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永樂年間，青州府有個叫周大山的樵夫，帶著兩個兒子住在山腳下。大兒子周虎十六歲，生得膀大腰圓；小兒子周豹才六歲，聰明伶俐。

這日周大山砍柴歸來，遠遠聽見小兒子哭喊。他狂奔回家，只見院門大開，地上散落著玩具，還有幾滴鮮血延伸到后山。

"豹兒！"周大山順著血跡追去，在松林邊發現只布鞋——正是周豹早上穿的！

林子里傳來"沙沙"聲，周大山抄起斧頭沖進去，卻見只吊睛白額大虎叼著個孩子，正往深山跑。那孩子軟綿綿地垂著，正是周豹！

"！"周大山一斧子擲去，老虎輕巧避開，轉眼消失在山霧中。

畜生

周虎聞聲趕來，聽完父親哭訴，二話不說提起柴刀："我去找弟弟！"

"站住！"周大山拽住兒子，"那虎成了精，你去送死嗎？"

周虎甩開父親："豹兒怕黑，我不能讓他一個人在山里！"說完沖進暮色中。

三天過去，兩個兒子都沒回來。周大山跪在山神廟前磕頭，額頭都磕出了血。

"施主何必自欺欺人？"一個白眉老道站在身后，"那虎不是尋常。"

畜生

周大山轉身就拜："求仙長救命！"

老道拂塵一甩："都是你的錯。二十年前那場山火，可還記得？"

周大山如遭雷擊。那年他砍柴不慎引發山火，燒死了不少野獸...

"虎精來報仇了。"老道嘆氣，"它故意叼走小的，就是要引大的入山。"

正說著，林中傳來虎嘯。周大山抄起斧頭就要沖，卻被老道攔住："你現在去，正好湊夠一家三口。"

周大山跪地痛哭："我愿以命換命！"

老道搖頭："虎精不要你的命。"他從袖中取出個銅鈴，"它要你們父子三人，永遠困在山上。"

銅鈴無風自響，聲音刺得周大山耳膜生疼。鈴身上刻著古怪紋路，細看竟是只被火燒的虎形。

"這是..."

"當年被燒死的母虎留下的。"老道指向深山，"它腹中還有幼崽。"

周大山渾身發抖。那場山火后，他確實見過只焦黑的虎尸，肚子鼓脹...

老道突然掐指一算："不好！你長子有危險！"

二人急奔上山。月黑風高，林間飄著幽幽綠火。周大山踩到個軟物，低頭一看，是周虎的汗巾，沾滿血跡。

"虎兒！"他嘶聲大喊。

回應他的卻是虎嘯。前方樹叢分開，走出個熟悉的身影——是周虎！只是他走路姿勢怪異，手腳并用。

"爹..."周虎抬頭，眼睛在暗處泛著綠光，"我找到弟弟了..."

周大山剛要上前，老道拂塵一橫："且慢！看他影子！"

月光下，周虎的影子竟是只猛虎！

"他被附身了。"老道低聲說，"虎精借他的身子引你入山。"

周虎突然咧嘴一笑，嘴角裂到耳根："爹，弟弟在山洞等我們呢。"聲音忽男忽虎，詭異非常。

老道猛地搖鈴。周虎抱頭慘叫，從嘴里吐出團黑氣。黑氣落地化作小虎虛影，呲牙撲來。

"孽障！"老道袖中飛出張黃符，正中小虎額頭。虛影慘叫消散，周虎則癱倒在地。

周大山扶起兒子，發現他脖頸有圈牙印，正滲著黑血。

"還有救。"老道取出一粒紅丸，"但需找到幼子，兄弟血脈相連才能解毒。"

周虎蘇醒后，說見到弟弟被關在個山洞里，洞口有具白骨把守。更可怕的是，弟弟不哭不鬧，反而在喂老虎吃肉！

"那肉..."周虎干嘔起來，"是人的手指..."

老道面色凝重："虎精在馴化他。再過七日，孩子就徹底變成虎倀了。"

三人連夜尋到山洞。洞口果然坐著具白骨，身上還掛著燒焦的虎皮。白骨見人來，竟"咔咔"站起，擺出攻擊姿勢。

老道咬破手指，在周大山額頭畫了道血符："只有你能過這關。記住，見到幼子先喊他乳名！"

周大山獨自進洞。洞壁刻滿古怪圖畫，記錄著老虎如何被燒死的場景。最深處，周豹正給只小花虎梳毛，見他進來甜甜一笑："爹，來陪小花玩。"

那哪是什么小花虎？分明是只半人半虎的怪物！

"狗剩！"周大山喊出兒子乳名，"跟爹回家！"

周豹渾身一震，眼中恢復清明："爹..."話未說完，小花虎突然暴起，一爪撕開周豹衣襟——孩子胸口竟長出了虎毛！

"晚了。"洞深處走出個白衣女子，面容姣好卻拖著條虎尾，"他吃了我的奶，已經是我的孩子了。"

女子掀開衣襟，露出焦黑的腹部："周大山，還記得這把火嗎？"

周大山駭然倒退。女子腹部傷口中，隱約可見只成型的小虎胚胎...

"我要你看著，"女子厲聲道，"自己的孩子也活活燒死！"

她袖中飛出團綠火，直撲周豹。周大山撲上去護住兒子，后背頓時皮開肉綻。

洞外突然鈴聲大作。老道沖進來，身后跟著恢復神智的周虎。

"母虎！"老道怒喝，"你害無辜孩童，不怕天譴嗎？"

女子狂笑："天譴？我孩兒還未出生就..."

話未說完，周虎突然將柴刀擲向洞頂。山石崩塌，露出個隱蔽的小洞，里面蜷縮著真正的周豹！

"兩個豹兒？"周大山懵了。

白衣女子見狀，發出撕心裂肺的虎嘯。她的身體開始膨脹，漸漸現出原形——是只渾身焦黑的巨虎，腹部還掛著燒焦的胎盤

巨虎撲向周虎，卻被老道拂塵纏住后腿。周大山趁機沖向小洞，卻被假周豹攔住。

"爹不要我了嗎？"假周豹哭著撕開人皮，露出滿身虎紋，"我比弟弟乖啊！"

周虎抄起落石砸去："妖孽！還我弟弟！"

假周豹靈巧躲開，尾巴掃倒火把。干草瞬間燃燒，洞內濃煙滾滾。母虎見狀狂笑："對！燒死他們！就像燒死我的孩子！"

周大山絕望地看著兩個兒子：一個被虎爪按在地上，一個困在火場中央。

"道長！救救孩子！"

老道突然盤坐念咒，袈裟無風自動。他咬破舌尖，一口血噴在銅鈴上："天地玄宗，萬炁本根！"

銅鈴炸裂，碎片化作金光刺向母虎。母虎吃痛松爪，周虎趁機滾到父親身邊。

火勢漸猛，真周豹在洞頂哭喊。母虎卻轉身撲向火堆："都別想活！"

千鈞一發之際，老道扯下道袍露出滿身傷疤——那竟是當年山火留下的燒傷！

"母虎！你看看我是誰！"

母虎猛然回頭，金瞳驟縮："是你...那個小道士..."

原來二十年前山火時，老道還是個小道童，曾試圖救出母虎腹中胎兒。可惜去晚一步，只搶出個已成型的虎胎魂魄。

"我把你孩兒養在鈴中二十年。"老道從懷中取出個玉瓶，"就等今日化解這段冤仇。"

玉瓶打開，飄出只透明的小虎虛影，親昵地蹭著母虎鼻子。母虎頓時淚如雨下："我的兒..."

火舌已舔到周豹衣角。周大山不顧灼燒爬上石壁，卻被假周豹咬住腳踝。

"爹..."假周豹突然口吐人言，"我也是你的孩子啊..."

周大山愣住。假周豹身上虎紋褪去，露出張與周豹一模一樣的臉，只是額頭上多了道胎記——正是周豹出生時就夭折的雙胞胎哥哥！

"大寶？"周大山顫抖著摸向孩子，"你不是..."

"當年您把我埋在山上，"假周豹流淚道，"是虎娘娘用魂魄養著我..."

母虎仰天長嘯："現在明白了嗎？我搶你孩子，是因為你先害了我的孩子！"

老道趁機將小虎魂魄送入假周豹體內："冤冤相報何時了？今日就讓這兩個孩子重獲新生！"

假周豹渾身發光，漸漸化作實體。與此同時，真周豹從洞頂墜落，被周虎穩穩接住。

母虎看著兩個孩子，眼中戾氣漸消。她最后舔了舔小虎魂魄，轉身沖入火海："孩兒...娘來陪你了..."

大火突然熄滅，洞中只剩焦煙裊裊。老道癱坐在地，滿身燒傷又添新傷。

周大山抱著兩個兒子痛哭。大寶虛弱地抬手，指向洞外："虎娘娘...留了東西..."

月光下，洞口擺著三只死去的山雞，排列得整整齊齊。老道嘆息："這是它給孩子最后的禮物。"

回村路上，周豹突然問："爹，我夢見個虎頭人身的阿姨，讓我照顧好哥哥..."

周大山看向懷中沉睡的大寶，這孩子呼吸均勻，胸口再無虎毛。只是手腕上，多了圈淡淡的虎紋

十年后，周家兄弟成了山上最好的獵戶。奇怪的是，他們從不打虎，遇到受傷的小獸還會帶回家醫治。

大寶手腕的虎紋每年清明都會發燙。這日他循著灼熱感上山，在當年山洞前發現只奄奄一息的小白虎。

"哥！"周豹驚呼，"它腿上有道疤...和你虎紋位置一樣！"

兄弟倆將小白虎帶回家，用草藥細心照料。當夜周大山夢見母虎對他點頭，醒來發現枕邊多了簇虎毛。

老道云游歸來，見到小白虎后大笑："善哉！輪回有報！"他取出一枚銅鈴系在虎崽頸間，"這次可要看好它。"

小白虎傷愈后不肯離去，終日跟著大寶。有次村里孩童落水，它竟躍入急流將人叼出。自此村民視之為山神，再無人獵虎。

周豹娶妻那日，小白虎突然咬住新娘裙角，拽出條毒蛇。新娘嚇得早產，生下的男嬰手心竟有塊虎形胎記。

大寶終身未娶，專心馴養山中野獸。他馴出的獵犬能懂人言，訓好的鷹隼會送信。有人說深夜經過周家，常聽見他與虎低語。

老道臨終前，將一本《伏虎經》傳給大寶："你前世是虎，今生為人，來世..."話未說完便坐化了。

奇怪的是，老道尸身三日不僵，直到小白虎來舔了他的手，才漸漸冰涼。下葬時，有村民看見只巨大的白虎虛影在云端相送。

周大山活到耄耋之年。彌留之際，他看見床前站著個白衣女子，手中牽著兩個孩童——一個像極了年輕時的周虎，另一個額上有道胎記...

"來世...還做一家人..."老人含笑閉眼。

當晚，小白虎對著月亮長嘯，嘯聲中似有悲戚。第二天人們發現，它伏在周大山墳前，已然氣絕。

大寶將小白虎葬在母虎洞前。次年春，墳頭長出株罕見的虎耳草，葉片上的紋路活像只奔跑的小虎。

如今過路人若在山上迷路，常會遇到只威風凜凜的白虎引路。有細心的會發現，虎頸鈴鐺上刻著"周"字，在陽光下閃閃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