不同之處在于：之前你走出來了，就可以進入一個正常運轉的世界，我們適應了，我們重新投入工作。而這一次，我們很好，但世界不會好起來，我們必須盡最大努力確保在這個不那么友好的世界里照顧好自己。

這只是在經濟方面，在地緣政治方面，今晚我不想談太多，但你們知道美中關系。我們知道，由于貿易戰，問題將會惡化，因此，我們必須預料到美中關系將進一步緊張，從而導致一個不那么安寧、不那么穩定的地區。這就更加需要我們努力工作，與兩者都成為朋友，并找到自己的前進道路而不陷入麻煩。

我認為對新加坡來說，這意味著一些非常嚴重的影響。這一次是不同的，我們必須明白這一點，即使我們在考慮我們能做些什么。

新加坡人的回答是什么——國際化……（此處省略）。

我們必須應對國內的新形勢。我會用三種方式來表達。首先是實際支持，其次是心理準備，第三是政治。在實際支持方面，我們需要幫助家庭，幫助企業，我們需要保持經濟增長。

……（此處省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