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允廷和宋卿落結婚的第三年，她出任務犧牲了。
她的雙胞胎姐姐宋初玥帶回來一枚染血的徽章，聲音沙啞地對他說：“允廷，卿落她……回不來了?！?br/>他當場昏死過去。
醒來后，他瘋了似的要去找她，被岳父死死抱住。
后來，他吞過安眠藥，割過手腕，跳過河，三次尋死，三次被救回來。
所有人都說：“宋團長和顧先生感情真好啊……”
是啊，真好。
好到，她“死”了三個月，他才知道——
死的根本不是她。
……
第三次自殺被救活的那天晚上，顧允廷臉色蒼白地來到妻子家，想找岳父尋一些宋卿落以前的物件以慰相思，卻聽到里屋傳來低低的說話聲。
“卿落，你還要瞞到什么時候？允廷都為你自殺三回了！”
他的手指猛地掐進掌心。
卿落？
岳父為什么對著大姨子“宋初玥”叫卿落？
“媽，再等等?！边@個聲音明明是宋初玥的聲音，可語氣卻像極了宋卿落的溫柔。
“姐姐臨死前托我照顧姐夫，姐夫從小衣食無憂長大，聽到姐姐死去的噩耗定然不能活，我只能先頂著姐姐的身份，給姐夫生一個孩子，有了這個孩子做寄托，姐夫才能繼續活下去。”
顧允廷的血液瞬間凝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所以，死的是宋初玥，不是宋卿落。
他的妻子還活著，卻頂著姐姐的身份，每天睡在隔壁——和孟若琛一起！
“可允廷呢？”岳父的聲音更急了，“你天天睡在若琛房里，就沒想過允廷的感受？”
“他比姐夫堅強……”
這句話像刀子一樣捅進心窩，他踉蹌著后退，卻不小心碰倒了墻邊的掃帚。
屋里驟然安靜。
他卻轉身就跑，仿佛身后有洪水猛獸。
跑著跑著，他忽然感覺手中刺痛，打開掌心一看，才發現手中的徽章由于攥得過緊，已經劃破掌心，鮮血流淌。
這三個月，他日夜抱著這枚徽章入睡，在夢里哭醒無數次。
可現在，它突然變得那么可笑。
原來他的妻子沒死。
她只是為了體恤姐夫，所以選擇讓他以為她死了！
五年前，他和宋卿落初識在一場軍區聯歡會上。
她是冷清女團長，他是文工團的歌唱家。
追她的人很多，追他的人也不少，可那天晚上，她站在臺下，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唱完一支《團結歌》，然后大步走上臺，當著所有人的面，把軍大衣披在他肩上。
她說：“顧允廷同志，風大，別著涼。”
他披著她的外套，感受到她那份炙熱的愛意。
后來，她開始追求他，每次出任務前，都會繞路來文工團看他。
他答應和她處對象那日，她一下就蹦到他的身上，說：“允廷，我宋卿落這輩子就認你一個?！?br/>結婚后，所有人更是說，宋團長疼丈夫疼到骨子里。
他也曾經以為，她愛他如命。
可現在呢？
她為了“照顧”姐夫，冒充她姐的身份，和姐夫同床共枕，甚至準備懷孕給姐夫生孩子。
而他，像個傻子一樣，為她哭，為她死，為她痛不欲生。
她有沒有想過，他也會疼？
渾渾噩噩回到家時，媒婆劉嬸又來了。
“允廷啊，葉團長半個月后就要調去海島了，這是她第七次托我來問……她說，要是你還不同意，這輩子就不回來了?！?br/>葉水芙，宋卿落的戰友。
從他被宣布成“鰥夫”那天起，她就一次次上門求親。
前六次，他都拒絕了。
因為他覺得，他這輩子，只會愛宋卿落一個人。
可現在……
他抬頭，平靜地說：“好，我娶?！?br/>劉嬸愣住了：“你、你說真的？”
“真的?！彼α诵Γ奥闊┠嬖V葉水芙，半個月后，我會娶她，跟她一起去海島?！?br/>門簾突然被掀開，宋卿落站在門口，臉色陰沉：“妹夫，你要娶誰？”
顧允廷看著她，忽然覺得可笑。
“姐姐，”他輕聲說，“這是我的事。”
她話是對媒婆說的，卻攥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發疼：“妹夫有我照顧，不需要娶別人，而且妹夫那么愛卿落，也不可能會答應，劉嬸，你以后不要來了，否則莫怪我趕客！”
劉嬸一臉詫異，“可允廷已經答應……”
她的話剛說一半，顧允廷連忙拽住她的胳膊：“嬸子，您不是說要去供銷社嗎，快些去吧，晚點就關門了。”
劉嬸也確實被打了岔，連忙應是，飛快離開。
看到劉嬸走了，宋卿落才松了口氣，她往前邁了半步，聲音沙啞：“妹夫，雖然卿落去世了，可你放心，我會照顧好你，以后這種媒婆上門，你直接打發走便是……”
這一刻，顧允廷只覺可笑。
她瞞著他整日睡在姐夫房中，卻還怕他跑，怕他娶別人？
這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可他沒有拆穿，只是點了點頭。
反正半月后他就續弦，永遠離開這了，她也管不了他了。
夜里，顧允廷正在收拾行李，夜里收拾行李時，隔壁突然傳來木床“吱呀”的聲響。
以前聽到這種聲音，他只當是他們夫妻感情好。
可現在，每一聲喘息都像鈍刀割肉。
那分明是宋卿落動情時的悶哼，是她曾經在他耳邊才會發出的聲音。
“啊——！”
一聲尖叫劃破夜空，他沖出去時，正看見孟若琛扶著宋卿落往外跑，月光下，她雪白的睡褲上洇開刺目的紅。
家屬院里頓時炸開了鍋，隔壁李嬸探出頭。
“哎喲，這是怎么了？”
“聽說是辦事的時候太激烈，出血了……”
“嘖嘖，那人平時看著嚴肅，沒想到這么疼媳婦……”
顧允廷站在人群里，覺得渾身發冷。
他轉身想走，卻被李嬸一把拉住：“允廷，你是妹夫，得跟著去看看??！”
怕落人口舌，他只能披上衣服往醫院趕。
醫院走廊上，消毒水的氣味刺得顧允廷眼睛發酸。
男人焦急地踱步，看見他時明顯一愣。
“你怎么來了？”
顧允廷扯了扯嘴角：“作為妹夫，我該來看看?！?br/>手術室的門突然打開，醫生走出來。
“同志放心，你愛人沒事，就是懷孕了，房事要節制……”
第二章
顧允廷站在醫院走廊里，耳邊嗡嗡作響。
醫生那句“懷孕了”像一記悶棍敲在他頭上。
他下意識看向病床上的宋卿落，卻見她先是一怔，繼而眼底迸發出狂喜，低聲喃喃：“太好了……一切都要回到正軌了?！?br/>他當然明白這話的意思，她懷孕了，她終于可以卸下“宋初玥”的身份，回到他身邊了。
可他已經不需要了。
“不過病人有些貧血，需要輸血。”醫生的話打斷了他的思緒。
孟若琛立刻挽起袖子，卻被醫生攔?。骸澳难筒环枰狟型血?！?br/>顧允廷，就是B型。
他的目光轉向顧允廷，猶豫片刻后走到他面前：“允廷，我妻子懷孕了，這個孩子……我們期盼已久。”
他頓了頓，“你給她獻點血好不好？等孩子生下來，我和我妻子一定會補償你。”
補償？顧允廷在心里冷笑。
他確實欠他良多。
“血我可以獻，補償就不必了?！?br/>他平靜地說，轉身跟著護士去抽血。
針頭刺入血管時，他望著鮮紅的血液流入血袋，忽然想起新婚那年他發高燒，宋卿落好幾夜都沒睡好覺照顧他。
那天也是這樣的采血針，她死死攥著他的手說：“別怕，老婆在這兒?！?br/>如今，他的血卻要流進她的身體里，滋養她和另一個男人的孩子。
接下來幾天，顧允廷在家休養。
他透過窗戶，看見兩人的恩愛日常，孟若琛每天拎著保溫桶在家和醫院之間往返。
今天燉雞湯，明天煮紅糖雞蛋……
宋卿落出院那天，整個家屬院都飄著奶糖的甜香。
宋卿落抱著喜糖罐子挨家挨戶分發，向來清冷的眉眼染著掩不住的笑意：“我懷孕了，吃顆喜糖?！?br/>“恭喜恭喜??！”
“這下可算盼來孩子了！”
她笑著應和，眼角眉梢都是將為人母的喜悅。
最后才走到顧允廷面前，遞糖的手有些遲疑：“妹夫……”
“恭喜姐姐?！彼舆^糖，笑得恰到好處，“祝你們一家三口幸福美滿。”
宋卿落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這樣的祝福太過得體，得體到讓她心里發慌。
自從“宋卿落犧牲”后，顧允廷每天都哭著要自殺，何時這么平靜過？
可不等她多想，孟若琛就走過來摟住她的腰道：“初玥，不是說好請允廷吃飯嗎？”
為了感謝顧允廷獻血，孟若琛非要請他吃飯。
他再三拒絕，卻還是被拉上了車。
國營飯店里，服務員熱情地迎上來：“三位里邊請！”
他目光在宋卿落和孟若琛之間轉了轉，笑道：“兩位真般配！”
又看向顧允廷：“這是您弟弟吧？長得真帥氣。”
宋卿落一怔，還沒說話，卻聽顧允廷已經溫聲答道：“對，我是她弟弟?！?br/>這句話像刀子一樣捅進她心里。
可看著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她終究沒有糾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