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種兵旅游”本質上不是旅游，而是一種畸形的互聯網流行文化。匆匆而來的“特種兵”們在意的，不是地方的好山好水好風光，更不是厚重的人文歷史積淀，而是扎堆跟風加炫耀的快感。

撰文丨關不羽

又是一個到處堵車、人擠人的“五一”假期。假期5天全國國內出游3.14億人次，同比增長6.4%；國內游客出游總花費1802.69億元，同比增長8.0%。宏觀數據相當喜人。

不過，最吸引眼球的可能不是數據，而是地方政府接待游客的“奇招”。

新晉網紅地區重慶市榮昌區政府食堂對社會開放，成了游客的打卡點。榮昌開了個頭，多地政府跟進，成了今年長假新聞中的熱點。對此，網上也產生了爭議。頭部網紅胡錫進提出了批評，認為榮昌區政府開放食堂，有擠占民企市場、不公平競爭之嫌。

胡編說的不是沒有道理，不過也得看具體情況。如果游客人數遠遠超出了本地餐飲的接待能力，政府開放食堂作為應急措施，算是無奈之舉吧。不了解具體情況，所以不予評價。

比政府應不應該開放食堂更重要的是，政府對網紅旅游的熱炒如何應對。不要高估網紅旅游的經濟價值，最怕的是，舍本逐末，帶壞了假日的旅游市場。

01

假日經濟發展迅猛，年年新高，形勢喜人。但是，人流增長并沒有如預想中帶動旅游經濟的強勁發展。

2024年，中國旅游產業的總體態勢是“旺丁不旺財”。A股32家上市旅游企業中，14家企業的營收同比增長，實現利潤同比增長的僅10家。和旅游經濟息息相關的航空、酒店，表現也不盡如人意。三大航司的旅客周轉量均超過了2019年水平，卻還是巨虧。酒店行業的情況同樣不盡如人意，頭部企業整體RevPAR（每間可供租出客房產生的平均實際營業收入）全年都在下降，業績表現不佳。

顯然，和節日景區人滿為患的熱鬧景象相比，旅游經濟的表現有點冷。旅游市場增量不增利、人旺財不旺的反差，源于人均消費低，低得幾乎“貼著地面飛行”。

今年“五一”5天，游客日均消費僅114.8元。賬面上比去年多了1塊錢，但是考慮到去年下半年提振消費的政策，真實的人均消費還有可能略低于去年。國內游客一直很省，現在更省。省到極致的“窮游”，不做游客做“難民”。“難民風”游客出現在香港。

今年“五一”，香港媒體調查發現，位于北京道的麥當勞分店在凌晨時分竟有約50人留宿。店內環境嘈雜，多個行李箱隨意擺放，許多游客趴在桌上或躺在椅子上。職員對此并未出言阻止，似乎對此現象感到無奈。港媒稱這些人為“麥難民”。

“麥難民”的行為是否妥當，仁者見仁。可以肯定的是，“麥難民”對香港旅游經濟是沒什么貢獻的。其實，國內的“特種兵”也沒比“麥難民”好到哪里去。

02

“特種兵旅游”是疫情后大學生群體中興起的，特殊情況下情緒宣泄式的暴走可以理解，久而久之卻成了時髦的網紅行為。

“一日跨三省”、“20元玩一天”之類的社交媒體炫耀、攀比成了網紅捷徑。各種不求玩好只要打卡出片的所謂“攻略”蔚然成風，向各個年齡段擴散。昔日明知有坑也要跳的老年低價團玩家也“重拾青春”，蠢蠢欲動。

于是乎，老老少少的“特種兵”在假日出游的人潮中異軍突起，為景區爆滿、高速堵車添磚加瓦，為出游人數“錦上添花”。

站在假日旅游經濟的角度看，這些“暴走的特種兵”是妥妥的負能量。他們占用了當地大量公共資源，拉低了假日旅行的整體體驗。

拿著“20元玩轉××城攻略”按圖索驥的“特種兵”，該省的不該省的都省了。住宿蹭機場、火車站，洗浴蹭公廁，飲食自帶干糧，純純的薅羊毛。對當地消費的貢獻約等于零。

如今還多了一條打卡政府食堂的“新攻略”，吃上了當地財政貼錢的“員工餐”，無異于搜刮民脂民膏。地方財政是用于地方建設和福利的，間接就是花當地人的錢。這哪里是接待游客，而是投喂過境的蝗蟲。

打工人是不得不選擇這些長假出行，在當地消費花了不少錢，旅游體驗卻因老老少少“沒事忙”的“特種兵”扎堆大打折扣。地方政府還要貼心地為后者傾力服務，幫他們省最后一分錢，這真的算是做好事嗎？

做客有做客的禮儀規矩。客隨主便，禮尚往來，而不是單方面的依賴索取。這次“五一”長假，還出現了游客連賓館都不訂，沒地方住求助文旅局。文旅局長自己把他們帶回家住也就罷了，還要安排住進民居。這種“游客”到底是沒有假日出行的常識，還是故意為之地賴上了？

總之，“特種兵”們踹著一張身份證就出門，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歸來時揮揮手不帶走一片云彩。他們是瀟灑了，當地老百姓卻是沒賺到錢還得收拾爛攤子的活倒霉。

這種網紅旅游，對地方經濟沒好處。對城市形象的推廣宣傳也沒多大作用。爆得大名的網紅，保鮮期是很短的。此前網紅過的淄博、天水，現在還有幾個人惦記，能有多少游客？

“特種兵”從沒真正帶火一座城市，真正的旅游熱點城市也不需要他們帶火。今天公認的網紅城市，杭州、哈爾濱、桂林，哪個不是老牌的十大旅游城市？哪里是“特種兵”帶火的？“特種兵”只會帶歪旅游市場，制造一堆毫無價值的泡沫景點。那就是遍地“小××”的所謂“平替”。

03

據網易數讀統計，全國至少有63個城市擁有“小圣托里尼”，62個城市擁有“小京都”，61個城市擁有“小鐮倉”，以及59個城市擁有“小奈良”。旅游圈還有個笑話，全世界只有1個冰島，中國卻有21個。

要是條件確實合適，認真復刻海外景點，也是一種景區建設的方式。這些“小××”不是一個都不能打卡，但是絕大多數都是渣渣。弄個土堆子，就成了“小富士山”？連草皮都省了，靠刷漆配色，說是丐版都太抬舉了。這是秀景色，還是秀腦力貧乏？

這些“小××”誕生于網絡自發。各路網紅為了滿足“特種兵”的打卡需求，為省錢找平替，為平替生搬硬套。反正“特種兵”就是到處跟風打卡的蜻蜓點水，真景假景渾不在意，只要出片就行。這種民間自發行為，政府管不住，也不必管。但是，不應該推波助瀾。

“我在××很想你”，不少“小××”成為網紅后，成了某些地方文旅部門搞宣傳的香餑餑，很是花了力氣包裝。真正的游客到訪后，大呼上當。更有甚者還有地方政府下場打造“小××”，基建配套的錢花了大把，卻是“花無三日紅”的竹籃打水一場空。

這些年來，很多地方政府都把假日旅游經濟作為發展的重點，增加財政收入、提高地方形象的迫切心情可以理解。可也不能病急亂投醫啊。“特種兵旅游”本質上不是旅游，而是一種畸形的互聯網流行文化。

匆匆而來的“特種兵”們在意的，不是地方的好山好水好風光，更不是厚重的人文歷史積淀，而是扎堆跟風加炫耀的快感。嘴上標榜小眾、“詩和遠方”，身體卻是哪兒人多去哪兒，什么造型吸引流量就拗什么造型。這種“特種兵”式的窮游，不是經濟上的貧乏，而是精神上的懶惰膚淺。

所以，地方政府在文旅規劃、宣傳和配套上，別給“特種兵”帶歪了。社會輿論也不能一味“媚青”，把“青春沒有售價，硬座直通拉薩”的少年荒唐當寶。“青春沒有售價”，就更不該揮霍在毫無價值的暴走、亂竄上，耽誤自己、打擾他人，有什么可炫耀的？

總而言之，出門在外，花錢吃飯、花錢住宿，天經地義。假日游客多，旅行成本更高，是市場的正常現象。一年兩假的大學生、老來無事的退休人士不是不差錢的，那就換換日子出行。非要擠進人潮，沒吃沒住，那就自己負責。當地居民不欠他們的，地方政府也不欠他們的，大可不必過分殷勤。

地方政府固然要講服務，但講服務的前提是，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的，邊界分明。服務游客是不錯，但也不是無限制的，領導一句話、基層跑斷腿的“加戲”不僅不必，也不應該。

開放政府食堂，即使作為應急措施，也不可常態化。這類“服務”的確有與民爭利之嫌，更重要的是，會吸引更多薅羊毛的旅游“特種兵”造訪，對地方經濟、民生都是有害無益。

旅游的服務配套，政府不要越俎代庖，而是放松管制，讓市場機制發揮作用。比如，這次榮昌區政府允許商家臨時占街擺攤，比開放食堂更有借鑒價值。

開放的市場條件下，有效的消費需求總會有市場供給匹配，真的不需要政府過多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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