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萬歷年間,青州府有個李財主,家財萬貫卻年過五旬才得了個女兒,取名明珠。這姑娘生得柳葉眉、杏仁眼,十六歲時提親的人就踏破了門檻。
一日清晨,明珠的貼身丫鬟春桃端著銅盆進屋,突然"咣當"一聲摔了盆子。只見小姐的錦被高高隆起,雪白的中衣竟透出點點血跡。
"小姐!您這是......"春桃掀開被子嚇得魂飛魄散。明珠小腹微凸,肚皮上赫然三道紅痕,像是被什么利爪抓過。
李財主聞訊趕來,看到女兒這般模樣,當場摔了手中的翡翠煙斗:"查!把昨夜巡夜的全捆起來!"
奇怪的是,守夜的婆子們都說沒聽見動靜。更蹊蹺的是,明珠閨房窗欞上掛著幾根棕褐色毛發,在晨光里泛著油亮的光。
三日后,城里最好的郎中把完脈,胡子抖得像風中的枯草:"這...這分明是三個月的身孕啊!"
消息傳開,原先爭著下聘的張家公子當即退了婚書。李財主懸賞百兩白銀,可誰也說不出個子丑寅卯。
這夜暴雨如注,明珠獨自跪在祠堂。供桌上的燭火突然"噼啪"爆響,她抬頭看見祖宗牌位齊齊震動,最末一塊竟滲出暗紅色的水珠。
"小姐!"春桃舉著燈籠沖進來,"后園枯井里...井里爬出個黑影!"
明珠聞言,手中的佛珠“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滾進祠堂的陰影里。她強撐著站起身,扶著春桃的胳膊,顫聲道:“你……你看清了?”
春桃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奴婢不敢撒謊!那黑影……像是個人,又像是野獸,渾身濕淋淋的,爬出井口就不見了!”
明珠心頭一緊,想起這幾日做的怪夢——夢里總有個模糊的影子,在她耳邊低語,醒來時,床榻上卻總殘留著一股腥臊氣。
李財主得知此事,立刻召集家丁,舉著火把往后園枯井趕去。可到了井邊,除了幾道濕漉漉的爪印,什么也沒發現。
“老爺,這井早就干了,怎會有東西爬出來?”管家戰戰兢兢地問。
李財主陰沉著臉,盯著井口半晌,咬牙道:“填了它!”
當夜,家丁們七手八腳地往井里填土。可奇怪的是,無論倒進去多少土,井底始終傳來“沙沙”的聲響,像是有什么東西在下面刨土。
明珠站在遠處,望著那口井,忽然覺得腹中一陣絞痛。她捂著肚子,冷汗涔涔,恍惚間,耳邊又響起那陣低語:“明珠……明珠……”
第二天,城里傳遍了李府鬧妖的流言。有人說,李家小姐是被山里的精怪纏上了;也有人說,明珠不守婦道,與野男人私通,才懷了孽種。
原先門庭若市的李家,如今連個上門做客的都沒有。李財主氣得病倒在床,明珠更是終日以淚洗面。
這天傍晚,一個衣衫襤褸的書生路過李家大門,見府上冷冷清清,便向門房打聽。門房不耐煩地揮手:“去去去!我家小姐的事,輪不到你一個窮酸書生過問!”
書生也不惱,只是微微一笑,從袖中取出一張黃符,遞給門房:“勞煩將此物交給小姐,或許能解她心頭之惑。”
門房半信半疑,但見書生氣度不凡,還是將符紙送進了內院。
明珠接過黃符,指尖剛觸到紙面,符上竟“嗤”地燃起一縷青煙,化作灰燼。她心頭一震,連忙問:“送符的人呢?”
門房道:“還在門外。”
明珠顧不得禮數,親自迎了出去。只見那書生立在階下,眉目清朗,腰間懸著一柄桃木劍,劍穗上系著幾枚銅錢,隨風輕響。
“姑娘可是明珠小姐?”書生拱手一禮。
明珠點頭:“先生是……”
書生微微一笑:“在下姓柳,是個游方道士,途經此地,見貴府妖氣沖天,特來相助。”
明珠眼眶一紅,低聲道:“先生若能救我,明珠愿以千金相謝。”
柳書生搖頭:“錢財于我無用,我只問小姐一句——近日可曾夢見過什么異象?”
明珠身子一顫,猶豫片刻,終于將夢中之事說了出來。
柳書生聽完,眉頭緊鎖:“果然如此。”
當夜,柳書生在李家設壇作法。他讓明珠坐在院中,四周點燃七盞油燈,又在燈陣中央撒了一圈朱砂。
子時剛過,院中忽然刮起一陣陰風,油燈的火苗劇烈搖晃,幾乎熄滅。柳書生手持桃木劍,劍尖挑起一張黃符,口中念念有詞。
突然,明珠的肚子猛地一疼,她痛呼一聲,竟從口中吐出一團黑氣!那黑氣在半空中凝聚,漸漸化作一只獾子的模樣,雙眼猩紅,獠牙森森。
“獾子精!”柳書生大喝一聲,揮劍斬去。
那獾子精怪叫一聲,猛地撲向明珠。柳書生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拉開,反手一劍刺中精怪的后腿。
獾子精吃痛,化作黑煙遁入夜色。柳書生追至后園,發現那口枯井竟又開了,井底傳來“咯咯”的怪笑聲。
“原來藏在這兒!”柳書生冷笑,從懷中掏出一把銅錢,撒入井中。只聽井底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隨即歸于沉寂。
次日清晨,明珠醒來,發現腹中的異樣感消失了。郎中再來診脈,竟診不出半點懷孕的跡象。
李財主大喜過望,拉著柳書生的手千恩萬謝。可柳書生卻搖頭道:“妖物雖除,但小姐的名節已損,恐怕……”
李財主臉色一僵,是啊,女兒“懷孕”的事早已傳遍全城,即便現在真相大白,誰又肯信?誰又敢娶?
正當眾人沉默之際,柳書生忽然開口:“若小姐不嫌棄,在下愿娶她為妻。”
明珠猛地抬頭,不可置信地望著他。
柳書生微微一笑:“我雖是個窮書生,但絕不會讓小姐受半分委屈。”
李財主又驚又喜,連忙問:“先生此話當真?”
柳書生點頭:“當真。”
明珠望著他清亮的眼眸,心頭忽然涌起一股暖意。
柳書生的話音剛落,李財主便喜出望外,連忙吩咐下人備酒設宴,恨不得當晚就把婚事定下。可明珠卻悄悄拉住父親的袖子,低聲道:“爹,女兒想先與柳先生說幾句話。”
李財主一愣,隨即會意,笑著點頭:“好好好,你們年輕人說說話。”說罷,便帶著眾人退出了廳堂。
廳內只剩明珠與柳書生二人。燭火搖曳,映得明珠的臉頰微微泛紅。她深吸一口氣,抬眸問道:“先生為何要娶我?”
柳書生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從袖中取出一枚銅錢,輕輕放在桌上。銅錢在燭光下泛著古舊的光澤,邊緣刻著細密的符文。
“小姐可認得此物?”他問。
明珠搖頭。
柳書生微微一笑:“這是‘鎮妖錢’,我師父傳給我的。三日前,我路過青州,夜觀天象,見李家上空妖云密布,便知有精怪作祟。”
明珠心頭一震:“所以……先生是專程來救我的?”
柳書生點頭:“是,也不全是。”他頓了頓,又道,“我自幼隨師父學道,專治妖邪。此次下山,本是為了尋一只百年道行的獾子精,沒想到它竟附在了小姐身上。”
明珠想起夢中那陣低語,不禁打了個寒顫:“它為何纏上我?”
柳書生神色凝重:“獾子精最喜吸食女子精氣,尤其是未出閣的姑娘。它借你腹中假孕之象掩人耳目,實則是在蠶食你的元氣。若再晚幾日,只怕……”
明珠聽得脊背發涼,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角。
柳書生見狀,語氣柔和下來:“不過現在已無大礙,妖物被我重傷,短時間內不敢再來。”
明珠沉默片刻,忽然抬頭:“那先生娶我,是為了……保護我?”
柳書生與她對視,目光坦然:“起初是。但現在……”他頓了頓,唇角微揚,“也是真心。”
明珠心頭一顫,慌忙低下頭,耳根卻悄悄紅了。
三日后,李家張燈結彩,準備辦喜事。消息傳開,街坊鄰里議論紛紛。
“聽說那書生是個道士,專會降妖!”
“李家小姐被妖怪纏過,誰敢娶?也就這種走江湖的敢要!”
“噓,小聲點!聽說那書生厲害得很,一劍就斬了妖怪的腿!”
柳書生對這些流言充耳不聞,每日除了陪明珠散步,便是教她辨認符咒,以防妖物再犯。
這日黃昏,明珠在院中繡嫁衣,忽聽墻角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她抬頭一看,竟見一只通體漆黑的獾子蹲在墻頭,左后腿血肉模糊,正陰森森地盯著她!
明珠手一抖,針尖扎破指尖,血珠滴在嫁衣上。那獾子嗅到血腥氣,眼中兇光大盛,“嗖”地朝她撲來!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黃符凌空飛來,“啪”地貼在獾子腦門上。獾子慘叫一聲,跌落在地,化作一團黑煙欲逃。
“孽畜!還敢來!”柳書生從廊下沖出,桃木劍直指黑煙。黑煙中傳來尖銳的嘶吼:“臭道士!壞我好事,我必讓你不得好死!”
柳書生冷笑:“區區小妖,也敢猖狂!”說罷,劍鋒一轉,挑起七枚銅錢布成北斗陣,將黑煙困在其中。
黑煙左沖右突,始終無法逃脫,最終凝聚成獾子精的原形。它齜牙咧嘴,恨恨道:“你以為這就完了?我師父乃千年狐仙,你殺了我,他定會血洗青州!”
柳書生眉頭一皺:“狐仙?”
獾子精趁機猛地噴出一口毒霧,柳書生側身閃避,它卻借機化作一縷黑煙,遁地而逃!
柳書生正要追,明珠卻拉住他:“先生,它說的‘狐仙’……”
柳書生神色凝重:“若真有千年狐妖插手,此事就麻煩了。”
當夜,柳書生在李家四周布下結界,又交給明珠一枚玉佩:“貼身戴著,無論發生什么,千萬別摘。”
明珠點頭,憂心忡忡地問:“那狐妖真的會來嗎?”
柳書生望著漆黑的夜空,沉聲道:“獾子精睚眥必報,它既放了狠話,必會卷土重來。”
果然,子時剛過,李家院外忽然陰風大作,風中夾雜著女子凄厲的笑聲:“小道士,敢傷我徒兒,拿命來償!”
“轟”的一聲,結界被破,一道紅影如鬼魅般飄進院內。月光下,那竟是個美艷絕倫的紅衣女子,眉心一點朱砂,眼尾上挑,顧盼間攝人心魄。
柳書生持劍而立,冷聲道:“狐妖,你縱徒行兇,還敢上門尋仇?”
狐妖掩唇輕笑:“我那徒兒不過想討個媳婦,你這道士多管閑事,該死!”說罷,袖中甩出三條狐尾,如長鞭般抽向柳書生!
柳書生揮劍格擋,卻被震退數步,喉頭一甜,竟吐出一口血來!
明珠在屋內看得真切,心急如焚,正要沖出去,卻聽狐妖陰森森道:“小丫頭,你自身難保,還想救人?”
話音未落,明珠胸前的玉佩突然“咔嚓”裂開,一股寒意瞬間侵入四肢百骸!她雙腿一軟,跌坐在地,眼睜睜看著狐妖朝自己飄來……
狐妖五指成爪,直取明珠咽喉!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金光自明珠懷中迸射而出,竟是一枚銅錢從她衣襟里飛出,"錚"地擊中狐妖手腕。
"啊!"狐妖慘叫后退,不可置信地盯著地上那枚銅錢——正是柳書生先前給明珠的"鎮妖錢"。
柳書生趁機咬破指尖,在桃木劍上畫下一道血符,劍身頓時金光大盛。他縱身躍起,劍鋒直指狐妖眉心:"天地無極,乾坤借法——破!"
狐妖倉皇躲閃,卻被金光罩住,三條狐尾"嗤嗤"冒起黑煙。她厲聲尖嘯:"臭道士!我記住你了!"說罷化作紅霧遁走,院中只余幾縷腥臭的狐毛飄落。
柳書生踉蹌落地,以劍撐地喘息。明珠慌忙扶住他,淚珠滾落:"先生受傷了?"
"無礙。"柳書生抹去唇邊血跡,望向狐妖逃走的方向,"她中了我的血符咒,百年內不敢再害人。"
三日后,李家紅綢高掛,明珠鳳冠霞帔,與柳書生拜了天地。賓客們起初還竊竊私語,可見新郎官劍眉星目、氣度不凡,新娘又容光煥發,哪還有半分被妖邪纏身的模樣?謠言自然不攻而破。
婚后,柳書生在青州開了間醫館,專治邪祟之癥。每逢夜深,常見他提劍出門,歸來時劍穗上總多幾枚銅錢。明珠從不追問,只是默默備好熱茶,為他包扎偶爾帶回來的傷痕。
一年后的上元節,明珠抱著襁褓中的嬰孩看花燈,忽聽身后有人議論:"聽說柳大夫前日除了只作亂的黃皮子......"她低頭輕笑,孩子腕上掛著的銅錢在燈下閃閃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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