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 年的上海車展，終于有了真正國際性車展的樣子——發布會聒噪的音樂少了、穿著暴露的網紅主播銷聲匿跡了、淡綠色 Polo 衫雷軍沒參加車展，那個神神叨叨眼神呆滯且熱衷蹭流量的周鴻祎自然也就掀不起什么風浪了——這屆車展的主角是汽車、是汽車人們。

但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傳統品牌的北京現代、起亞、捷尼賽思、標致、雪鐵龍集體缺席，高合汽車、極越、合創壽終正寢，哪吒汽車茍延殘喘，極星和遠航生死未卜。

有意思的是， 2023 年上海車展，合創和哪吒在 6.1 通道左右兩側、高合和遠航挨著、捷尼賽思和極星毗鄰 …… 是怎樣的一種神奇力量，讓這幾個「 2023 年的好鄰居」在兩年后的 2025 年天各一方？

2025 的缺席者固然遺憾，但這也是中國汽車市場維持健康的正常的「新陳代謝」的結果；任何事物的發展都難逃優勝（參數丨圖片）劣汰的規律，缺席品牌們或許很努力，但奈何競爭對手比他們更努力。這屆上海車展生龍活虎的品牌， 2027 年還能否再見面同樣需要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

中國已連續 16 年成為全球第一汽車市場，在這片廣袤的土地上，任何一個有全球視野的汽車品牌都無法漠視，所以，在過去幾年，我們聽到的最多的是很多合資品牌掛在嘴邊的「中國最重要」。

以前，這句話或許只是營銷的需要，但從 2025 年上海車展看，「中國最重要」已經化成行動以及實實在在的、可以看得見摸得著的產品。

8.1 館的豐田展臺人流如織，全球首發的鉑智 7 更是被圍得水泄不通，這臺車是由廣汽集團、廣汽豐田以及豐田智能電動汽車研發中心（中國）有限公司共同研發的全新旗艦車型，重點是，這也是由中國工程師主導研發的一款純電產品。這個深刻變化的背后，源自豐田在中國悄無聲息的大刀闊斧的變革。

為應對中國汽車市場的快速發展，豐田在「以商品與地區為中心的經營」的理念下建立起更具本土化優勢的「中國首席工程師（ Regional-Chief Engineer ）體制」，也就是未來豐田的重要車型將由更了解中國市場的中國年輕工程師擔任主要開發負責人。

比如，豐田 bZ 家族的鉑智 3X 、 bZ5 以及鉑 7 的首席工程師都是中國年輕的工程師，甚至下一代卡羅拉的首席工程師也是中國工程師。前些年，豐田汽車社長豐田章男的「希望有一天能夠駕駛由中國工程師主導開發的車型的愿望」成為了現實。

誰能想到，豐田，這個被視為傳統且敦樸的品牌，能在兩年時間里發生脫胎換骨的變化。當然，就在車展前一天的 4 月 22 日，豐田汽車公司與上海市政府正式簽署戰略合作協議，豐田汽車獨資設立的雷克薩斯純電動汽車及電池研發生產公司正式落地上海市金山區。

豐田汽車在中國市場一系列的變革，深刻、速度且務實，志在必奪中國市場的雄心無比熾烈。

記得在 2023 年上海車展前夕，新任豐田汽車社長的佐藤恒志就無比坦誠地說： 我們在純電汽車的開發上失敗了，且在實踐中發現了很多問題。兩年后的今天，豐田正在以新能源發展最強勁的中國市場為原點，展開自己面向全球的電動化戰略。最新消息是，目前鉑智 3X 供不應求。

與產品品類更多、技術更多元且戰略更主動的豐田相比，大眾汽車在中國市場則顯得有些迎合與被動，電動化起了大早趕了晚集，缺乏混動技術而導致非油即電的現狀，在泛新能源化的市場競爭中幾乎沒有緩沖區，維持銷量只能靠大幅降價來實現。

本著打不過就加入的精神，上汽大眾在上海車展上了一款采用增程技術的全尺寸 SUV 概念車 ID.ERA 。

是的，大眾在中國市場搞起增程技術—— 2022 年大眾中國 CEO 馮思翰還說，「從客戶價值的角度看，增程式混合動力是一項過渡技術，大眾集團不會追求這一點」——可 3 年后的上海車展，上汽大眾已經開始擁抱增程技術了。

在生物學圈子里流傳著一句話：事實比想象更離奇。現在看，這句話同樣適用汽車圈。另外一家位于小城保定的中國車企的 CEO 卻在車展前夕喊出「打死也不做增程」的話。他給出的理由簡單明了：增程技術在轉化過程中會有很大的損耗，遠不如自家的串并聯混動的 Hi4 架構效率高。

更有意思的是，進入2025年上汽大眾還在拿第五代EA888技術大做文章的時候，長城汽車搭載4.0T V8的試裝車已經在路上飛馳了——上海車展上，4.0T V8+P2電機+9HAT變速箱的Hi4-T動力總成已經赫然擺在了坦克品牌的展臺——而上汽大眾則選擇小排量四缸的EA211做全新一代增程車型的增程器，并引以為傲。

「日產的中國戰略非常明確，首先必須要推出更多的新能源車型」，日產中國管理委員會主席、東風汽車有限公司總裁馬智欣說，到 2027 年夏季，日產將在中國投放 10 款新能源汽車。

東風日產 N7 也是合資品牌本土化研發的重要成果——與華為聯手的鴻蒙智能座艙、與 Momenta 聯合開發的高階智駕輔助系統——極高的「含華量」也折射出東風日產要在中國市場大干一場的決心。毫無疑問， 2025 年，東風日產的「狼性文化」必將再度回歸。

有意思的是，日產展臺上還全球首發了插電式混合動力皮卡 Frontier Pro PHEV ，這款車型誕生于鄭州日產的「越野平臺」。中國，正在成為合資品牌們新能源戰略「技術發源地與產品輸出地」。

審慎的人只爭取擺脫痛苦而不爭取快樂。用這句話形容當下本田在中國市場的處境再貼切不過。

廣汽本田、東風本田均建設了 Honda 在中國的高標準的新能源工廠，兩家企業的首款車型 P7 和 S7 都已經正式上市。

而廣汽本田 P7 上市就選擇比更早上市的東風本田 S7 起售價低 6 萬元，就看出了 Honda 對中國市場的尊重—— S7 上市價格被吐槽頗多——這也折射出 Honda 力求擺脫新能源轉型速度慢、不夠誠意的形象的謙卑之舉。

客觀地說，在過去的一年時間里，上汽通用在所有合資車企里最殺伐果斷的一個。開創一口價模式、 All in 新能源戰略，讓這個在 2024 年上半年銷量腰斬的企業，在去年下半年迎來銷量飆升與盈利能力的巨大轉機。

與眾多合資車企不同，上汽通用的底氣源自在中國本土化技術研發 30 多年的泛亞技術中心。未來兩年，上汽通用將推出 10 多款新能源車型，技術路線涵蓋純電、插混和增程。

上海車展上，剛剛上市的插電混動別克 GL8 陸尚人氣頗高， 24.99 萬元起的起售價格完全與中國品牌同級新能源 MPV 看齊，加上權益，價格甚至更低。

本來 4 月 22 日是別克 GL8 陸尚的預售，但上汽通用副總經理薛海濤坦言，由于很多用戶呼聲較高，直接把預售發布會改成了上市發布會。

沒有什么比速度更重要，除了合資車企們的誠意。

主流豪華品牌們都在不遺余力地展示面向電動化時代的技術與概念車型，但其真正目的是營造品牌與時俱進的形象——百年豪華品牌的我們也有豐富的電動化與智能化技術——實際終端銷量依然靠燃油車支撐。

豪華品牌們不敢貿然 All in 電動化，如果選擇 All in ，那他們在中國市場積淀的品牌資產將化為烏有，他們將正式和中國品牌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上，而這也是他們最不想看到的景象。

最重要的是， BBA 的潛在用戶就是油車用戶，電動車用戶選擇 BBA 的并不主流，他們的電動車銷量大多數是三位數，這是問題的關鍵。

未來，豪華品牌中最具新能源潛質的是雷克薩斯， 2027 年上海工廠即將投產，這屆車展上全新一代 ES 全球首發，亦是純電動車型領銜。

不過，對雷克薩斯來說，有著多元化的電氣化技術， HEV 、 PHEV 、 BEV 都有，發力 BEV 也不耽誤 HEV 、 PHEV 這種車型受追捧。

相對來說， BBA 缺乏串并聯混動技術，產品非油即電的高風險的戰略轉型，雷克薩斯，進可攻退可守。

對合資品牌與豪華品牌來說，原來的做事方式全部失效，新的方式卻還沒有被發明出來，這就是當下的處境。

2025 上海車展，中國品牌是絕對的主角。但中國品牌們之間的戰略差異卻變得越來越明顯。

占據 8.1 館半壁江山的比亞迪，人氣大不如往昔， 2023 年上海車展排長隊「仰望」仰望 U8 的盛景一去不返。

比亞迪人氣不再的重要愿意，一方面是車海戰術帶來的審美疲勞，另一方面是電動化技術的泯然眾矣。電動化之所以向智能化進化的重要原因，是電動化技術的故事已經枯竭，需要更多故事來包裝賣點，僅此而已。

比亞迪潛在危機在于停不下來，他就像一個雙手被拴在汽車上的少年，只有竭盡全力奔跑，才不至于倒地被拖得血肉模糊。

知足不辱知止不殆。

與順風順水的比亞迪相比，過去兩年長城汽車飽受「非議」，但恰恰是這種非議成就了長城汽車「停下來」思考的淡定與從容。

既然沒辦法放棄底線卡著國標造車，那就練內功，用技術、品質及品類來構建產品溢價，所以，銷量增長不快，但營收和利潤大漲。

這次上海車展，魏建軍相當忙碌，轉場館、直播、做咖啡不亦樂乎，短視頻看到他的時候，腦門都是汗津津的；他之所以依然敢于面對鏡頭、舉重若輕，在于他的真誠、說到做到、不吹牛的性格。

30 年造大梁車的經驗，成就了坦克和皮卡，喜歡摩托車，造了靈魂 8 缸，有情懷，造了 4.0T V8 發動，想著通過技術創新降本，就有了 Hi4 架構 ……

很多人不理解長城汽車，甚至說長城汽車愚鈍，一方水土一方人，老魏就這性格，喜歡汽車才造的汽車，不是做汽車生意。

奇瑞汽車，據說請了 5000 個外國人到場，熱鬧非凡。這兩年奇瑞很厲害，多年布局全球化終于迎來了屬于自己的高光時刻，不僅銷量水漲船高，而且也越來越賺錢。關鍵是，還聯姻了華為，打造了智界品牌。

車展上奇瑞打造品類的思維初見端倪，捷途聚焦越野的戰略愈發明顯；據說，越野范兒的捷途展臺人氣很高。

今年奇瑞要 IPO ，成功是板上釘釘的。 2025 會是奇瑞一個極具轉折的年份，會有喜有憂；因為我隱約看到奇瑞又有了多生孩子好打架的苗頭。

吉利汽車這次最大的看點是神似勞斯萊斯庫里南的極氪 9X 全球首發，再有就是吉利銀河品牌也要開始涉獵越野車市場了，車展上亮相了吉利銀河戰艦，據說是非承載車身、三把鎖、解耦四驅，這么看，就是吉利版「豹 5 」，和星艦 7 對陣宋 Plus DM-i 一個路數。

吉利的技術、品質都沒問題，但是在向新能源轉型的過程中，戰略缺乏差異化的思考，這也就致使需要面對來自于銷量 No.1 的比亞迪給到的更多壓力。這也就注定吉利汽車，無法像海外市場強勢的奇瑞和越野 + 皮卡雙線穩定的長城汽車那樣「淡定」。

至于新勢力，小米汽車的雷軍沒參加上海車展，小米汽車用發帽子的方法維持著體面的流量；格調的蔚來，開始好好賣車了；理想，靠增程這種毫無技術含量的先發優勢大賺一筆后，眼下正在經受來自華為系X界的聯合絞殺；小鵬，越來越像一個傳統車企。

新勢力們變化太快，誰留在牌桌上，還有很大的變數。

有人說 2025 年上海車展是中國汽車市場黃金時代的結束，也有人說， 2025 上海車展是汽車祛魅最強的一次，這些觀點都無比正確，但又不完全正確；悲觀和樂觀本質上是一回事兒，區別在于，你用怎樣的眼光去看待，以及以多長的時間來衡量。

此時，我想起英國社會學家斯圖亞特 · 霍爾的一句話：我因理智而是悲觀主義者，因意志而是樂觀主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