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小鎮寫《》，末尾留了個尾巴，說“物盡其用，不僅僅體現在中國制造業，服務業、社會治理、國家政策等等也都呈現高度的協同”，今天這篇就是后續部分之一“國家政策”。

4月28日，橋水基金的瑞·達利歐發了一篇文章，題為《為時已晚：變革即將到來》，大體意思是全球秩序變革已不可阻擋的到來，中美關系變化已無可挽回，注意這個“為時已晚”，是站在美國干預、阻止變革的角度。

具體談了三方面，括號里面是小鎮加的：

（美國主導的）貿易秩序崩潰：全球貿易格局發生不可逆轉的變化，無論關稅戰結果如何，全球企業和國家都會重新規劃供應鏈；

（美元主導的）貨幣秩序不可持續：美國作為世界最大消費國和最大債務發行國的角色已不可持續，還想著繼續向美國出售商品、借錢給美國，以此獲得美元這種硬通貨的舊思維已經過時了，而且太天真。

（美國獨霸的）全球秩序重構：以美歐為核心的國際世界秩序不可持續。

最近瑞·達利歐分享欲望非常強，4月中旬，還撰文談“不要誤以為當前發生的事主要是關于關稅”，提示關注關稅這一現象背后的深層背景，認為當代人正目睹主要貨幣、政治和地緣政治秩序的經典崩潰，這種崩潰一個人一生只經歷一次，但在歷史上已多次發生。

小鎮看到這兩篇文章的時候，感覺像是看到了自己過往文章的總結，也幸虧小鎮談的更早，要不還要被認為是“洗稿”瑞·達利歐。這兩篇文章的區別在于，4月份的文章在三大變革之外，還提出關注自然力量破壞日益加劇、人工智能等技術的變革性影響。

瑞·達利歐的觀點先放在一邊，他將量化的思維引入國際政治、經濟分析，尤其跨國比較領域，試圖把國家實力定量化，并從指標變化思考不同國家做對了什么、做錯了什么，這要比傳統西方經濟學家只選擇有利于自己的個案、無視眾多反例歸納出種種結論要強得多。可以對比的就是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作品《國家為什么會失敗？》，把國家成敗簡單歸結為汲取性制度、包容性制度，太過簡單、甚至二極管思維。

所以，習慣量化的瑞·達利歐得出的結論，要比傳統學者，更有參考性，但也要思考一個問題：

為什么瑞·達利歐鄭重其事得出的結論，卻是中國互聯網上司空見慣的思考？甚至令人懷疑瑞·達利歐是不是從中文互聯網上獲得啟發。

這就像十幾元一只的烤鴨一樣，小細節背后藏著“魔鬼”。

關于國際秩序大變，已經聊了很多了。國家早在2017年末就正式提出“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重要論斷，這一論斷對國家發展的重要性，就如鄧在1984年做出“世界大戰十幾年內打不起來”驚人論斷一樣關鍵。

1984年判斷世界大戰短期內打不起來，就不用花更多的錢用于國防開支，而是騰出更多的錢搞建設，由此開始百萬大裁軍，對軍隊“消腫”，把人頭開支節約下來，改善裝備、提高軍隊素質。但注意，當時并非盲目樂觀，而是認為就算真的要爆發戰爭，也必須“消腫”。

這是非常關鍵的決斷，當時中國的實力做不到國防和經濟建設兩頭兼顧，必須有所側重，雖然后來也因此出現了一些重要軍事項目被打斷等問題，但終究利遠大于弊，提前轉變，也規避了后來很多問題。

2017年的“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也是一樣的，從那之后，國家就從發展高于安全，逐步轉變為發展安全并重，而在一些戰略領域，安全超越發展。

很多事情，如果提前籌謀，就會覺得順風順水、并不難，但如果馬上就要撞墻才轉向，那為時已晚。

這種戰略決策的背后，是幾千年文明的積累，中國是全世界最善于進行超長時間、超大規模、超復雜系統治理的國家，沒有之一。

說到這可能會有不少人質疑，甚至還有讀者覺得小鎮今天說的跟前幾天聊的不一致，懷疑是不是換人寫了。

其實不然，小鎮僅僅是盡可能做到知行合一，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小鎮的“知行合一”體現在自媒體上，就是自己怎么想的，就怎么寫，不可能看到某個方向有流量、能賺錢就扭曲自己的觀點，反之亦然。

比如美國，先有公司后有國，國內高度分化，聯邦與州之間的關系一直沒有捋清，還有政府與資本、各大利益集團之間的復雜關系，隨著全球化推進，還出現了國內資本與境外資本之間的利益分化。比如在大豆上，無論美國大豆還是南美大豆，背后的資本巨頭都是美國，但南美大豆巨頭不可能為了美國利益損害自己的利益。

只不過以前歐美太強，強就有理，治理水平的落后就被掩蓋了，而現在不過是暴露了真實水平而已，尤其特朗普第二次上任，他以及內閣高官的表現，撕破了太多被美化的外衣。

最近美國司法部長就成為“新星”，她為了讓特朗普開心，完全不顧基本邏輯。說過去三個月，司法部沒收了2200萬片芬太尼藥片，強調這拯救了很多人的生命，一開始說2100萬條人命，兩天后修改為拯救了1億1900萬人，第二天向特朗普當面匯報，稱拯救了2億5800萬人的生命。

實在太精彩了，以后誰再說美國沒有人情世故，就讓他解釋下這三個月。如此低級甚至錯誤的“馬屁”，很難想象發生在文明國家。

而歐洲其實也沒什么大規模系統的治理經驗，有的不過是剝削、壓迫的簡單殖民模式。歐洲在漫長的中世紀，國家、社會治理陷入癱瘓，但所謂的“黑暗中世紀”，是從歐洲整個文明傳承的角度，但對西歐而言，確是文明逐漸點亮的“光明中世紀”。

最近羅馬教皇方濟各去世，一個宗教領袖竟然能以“皇”自稱，這本身就是非常特殊的。之所以如此，就是因為在中世紀的歐洲，文明幾乎僅僅被宗教勢力傳承，整個歐洲的貴族們需要依賴宗教勢力幫助治理自己的封地，這才有了中世紀非常強勢的宗教。歐洲各國貴族開始嘗試自己治理國家，不過幾百年歷史，規模也基本是幾百萬人、幾千萬人。

正因為經驗不足，所以在失去技術、霸權優勢后，其衰敗來得格外迅速，標志之一就是出臺什么政策，好像都落實不下去。美國尤為典型，制造業回歸已經喊了快20年，類似中國“五年規劃”級別的大政策也近10個了，但錢砸下去了，幾乎沒看到成果。

這不僅僅是決策是否正確，關鍵是對復雜系統的掌控力。掌控力強，不同領域的政策就會形成高效的協同，一個政策的附屬品會成為另一個政策的關鍵基礎，甚至幫助一個長期困難問題找到新的解法；就算一個政策失敗，但其推行的過程也會幫助下一個政策更進一步。

中國與歐美在政策、社會和國家治理方面上的差距，不是戰術層面的，而是復雜系統控制論層面的代差。大致相當于大學生與小學生的差別，這話看起來似乎太狂妄了，畢竟中國還不是世界第一，但未來會證明這一點。

為了方便理解，還是如《》一樣舉一些例子。

第一個例子，是2020-2022年的健康碼系統，這項政策的核心目標是服務防控，也出現了一些問題。但這套系統并沒有因為防控結束而被廢棄，而是在其他領域大放異彩，尤其是借此建立了覆蓋14億人的數字身份認證系統，這是數字時代的最核心的基礎設施。

大家可以觀察2022年以后，中國社會治理的數字化水平直線提升，辦理各種事變得更加簡單高效。比如醫保電子憑證接入率激增、疫苗醫藥數據打通、流動人口管理提升等等，而2023年能夠推出過境免簽政策，打破了過去單方面免簽、外國人涌入的種種顧慮，技術層面的關鍵依仗就是這套數字身份認證體系，以及配套這套體系重塑的社會治理模式。

中國半只腳已經踏進了數字文明，只差技術進一步突破。

所以，看到動輒拿美國“三權分立”等體制硬套中國的，小鎮就有點想笑。美國這套體制是兩百多年前建立的，當時美國還是一個農業國，這套制度本質是從農業文明向工業文明轉型的產物，但中國目前正在從工業文明向數字文明躍升，兩大躍升的治理難度不可同日而語，又怎么可以硬套呢？

小鎮寫《》，認為忽略他國制度的生態環境，只照搬制度本身而不經過徹底的本土化改造，必然失敗。原因也在于中國的文明形態已經超越歐美國家，用網絡小說的話就是“半步數字文明”，所以很多他國生態根本無法在中國復刻，除非中國向后倒退，自然照抄就更不行了。

還有2011年提出、2013年正式發布的“寬帶中國”戰略，核心目的是建設信息高速公速，加速經濟社會發展，但為了實現這一戰略，就催生了全球最大的光纖設備產業，而在這一戰略的持續推進下，隨著技術不斷進步，進入移動互聯和智能互聯時代，就出現了很多新的突破。

比如疫情期間全國普遍的線上教育，還有遠程醫療的落地速度遠超一切預期，強大的數字基建，也讓中國成為全球唯一能夠實現“車路網一體化”的國家。

如果說之前對自動駕駛技術路線，還存在單車智能和“車路網一體化”的爭論，而最近智駕事故后，已經證明后者更適合中國。

體制機制改革方面，也有大量例子。

比如營改增的稅制改革。一般經常說的這是稅收向中央進一步集中、消除重復征稅等，但注意這項政策的推進，為了獲得增值稅抵稅，大大提高了企業財務數字化水平，順帶加速了電子發票系統的全國推廣，實現了數電發票，這才催生出“金稅四期”這個國家神器，從“以票控稅”向“以數治稅”升級，以后就不單單依據發票征稅，而是分析企業乃至個人各方面的數據，自動識別納稅問題。

目前“金稅四期”已經整合進了大量數據，只剩下銀行現金流沒有整合進去，但這不是做不到，而是影響太大，總得給社會變革留下反應時間。但從2023年開始，征稅大動作不斷，近期已經開始針對境外所得未申報納稅要求補稅。

順帶一提，“金稅四期”的做法，早就在體制內推行了，也就是2017年全新升級的個人資產申報，這套對內系統整合進的數據還要超越“金稅四期”，尤其納入了幾乎所有的金融資產。

還有2018年推進的“證照分離”改革，這項政策的目的是簡化行政審批，也就是當年特別被關注的“簡政放權”，對此有利有弊。但附帶的產物非常強大，類似健康碼，建立了全國統一的電子證照庫。

2021年市監總局就提出“加快建設全國統一的電子證照庫”，2022年國辦發文《關于進一步優化營商環境降低市場主體制度性交易成本的意見》，其中也提到“依托全國一體化政務服務平臺，加快構建統一的電子證照庫”，其實“統一”背后還有“可信”，這就意味著全國所有的主體都有了唯一可信的身份證明。

不僅大大提高了行政效率，也實現了全國范圍的信息共享，雖然目前能夠全國共享的數據還是不夠多，但有了這個架子在，后面可以鏈接更多數據孤島，涵蓋更多的信息，這就是可信社會的基石，有這個技術在，以后慢慢的“好人社會”就會成為最理性的選擇。

在電子證照統一的基礎上，還加速了區域一體化。比如2020年長三角地區達成電子證照互認應用合作共識，實現區域政務互通，這套體系一個核心產出是跨省數據流通的安全標準，如粵港澳大灣區就借用了這套標準。

這套系統，也加速了平臺監管的迭代。想想2018年，互聯網平臺能夠直接叫板市場監管總局，然后幾年之后，平臺也要被完全納入監管，不允許存在“法外之地”。尤其今年，將是平臺監管加強的一年，“僅退款”很可能用不了多久就會被終結，還有很多平臺問題會一個接一個被整頓。

還有經常被人詬病華而不實、形象工程的“城市大腦”項目，確實這個項目在很多地方效果有限，一開始想著加強城市交通治理，后來附帶的功能越來越多，最開始的框架已經不適應飛速進步的技術和社會治理需求，目前正在進行全面升級。

升級之后的“城市大腦”，最終形態類似于互聯網公司的數據中臺，但實際還要超過，以實現整個城市的高效運行。這套系統也有附帶價值，比如雪亮工程，就借用了這套架構，大大降低了工程建設成本，現在的智能駕駛體系，也在借助這套體系。

還有2016年推行的“河長制”，當年印發了《關于全面推行河長制的意見》，一開始是為了服務水域治理、保障國家水安全，但這一工作附帶成果是建立了包含上百萬基層治理人員的數據庫，并在治水上實現了國家統籌、省市縣鄉村五級聯動的體系。

都說中華文明始于治水，現在這套“河長制”也同樣實現了社會治理的躍升，而且注意把村納入了國家治理體系，基層治理進一步深入，而這一過程也與“脫貧攻堅”相輔相成。現在正在升級為“河長治”，從制度的“制”轉變為治理的“治”。

在“河長制”的成功探索基礎上，2017年開始應用于“林長制”和“田長制”，同樣是省市縣鄉村五級，注意前面提到“河長制”建立的包括上百萬人的基層治理人員數據庫，這套數據庫在“林長制”“田長制”完善中也發揮了重大作用，納入了越來越多的領域。

還有太多太多，這些制度、政策之間的互相協同，成就了不同政策的“物盡其用”，跟小鎮在《》一文談到的中國在商品上實現的物盡其用非常相近，有太多太多值得一提的例子了，小鎮甚至可以不打草稿的一連聊幾個小時。

比如國家醫保談判，是為了降低藥品價格，但為此也建立了藥品臨床綜合評價體系，這套體系現在確實還有問題，但架構有了不斷升級完善就是，有了這套體系，就大大加速了中國創新藥的發展，國家的補貼支持就有了標準；而且集采也跟國家醫保談判、支持創新藥發展實現了聯動，集采節約了大量醫保資金，這些資金就用于國談采購創新藥，在美元基金退潮的情況下，繼續支持中國自主創新藥的發展，現在已經看到了成果涌現。

還有進博會，現在中國確實需要平衡全球貿易，而且正如小鎮在《》所說，美國掀起關稅戰，恰恰加速了全球貿易格局轉型，中國可以把從美國的進口更多轉移給其他國家，其他國家從中國獲得人民幣、促進了國內發展，就有錢、有市場消費更多中國商品，而且恰恰是這次關稅戰最受影響的服裝鞋帽家具家電等生活消費類商品。

但注意進博會可不僅僅是增加進口這么簡單，為了支持擴大進口，還進行了一系列改革，催生出了“展轉貿”的新通過模式，2024年第七屆進博會時，就報道溢出效應很明顯，更多“進博會展品”就地變成“一般貿易商品”進口，這一新模式下，跨境商品入關的事件大大縮短，而這也促進了其他進口模式提高通關速度。

順帶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變化，那就是進博會已經成為很多全球品牌新品發布會。比如2024年報道，400多項代表性新產品、新技術、新服務在金博會上首發，這也就是國家去年三中全會明確提出的“積極推進首發經濟”。

一個進博會，自2018年首屆開始，短短幾年，就從促進進口的點，延長到加速通關改革的線，再轉變為“首發經濟”的面，而到了2025年全球貿易格局劇變的時候，過去的積累就變成了推動全球貿易格局轉變的一個切入點，種種積累鑄就了中國必勝的基石。

小鎮說在復雜系統治理上，歐美國家不過是小學生，小鎮承認為了順應自媒體傳播，有所夸大，但基本是事實。

美國技術確實先進，但內部割裂嚴重、標準不一，聯邦與州分割，利益集團錯綜復雜、互相制約；而歐洲技術還可以，標準也是統一的，但任何大政策都要獲得27個利益訴求不同的國家同意，這太難了，就導致通過的一定是籠統、妥協的，于是統一的標準在執行的時候嚴重分化。

日本治理水平還不錯，畢竟也是文明古國，但太過于精細，缺乏彈性，更缺少一個超越部門利益的核心，各部門內斗大大延誤變革。

至于發展中國家，就不用多說了吧，總不會有人覺得除了中國以外的發展中國家，能比歐美還強？如印度需要先解決政令不通，而越南政策變動實在太大，明明高度依賴外部投資，但一部《外國在越南投資法》，頻繁修改，一年能改幾次。

當然，在戰略上自信的同時，還是要善于學習其他國家優秀的探索，取長補短。不過相信能耐心看到最后的讀者，能夠辨證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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