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譯文

晉平公外出打獵，遇到一只小老虎伏在地上不敢動。晉平公對師曠說：“我聽說啊，人間的霸主出行，那么即便是猛獸也只會匍匐在地上不敢起身。現在這老虎遇到我，竟然只匍匐在地上不敢起身。這能算是能猛獸么？”

師曠說：“這喜鵲吃刺猬，刺猬吃鵔鸃，鵔鸃吃豹子，豹子吃駁，駁吃老虎。這駁的外形啊和駿馬相似。我猜想今天您的馬車中一定有長得像駁的駿馬吧？”

“確實有長得像駁的駿馬。”

師曠繼續說：“我聽說啊，第一次自欺欺人會處境窘迫，第二次自欺欺人會讓人受侮辱，第三次自欺欺人會陷于死境。現在眼前的這些小老虎之所以匍匐在地不敢起身，無非是被您的長得像駁的駿馬震懾住了。絕對不是因為您的成就，您怎么還自我感覺良好上了呢！”

晉平公又一次外出，看到有鳥群盤旋在頭頂久久不離去。晉平公對師曠說：“我聽說啊，這鳳凰會盤旋在人間霸主之上。現在我出門竟然有鳥群盤旋在我頭頂，久久不離去。這些鳥不會是傳說中的鳳凰吧？”

師曠說：“東方有一種鳥叫諫珂，它的身上有花紋而且腿是朱紅色的。它們討厭鳥類卻鐘愛狐貍。國君您今天一定身穿狐裘出門的。”

“確實是這么回事。”

師曠繼續道：“我上次就已經說過了，第一次自欺欺人會處境窘迫，第二次自欺欺人會受侮辱，第三次自欺欺人會陷于死境。現在這些鳥是被您身上的狐裘吸引來的，不是因為您作為君主的業績。您怎么還一而再再而三地自欺欺人呢！”晉平公聽了這話，相當不開心。

又一天，晉平公在虒祁宮大擺宴席。他命令郎中馬章在臺階上布滿了蒺藜，然后派人宣師曠覲見。師曠道了，穿著鞋就上殿了。晉平公說：“哪有臣子穿著鞋子覲見國君呢？”

師曠脫下鞋子，就被蒺藜刺傷了。他仰天長嘆。

晉平公趕緊將師曠攙扶起來，說：“我只不過是和您開個玩笑罷了，您怎么就這樣了呢！”

師曠回答：“這肉里面長了蛆，肉會被蛆吃光。木頭里面長了蟲子，木頭會被吃空。這人啊自作孽就會收到相應的懲罰。祭祀用的鼎不能用來盛野菜，這大王的宮殿里就不應該出現蒺藜。”

晉平公問道：“那現在應該怎么樣呢？”

“這災禍已經近在眼前了，避無可避。等到下個月初八，立了太子以后您大概就會死了吧。”

等到下個月初八，晉平公對師曠說：“你說今天我就會死，你看我這不活得好好的么？”師曠沉默告退。師曠走了沒多久晉平公就死了。這時候大家才知道師曠有多神。

02

原文

晉平公出畋，見乳虎伏而不動。顧謂師曠曰：“吾聞之也，霸王之主出，則猛獸伏不敢起。今者寡人出，見乳虎伏而不動，此其猛獸乎？”

師曠曰：“鵲食猬，猬食鵔鸃，鵔鸃食豹，豹食駁，駁食虎；夫駁之狀有似駁馬，今者君之出必驂駁馬而出畋乎？”

公曰：“然。”

師曠曰：“臣聞之，一自誣者窮，再自誣者辱，三自誣者死。今夫虎所以不動者，為駁馬也，固非主君之德義也，君奈何一自誣乎？”

平公異日出朝，有鳥環平公不去。平公顧謂師曠曰：“吾聞之也，霸王之主，鳳下之；今者出朝有鳥環寡人，終朝不去，是其鳳鳥乎？”

師曠曰：“東方有鳥名諫珂，其為鳥也，文身而朱足，憎鳥而愛狐。今者吾君必衣狐裘，以出朝乎？”

平公曰：“然。”

師曠曰：“臣已嘗言之矣，一自誣者窮，再自誣者辱，三自誣者死。今鳥為狐裘之故。非吾君之德義也，君奈何而再自誣乎？”平公不悅。

異日置酒虒祁之臺，使郎中馬章布蒺藜于階上，令人召師曠。師曠至，履而上堂。平公曰：“安有人臣履而上人主堂者乎？”

師曠解履刺足，伏刺膝，仰天而嘆。公起引之曰：“今者與叟戲，叟遽憂乎？”

對曰：“憂夫肉自生蟲，而還自食也；木自生蠹，而還自刻也；人自興妖，而還自賊也。五鼎之具不當生藜藿，人主堂廟不當生蒺藜。”

平公曰：“今為之奈何？”

師曠曰： “妖已在前，無可奈何。入來月八日，修百官，立太子，君將死矣。”

至來月八日得旦，謂師曠曰：“叟以今日為期，寡人如何？”師曠不樂謁歸，歸未幾而平公死，乃知師曠神明矣。

03

鵔（jun，四聲，駿）鸃（yi，四聲，義）：傳說中的神鳥，會說人話。但是看到這種鳥是不祥之兆。

駁：傳說中的猛獸，長得像白馬，擁有鋸牙，以虎豹為食。

04

這一段真的很有意思，這是非常典型的普通且自信。

晉平公一個人就葬送了自己父親晉悼公留下的大好形勢，不可謂不可惜。

就是，領導當得久了，就是需要師曠這樣的人提醒提醒自己。師曠這種人確實是不討人喜歡，但是是真的有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