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總是孤獨，悲喜只能自渡。

提及一代名臣范仲淹，你可能會第一時間想到他的名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

然而，在范仲淹正式成為“范仲淹”之前，他只是一個握著一手爛牌的小鎮青年——生父早亡，母親改嫁；出身普通，家境平平；寄人籬下，受兄弟排擠——擁有一個慘得不能再慘的逆風開局。

這一手爛牌，是如何打出王炸的呢？

上期回顧請點擊→《》

本期我們來看范仲淹如何整頓職場：懟皇帝，撕同事，一不小心就驚呆眾人！

這哪是課本里的“刻板老干部”，分明是歷史長河里最強六邊形戰士，他的人生比網文還炸裂！

入職十余年，

大宋社畜的自我修養

天圣五年（1027）， 范仲淹入職已有十多個年頭，范仲淹管完刑獄管鹽稅，管完鹽稅管水利，管完水利又管教育。他的幾份工作跨了不同行業、不同領域，哪里需要他，他便到哪里去。范仲淹一心只想做好大宋朝廷的螺絲釘，做好人民百姓的好公仆。哪怕還未進入政局的核心區域，只要做的事情有利于民生，他都樂此不疲。

這一次晏殊的邀請（晏殊被貶知應天府后，邀請范仲淹到府學任職，掌應天府書院教席）正合他意。書院，會培養出未來管理百姓、匡扶社稷的官員，是解決民生大計的源頭；而教育，則是提升官吏素質的關鍵渠道。

范仲淹收拾好心情，回到應天府書院，投身于教務的主持工作中——本人范螺絲釘，來為母校添磚加瓦了。

水利工程師搖身一變教導主任，范老師為書院制定了嚴格的校規校訓，并以身作則，自己經常 住在書院的宿舍里，與學生保持同樣的作息，以便監督偷懶懈怠的學生。一心督學的他，簡直比臨考的學生還勤勉。

“公常宿學中，訓督有法度，勤勞恭謹，以身先之。”早起學習堅持不了？沒事，老師陪你們一起。

同時，范仲淹也很注重學生的思考和應試能力，他常在課堂上教授完新知識后，給學生出題，進行隨堂檢測。

“出題使諸生作賦，必先自為之，欲知其難易及所當用意，亦使學者準以為法。”覺得題太難不會寫？沒事，老師先來寫一遍。

范仲淹還鼓勵學生積極關注時政要點，談論天下大事，他時不時與學生一同針砭時弊，每次談到社會痛點問題，范仲淹便口若懸河，奮不顧身般慷慨陳詞。他還在書院中發表振奮人心的演說：“同學們，汝等為國家未來之棟梁，當以天下為己任。書院之宗旨，并非只是教會各位做文章而已，更重要的，是要培養汝等崇高的品德、不屈的氣節，成為以家國百姓為自身責任的士大夫。”

當時士大夫崇尚品德、慎獨自律的追求，便是由范仲淹開始倡導的，應天府書院的學風煥然一新，范仲淹也聲譽漸響。

此時他已年近四十，從小范變成老范。

晏殊看著這個比自己大兩歲的后輩老范，一臉欣慰：“我果然沒有看錯人，大宋需要這樣的人才。”沒多久晏殊被召回中央，官拜御史中丞。他心里已有了決斷，來日要找機會向朝廷舉薦范仲淹。

瘋狂吐槽：

為了吾國吾民，拼了！

1027年，仍在丁憂期間的范仲淹，正在籌謀著一件大事，他準備好好向皇上反映一下自己的政治主張。在認真梳理了自己一直以來的政治變革思想后，他將政見寫成一篇洋洋灑灑的萬字文《上執政書》。伏在案前奮筆疾書的老范心中很堅定，是時候勸皇上做出些改變了。

雖然仁宗之治向來為后世稱道，但對當時的臣民來說，這是一個內憂外患的時代。

范仲淹的《上執政書》一針見血地提出了目前大宋的幾個現實問題：“今朝廷久無憂矣，天下久太平矣，兵久弗用矣，士曾未教矣，中外方奢侈矣，百姓反困窮矣。”

言外之意就是天下太平很久了，可是皇上您要居安思危啊。很久不打仗了，很久不用兵了吧？北狄西戎要是趁機打來了，如今的武備力量還能抵御外族入侵嗎？還有，王公大臣的生活那么奢侈，百姓就貧困了，您還覺得國富民強嗎？朝中若有奸臣擾您清聽，您還能聽得進去忠臣的仗義執言嗎？

針對這一系列問題，范仲淹又提出六點變革措施：“固邦本，厚民力，重名器，備戎狄，杜奸雄，明國聽。”也就是加強軍備，安撫將帥；改革吏治，裁撤冗官；開除奸臣，以清君側。

寫完《上執政書》，老范就將它遞給朝廷了。這個做法無疑是非常大膽的，且不說朝廷有“守喪不言國事”的規定，范仲淹這些年做的都是地方小官，本是不夠資歷去和官家商議國事的。

再者說，文章中一連串犀利辛辣的言論和暗促促的靈魂拷問，難保不把好脾氣的宋仁宗惹得勃然大怒。但是范仲淹毅然決然地直言進諫了，憋了這么久，不說不行。他的態度很明確：“皇上，您最好是聽我一言，若是不聽——大不了我就掉個腦袋唄。”

為了吾國吾民，拼了！

終于升職：

“顯眼包”花式搞事

幸運的是，宰相王曾對萬言書極為贊賞，向宋仁宗大力推舉范仲淹。早就對范仲淹欣賞不已的晏殊也瞅準時機，在宋仁宗面前一一陳述范仲淹的既往政績，宋仁宗聽了連連點頭表示贊許。天圣六年十二月，宋仁宗征召范仲淹入京，任其為秘閣校理，負責宮中圖書典籍的校勘和整理，相當于皇家圖書管理員。

終于，在地方待了十多年的基層小干部老范，迎來了人生的一大突破——進入京師中央工作。此時的范仲淹，前有杰出政績，后有高官賞識，照理說只要老老實實地做好他分內的事，青云之路應當會走得很穩。然而，老范偏要搞出點事情來。

天圣八年（1030），宋仁宗二十一歲，已經是個大小伙子了，可劉太后依然把持朝政，不愿放手，宋仁宗只能繼續當他的傀儡小皇帝。朝中百官礙于太后的滔天權勢，對此事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圖 | 宋仁宗

圖書管理員老范卻看不下去了，直接跳出來上書一封《乞太后還政疏》，大聲疾呼太后還政于宋仁宗，從此“以享天下之養”。老范在奏疏中說得很不委婉：“太后您這都獨攬大權多久了，皇上已經長大成人，而且既聰明又機智，您還緊抓著朝政不放，這不合禮法呀。您老人家就別操勞了，還是好好安享晚年吧。”

這一出，等于扔了個炸彈出來，整個朝堂都沸騰了。

劉太后氣得直跺腳：“哪兒來的顯眼包呢？就你有意見，沒看別的大臣都裝作看不見嗎？”

晏殊得知他欣賞的老范冒死上疏后，不禁汗流浹背，劈頭蓋臉說了他一通：“哎呀我天，你小子倒是不怕死，直言不諱，就沒考慮考慮你晏兄嗎？我可是你的舉薦人啊！萬一太后追究起來，咱倆都得完犢子。”

范仲淹倒是十分坦然，回了一封長信《上資政晏侍郎書》給晏殊，表明這么做的緣由和自己的態度立場：“侍奉皇上當危言危行，絕不遜言遜行、阿諛奉承，有益于朝廷社稷之事，必定秉公直言，雖有殺身之禍也在所不惜。”這一番話令精于世故的晏殊也深深無語：“是這么個理兒，可我

還想多活幾年呢。”

此事鬧得太后很生氣，后果自然很嚴重。來自太后的壓迫感滿滿，老范成天感覺脖子涼颼颼的。在被劉太后下令貶出京城前，范仲淹主動提出離京為官：既然朝堂不容我，那我就去地方做點實事，為人民百姓好好服務吧。溜了溜了。

新工位還沒坐熱乎，老范就收拾東西走了。

朝中一眾官員送他到城外，大家喝酒餞別，同事們安慰他說：“范君此行，極為光耀！”——老范你確實猛啊，說出了我們不敢說的，勇氣可嘉，十分光榮！

“你個倔驢，朕不要面子的啊”

正常人被貶官降職，免不了都會心情抑郁一陣子，或者發發牢騷吐槽一下。然而范仲淹卻是波瀾不驚，淡然如水。

升職或降職，進入朝堂或退居江湖，他似乎都不因此而感到喜悅或悲傷。他的憂與樂，一直牽系在百姓民生和國家發展上。

接下來的三年，范仲淹便在邊遠小縣做通判。雖處江湖之遠，他還是堅持不懈地向宋仁宗上疏，又是反映地方民情，又是評議政事。宋仁宗見這老范為國家百姓操碎了心，不禁有些動容。直到明道二年，太后駕崩，宋仁宗親政，才又把范仲淹召回京，拜為右司諫，專掌規諫諷喻，官居七品。

這個職位很適合總愛直言進諫的范仲淹，老范信心滿滿，一定要干出個名堂來！

此時宋仁宗有了實權，群臣開始揣測上意：官家之前當了那么多年太后的提線木偶，估計受了賊多委屈，這下終于守得云開見月明，咱們趕緊一起說太后的過失，讓官家開心開心。于是大伙紛紛上疏，細數劉太后執政期間的諸多過錯。

照常理，范仲淹曾遭太后發落，更應該抓住這個機會，落井下石，以報當年被貶官之仇。然而老范的做法又一次驚呆了眾人。

他也向宋仁宗進言，卻是幫太后說話：“太后受先帝遺命，養護您十多年，雖然熱愛權力，秉政多年，但也該感念她老人家的功勞，咱們朝中還是別說太后的壞話了，成全其美德。”宋仁宗聽后，心想這個老范真是與眾不同，有點意思。他采納了范仲淹的建議，下令朝廷內外不得對太后之事說三道四。

這年七月，天下大旱，蝗災蔓延，江淮和京東一帶尤其嚴重。蝗蟲毀壞了莊稼，百姓只能挖野草、剝樹皮吃，餓得奄奄一息。老范最見不得百姓受苦，得知消息后他著急忙慌地奏請朝廷派人視察災情。可是宋仁宗頭疼的事情一大堆，一時就沒顧得上范仲淹的奏疏。老范直接急了，竟當著宋仁宗的面質問道：“敢問陛下，如果宮中停食半日，您該當如何？”

敢逆龍鱗，輕則貶官，重則丟命，老范當然知曉這個道理，可是在他看來，百姓的性命大過天，心既存民，自然無所畏懼。

宋仁宗本性寬仁，聽了老范的話后幡然醒悟，可他看著梗著脖子義正詞嚴的范仲淹，實在有些無語：“又是你個倔驢老范，也不給朕一點面子，真是膽大包天。不過說得在理，是朕先前疏忽了，此事刻不容緩。朕便派愛卿前去安撫災民吧。”

范仲淹如同一道正義的光降臨災區，他在開倉賑濟災民后，還將災民充饑的野草帶回朝廷，以警示王公權貴戒除驕奢之風。宋仁宗見了后哭笑不得，好好好，這是找了個紀檢委員來管朕啊。

老范在朝中依舊我行我素，一遇到為民請命、家國大義之事，就跟吃了熊心豹子膽一般不要命。

他在官場混了十余年，不是不懂圓滑世故那一套，做個有點能力又事事順從領導心意的下屬，升職加薪自會輕而易舉，平步青云也是水到渠成。

只是老范不愿做一個只會巧言令色哄皇上開心的弄臣，他心中始終有一份不可動搖的信念，那便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

有些話，明知會影響仕途，還是要去說；有些事，明知會累及自身，還是要去做。

道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

降職降薪？

多幾次就習慣了

明道二年是多事之秋，沒過倆月又出事了。

郭皇后得知盛寵的尚美人在背后和宋仁宗說自己壞話，氣急之下，上前就要扇尚美人耳光。護花使者宋仁宗趕忙擋在愛妃身前，于是郭皇后的一巴掌，便不小心打在了宋仁宗的脖子上。被皇后誤傷的皇帝惱羞成怒，正在氣頭上，宰相呂夷簡之前就跟郭皇后有過節，這次趁機報復，他串通內侍，強烈建議宋仁宗廢后。

宋仁宗自己也表示有意廢后，當年他是被劉太后硬逼著立郭氏為后的，如今他得掌大權，積壓已久的逆反情緒終于爆發。消息傳出后，一眾朝臣雖覺得廢后不妥，但大多數人不想惹惱皇上而給自己招致罪罰，愿意站出來為皇后說話的人寥寥無幾。

就在這時，不怕死的老范又跳出來了。

范仲淹直言上疏道：“皇后無錯，不應被廢。況且廢后歷來乃昏君所為，陛下此舉無異于自毀圣明，是想當昏君嗎？”

他還率領其他敢于進言的臺諫官一起，請求面見宋仁宗爭取一番。眾人齊刷刷一片跪在垂拱殿外等候召見。宋仁宗才不愿意見他們，就派呂夷簡出來應付。呂宰相位高權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誰敢和他過不去？

沒想到的是，范仲淹當眾與高了自己好幾個級別的呂宰相憤慨相爭：“人臣于帝后，猶子事父母也。父母不和，固宜諫止，奈何順父出母乎？”——咱們做臣子的，應當像侍奉父母那樣侍奉帝后。如今你爸媽吵架，你不勸架也就算了，咋還順著你爸要拋棄你媽呢？

這番話把呂夷簡?了個面紅耳赤，他無言以對。老謀深算的呂夷簡為了穩住局面，便讓范仲淹等人第二天上殿時再向皇上進言，然后他轉頭就向宋仁宗狠狠告了一狀：“御史諫官伏閣請對，哪是太平盛世應有之事？簡直不成體統，應當全部貶逐！”

宋仁宗被這一番鬧騰徹底搞煩了，便順應了呂宰相的意思。次日清晨，正當老范斗志昂揚地準備上朝繼續理論時，內侍傳來圣旨：范仲淹等人貶為外官，即刻押送出京赴任。老范這下傻眼了，說好給個機會讓我勸勸陛下的！

降職降薪事小，可不能讓領導做出廢后的糊涂事啊。

然而最終臺諫官們還是沒能力挽狂瀾，宋仁宗下詔：“皇后以無子愿入道觀，特封其為凈妃、玉京沖妙仙師，賜名清悟，別居長寧宮以養。”

而帶頭“聚眾鬧事”的范仲淹，被降職為睦州知州。

第二次遭貶，還是有許多同僚士大夫并不忌諱得罪呂宰相，到城外設宴為老范餞行，紛紛稱贊道：“范君此行，愈覺光耀。”——老范真行，又一次直言諫諍，置自身榮辱于不顧，值得吾輩敬仰啊！

老范淡淡一笑：“不就是貶官嘛，多幾次就習慣啦。”

前往睦州赴任的路上，范仲淹在心里默默復盤了一下自己一路走來的宦途：已經入職宋廷將近二十年，也算是老員工了。可是官場這一套游戲規則，自己還是玩不明白。

明明一心為國為民，可動不動就得罪大領導，被降職減薪、貶官外放，太難了。都說我太耿直，可是忠言逆耳利于行呀。要不然提早退休？閑云野鶴，倒是逍遙自在。

經過一路顛簸，終于到達睦州。睦州，即桐廬郡。江南美景，果然不負盛名，老范操勞多時的心，瞬間被美景所治愈，他有感而發，一口氣寫下《蕭灑桐廬郡十絕》，其中一首為：

蕭灑桐廬郡，千家起畫樓。

相呼采蓮去，笑上木蘭舟。

風光秀美的桐廬，是個養老休閑的好地方。范仲淹雖是個工作狂，但到底不是臺工作機器，自然也喜歡游山玩水。他在詩中坦言，自己“素心愛云水”——看一看云卷云舒，賞一賞流水落花，多么美滋滋的小日子，誰不喜歡？可老范也知道，總有比“小我”更重要的“大我”，值得他付出一切，甚至用一生為代價去尋覓和追求。

路漫漫其修遠兮，絕不能半途而廢。

在睦州安頓下來后，范仲淹立刻寫了一封《睦州謝上表》，向皇上報告自己已到任。奉表中，他先表明自己直言進諫的決心：“理或當言，死無所避。”——理之所在，哪怕付出生命也要說出來。再向領導表明他一心為社稷的忠心：“樂道忘憂，雅對江山之助；含忠履潔，敢移金石之心。”

景祐元年，蘇州發生水災，情勢危急。在睦州待了不到半年的老范，又接到了朝廷的調令。由于范仲淹在泰州任職時有過修堤治水方面的工作經驗，朝廷便將他調任蘇州治水。

老范牌螺絲釘，又上線了。

開撕！

中年老范VS宰相老呂

范仲淹一到任蘇州，便積極展開救災搶險的工作，事事都想親力親為，忙得跟個陀螺一樣團團轉。這一年老范已四十六歲，不再是身強體健的青年人了。可年過不惑的他，還是和三十六歲那年修筑泰州堤壩時一樣奮不顧身。

雙鬢斑白的范仲淹，臉上都是風吹日曬的滄桑痕跡。他穿著樸素到甚至有些寒酸的衣裳，風里來雨里去，指揮著民眾救治水患。

若不說，誰能想到這個親臨一線忙前忙后的中年男人，是蘇州的最高行政長官？

在蘇州治水期間，為了治標還治本，老范帶領民眾疏通五條河渠，興修水利，導引太湖水流入大海。此舉措造福一方民眾，一代又一代的蘇州百姓受惠于此，不再遭受水災的侵擾。

水患平息后，老范便在蘇常一帶視察。江岸游人如織，幾個錦衣繡袍的公子哥正興沖沖地談論著，此時正是品嘗鱸魚的最佳時節。范仲淹駐足江邊，望著茫茫的遠方，但見江面上風急浪高，水流湍急，可江中有一葉漁人的扁舟，在洶涌波濤間忽浮忽沉，上下顛簸。老范的心不禁為漁人揪了起來，他賦下《江上漁者》一詩：

江上往來人，但愛鱸魚美。

君看一葉舟，出沒風波里。

人們只知鱸魚鮮美，卻不知風波中的漁民為生計奔波的險境與艱辛啊。

范仲淹每到一處，首先關注的就是當地百姓生活得好不好。他的心很小——當個地方官就滿足了，只要能治理好一方百姓，讓人們過上好日子，如此足矣；他的心又很大——天下蒼生，民間疾苦，盡在他的眼中和心中。

衙齋臥聽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只要老范在一日，必要百姓衣食豐。

在蘇州做太守時，范仲淹還充分利用當年他在應天府治學的經驗，大力創辦學府，為國家培育人才。老范在蘇州南園買了一塊地，本來打算給自己安個家的，可風水先生和他說，此乃風水寶地，必定世代出公卿。范仲淹聽后心想：“我在這兒安家，那就只有我一家獨享富貴，不如在此建個學舍，讓天下學子都來這里受教育，培養出世世代代的貴人，如此多好。”

于是，老范慨然貢獻出自己的這塊地，在上面建了一座規模宏大的府學。此后著名學者紛紛來這里講學，眾多英才也趕赴蘇州求學，一時間盛況空前。

景祐二年（1035）十月，范仲淹因治水辦學有功，業績突出，被調回京師，升職為吏部員外郎、權知開封府。

范仲淹到任后，大力整頓職場，剔除弊政。

要不說范仲淹有資本犯倔脾氣，敢于公然?皇帝和太后，他的工作能力確實出眾，讓人不得不服。沒幾個月老范就把開封府治理得井井有條，“肅然稱治”，時稱“朝廷無憂有范君，京師無事有希文”。

可就在范仲淹穩坐開封府第一把交椅、前途一片光明之際，他又忍不住犯“老毛病”了——路見不平，冒死進諫。

最近老范敏銳地發覺，宰相呂夷簡利用宋仁宗對他的倚重，培植黨羽，任人唯親，把他的門生親信一個個破格提拔起來。新近入職升官的，全是老呂的關系戶。對于呂夷簡的這種做法，范仲淹很有意見：好你個老呂，是要整朋黨這一出嗎？若是來日結黨營私，排除異己，必然會把朝廷搞得烏煙瘴氣。皇上看不清形勢，可我老范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

范仲淹仔細分析了官員隊伍的情況，并將其繪制成《百官圖》，進獻給宋仁宗，同時對呂夷簡的用人制度提出尖銳批評。老范苦口婆心地勸說宋仁宗要制定任免規則，好好管理官員升遷之事：陛下，得把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里啊。

對范仲淹而言，生命不息，說真話的勇氣不止。

呂夷簡見范仲淹又蹦出來和自己對著干，直接火了：“你小子就不能消停消停？這是要和老夫死磕到底啊。好，我奉陪。”

呂宰相不甘示弱，反過來譏諷范仲淹陳舊迂腐，并給他扣了三頂帽子——越職言事、薦引朋黨、離間君臣。

兩人在朝堂上你來我往爭論個沒完，范仲淹接連寫了四篇文章，開撕老呂，怒斥他為人奸詐，以權謀私。由于老范言辭太過激烈，把宋仁宗吵煩了，再加上宋仁宗本就偏心于老臣呂夷簡，這場辯論賽，范仲淹以失敗告終。

他再次被貶官，貶到饒州任職。

躺平摸魚？躺不了一點

這是范仲淹第三次降職離京了，前來相送的同事較之前兩次少了許多，畢竟大家都有些畏懼呂宰相的滔天權勢。只有老范的幾個忠實擁護者依舊不離不棄，載酒前來為他餞行，并再次稱贊道：“范君此行，尤為光耀。”——范兄此去，雖敗猶榮，我們永遠支持你，看好你。

再次經歷了人生大起大落的老范，倒是十分看得開，他笑著對同事們說：“我現在已經是第三次‘光耀’了，下次諸位再來，記得準備一只美味的烤全羊為我送行啊！”

別人被貶官都愁眉苦臉，老范倒好，一臉坦然豁達，與同事們舉杯暢飲，談笑風生。

范仲淹接連三次被貶，他的好友梅堯臣看不下去了，專門作文《靈烏賦》勸他：“老范啊，你這一天天的，凈瞎說什么大實話啊。兄弟我勸你少說話，少管閑事，自己逍遙就行，躺平摸魚不好嗎？”

范仲淹雖感動于好友的掛念，卻仍堅持自己的心志。他回作《靈烏賦》，道出了鏗鏘有力的八個大字：

“寧鳴而死，不默而生。”

言下之意很明了：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該說的話，我一定要說。一己之身，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