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地名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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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文(汶)縣是漢晉東北邊疆縣邑之一,在區域社會歷史進程中扮演著重要角色。關于文縣地望研究,尚存在較大學術分歧。從遺址位置與規模、出土文物等方面看,瓦房店陳屯、熊岳溫泉、蓋州城關為文縣治所的可能性較大。慕容鮮卑“汶城北”內戰之地定位,或是判斷文縣地望的關鍵。起初,慕容仁“盡眾距戰”、慕容皝“大敗”。慕容皝的最終勝利,得益于不顧“海道危阻”“從昌黎踐凌而進”,奇襲平郭。這大概與慕容仁“專備陸道”,利用“汶城北”易守難攻的形勝有關。中古以降的遼東戰事,蓋州城關一帶的青石嶺諸山險,在各方勢力博弈中發揮了關鍵作用,蓋州遂為“遼東根柢”。蓋州城關漢城為漢晉文縣治所的可能性最大。王莽時,“郡縣以亭為名者三百六十”,文縣名“文亭”,突顯其遼東交通戰略樞紐地位。文亭與其以南的半島地區,乃一相對獨立的地理單元,成為公孫度析分“中遼郡”、慕容仁“鎮平郭”的基礎,體現出強烈的海洋意識,促進了早期東北亞海上絲綢之路發展。
關鍵詞:漢晉時期;文(汶)縣;汶城北;蓋州城關漢城;文亭;中遼郡
文(汶)縣是漢魏時期遼東郡重要轄縣,晉屬遼東國。《漢書·地理志》“遼東郡”條載:“文,莽曰文亭。”《續漢書·郡國志》作“汶”,魏晉沿之。《三國志·魏書》載:正始元年(240),“以遼東汶、北豐縣民流徙渡海,規齊郡之西安、臨菑、昌國縣界為新汶、南豐縣,以居流民”。魏晉后,歷代正史地理志與唐宋地理總志均未提及文縣地望。明清學者顧祖禹引胡三省注文“汶城在平郭之西”,言“文城,在(蓋州)衛西”,近代日本學者贊同此說。現代城市考古工作的開展推動了漢晉文縣地望研究,然諸說歧異,大致有七種觀點。諸家的考論多采用二重證據法,但總體而言,學界對該問題的研究視閾尚囿于遼南,就縱向史事的比較關注不夠。本文擬從更廣闊的時空,以東北古代交通地理為視角,對文(汶)縣(以下統稱文縣,特此說明)地望進行考論,不當之處,敬祈方家指正。
一
文縣地望研究概說
對于漢晉時期文縣地望,學界關注較多,然觀點紛紜。《中國歷史地圖集》最早提出英守溝說。王綿厚則提出陳屯漢城說,得到部分學者認同,然其隨后在《東北歷史地理》中提出析木城說,近年又否定前二說,贊同進步村說,此說由崔艷茹等在《營口市文物志》中提出,獲得一定支持。顧銘學等提出昌城江西岸說,但暫未有明確的考古發現支撐。曲英杰則持熊岳溫泉說,并認為文縣曾有遷移。另外,閻海提出蓋州城關說,亦取得一定認同。總體來看,關于文縣地望的研究,除昌城江西岸說外,其余諸說均有一定的考古資料支撐,但仍分歧較大。
就上表1所見,關于文縣地望,從所列城址和地理位置來看,多數學者認為在今遼南地域。惟昌城江西岸說超出遼南區,達今朝鮮界,與文獻記載相去甚遠,且未有考古方面的證明,應誤。從城址概況和出土文物來看,只有析木城位于山上,但邊疆縣邑一般設在平坦開闊之地,此說或可商榷。
如表2所見,東北地區迄今發現的具有縣治規模的漢代城址皆位于平地,析木城應非文縣治所。另外,有的地區未有明確城址發現,且出土文物較少,如英守溝和進步村。《中國文物地圖集》將英守溝和進步村定為“遺址”,有學者進一步考證,進步村遺址只能算作一處漢代生活居住址,周圍也沒有發現密集的墓葬群。二者是否存在城址暫且存疑。若確有城址,是否是漢代邊疆縣城亦可討論。相比之下,陳屯漢城址、蓋州城關漢城址、熊岳溫泉城址均具備縣治規模。
綜上,諸家觀點中瓦房店陳屯、熊岳溫泉和蓋州城關漢城為漢晉文縣治所的可能性最大。但從東北古代交通地理視閾來看,蓋州城關一帶具有突出的戰略地位,與漢晉文縣地望更為相符。
二
慕容鮮卑內戰于“汶城北”及漢晉文縣地望蠡測
東晉時,與文縣相關的記載見諸慕容鮮卑內戰一事。是時,昌黎、遼東二郡為慕容氏實際控制。咸和八年(333),慕容皝即位,居棘城(今義縣),其弟慕容仁據平郭以叛,慕容皝遣兵征討慕容仁,史載:
(慕容)仁勸(慕容)昭舉兵廢皝。(慕容)皝殺昭,遣使按檢仁之虛實,遇仁于險瀆。仁知事發,殺皝使,東歸平郭。皝遣其弟建武幼、司馬佟壽等討之。仁盡眾距戰,幼等大敗,皆沒于仁。
慕容皝初討慕容仁,從陸路進攻,結果在“汶城北”“大敗”。由遼西進攻遼東平郭,文縣(汶城)應是陸路交通的樞要。慕容皝軍敗“汶城北”,說明當地具有易守難攻的戰場形勢。因此,慕容皝第二次出兵,即使“海道危阻”,也堅持“踐凌而進”,史載:
(慕容)皝將乘海討(慕容)仁,群下咸諫,以海道危阻,宜從陸路。皝曰:“······吾計決矣,有沮謀者斬!”乃率三軍從昌黎踐凌而進。仁不虞皝之至也,軍去平郭七里,候騎乃告,仁狼狽出戰,為皝所擒,殺仁而還。
《資治通鑒》對其進軍策略的制定緣由及路線記載相對詳細:
慕容皝將討慕容仁,司馬高詡曰:“仁叛棄君親,民神共怒;前此海未嘗凍,自仁反以來,連年凍者三矣。且仁專備陸道,天其或者欲使吾乘海冰以襲之也。”皝從之。群僚皆言涉冰危事,不若從陸道。皝曰:“吾計已決,敢沮者斬!”
壬午,皝帥其弟軍師將軍評等自昌黎東,踐冰而進,凡三百余里。至歷林口,舍輜重,輕兵趣平郭。去城七里,候騎以告仁,仁狼狽出戰。······皝先為斬其帳下之叛者,然后賜仁死。
“海道危阻”“涉冰危事”為群臣共識,慕容皝卻堅持行之,或緣于慕容仁利用“汶城北”易守難攻的形勢而“專備陸道”,迫使慕容皝采取乘“危”而進的戰術。最終“仁死”,“皝兵”獲勝。
由遼河平原進入遼東半島今蓋州城關一帶可謂“形勝險隘”。這里東依山,南臨河,惟西有狹長道路可供大隊人馬通行,北部千山余脈設有防御工事,與城關共同構成一套防御系統,是歷史時期各方勢力爭奪遼東半島乃至東北控制權的樞要。
該地在隋唐征高麗時扮演重要角色,名為“建安城”。貞觀十九年(645),唐征高麗,建安城曾是重要戰略節點。唐軍對其采取兩路夾擊的策略,一路由營州都督張儉率領,“儉因進兵渡遼,趨建安城,賊徒大潰,斬首數千級”;另一路由張亮率領,從海路登陸,破卑沙城后,由南而北進攻建安。相較北路軍而言,南路無山險可依,阻力更小,遂破高麗兵,史載:“(張亮)進兵頓于建安城下,營壘未固,士卒多出樵牧。賊眾奄至,軍中惶駭。······其副總管張金樹等乃鳴鼓令士眾擊賊,破之”,“張亮又與高麗再戰于建安城下,皆破之,于是列長圍以攻焉”,但最終并未攻下建安城。這支從南而北的軍隊能進至蓋州城關,卻無法攻破城關以北的建安城。
此后,唐朝調整戰略,以偏師襲擾高麗。進軍路線選擇亦有不同,太宗之后的征高麗戰爭中,唐軍不再進攻建安城。龍朔元年(661)以降,唐軍陸路進攻繞過遼東半島,肅清鴨綠江上游以北地區的高麗勢力,而后直搗高麗京畿平壤城;水軍不再登陸遼東半島,而是直趨大同江口,溯流而上直搗平壤城。唐軍吸取太宗親征高麗的經驗,避開“攻之不可猝拔”的建安等遼東半島山城,最終“高麗悉平”。
今蓋州城關一帶,在明太祖統一東北的歷程中發揮了基礎性作用。當時,東北殘元勢力各自為據,“初元主之北走也,遼陽行省平章高家奴聞之集兵老鴉山,而平章劉益集兵屯蓋州之得利贏城。二兵相為聲援,以保金、復等州,顧望欲為邊患”。洪武四年(1371),“故元遼陽行省平章劉益以遼東州郡地圖并借其兵馬錢糧之數,遣右丞董遵、僉院楊賢奉表來降”,明朝得以據有蓋州、復州、金州等地。太祖命馬云、葉旺為都指揮使,越海鎮遼南,隨后對盤踞在遼陽地區的蒙元勢力進一步打擊,“攻走平章高家奴,遂進至遼東,完城繕兵,一方遂安”。可見,明廷首先占據蓋州,以此為基石,進攻遼陽、平定遼東、統一東北。
洪武八年(1375),納哈出寇遼東,“見備御嚴,不敢攻,越蓋至金州”,在金州城遭受打擊而“引退”,但“不敢由故道”。馬云、葉旺利用蓋州地形伏擊納哈出,“(葉)旺與(馬)云計曰:‘······蓋州東北山多險阻,西瀕大海,我以兵設伏于險,扼其歸路,破之必矣。’······旺令千戶徐便潛于青石山,……絕其東北之路,又自海岸至蓋牟城下密置釘板,以指揮王才領強弩數百,據截青石山隘口”。葉旺等“絕其東北之路”正是納哈出“不敢由故道”的緣由,“故道”指納哈出南下金州之路,是“其歸路”,亦即“其東北之路”,該道繞過蓋州城關北部防御,經由蓋州東部山區行進。最終納哈出只能“從蓋州城南十里沿柞河遁”,由西部濱海之地而逃,“僅以身免”。此路應即唐張亮北上建安之道。明軍設伏的“青石山隘口”,當與隋唐時的“建安城”聯系密切。
可見,在隋唐以降的遼東戰事中,今蓋州城關一帶均發揮了關鍵作用,唐軍征高麗繞過建安城,納哈出寇遼東“越蓋至金州”,不由得讓人聯想到慕容皝再攻慕容仁時,寧可乘“危”“踐凌而進”也要繞開“汶城北”“大敗”之地的軍事實踐。《讀史方輿紀要》言:“或謂蓋州北有青石嶺山,東與諸山聯絡,西與大海接連,海山之間,平地二十余里,乃虜出入之道,誠于此置城垣,筑墩堡及虎牢壕塹諸備,布置嚴密,敵可走也。又于嶺之險處設關以通行,于平處峻途以弭患,使東西百里,屹然雄峙,則三衛固而根本立矣”,又稱“(蓋州)衛控扼海島,冀帶鎮城,井邑駢列,稱為殷阜。論者以為遼東根柢,允矣”。康熙《蓋平縣志》亦云:“圣朝定鼎,以盛京為留都,改衛所為郡縣,蓋雖一邑,居然馮翊扶風之重矣。襟環山海,屏翰陪京,規劃何宏遠哉”。“遼東根柢”可謂明清時人對蓋州交通戰略地位的允當評價。“建安城”“青石嶺山”或與“汶城北”同表一地,而“汶城(文縣)”很可能治于今蓋州城關漢城。
三
“莽曰文亭”與公孫度析分“中遼郡”
西漢末,王莽對郡縣名大幅變更,史載:“大郡至分為五。郡縣以亭為名者三百六十,以應符命文也”,文縣即“以亭為名”的“三百六十”郡縣之一。《漢書·地理志》載:“文,莽曰文亭。”
燕北五郡中,除遼東郡文縣外,其他各郡在王莽當政時亦有一改名“某某亭”的縣,《漢書·地理志》載:
上谷郡,秦置。莽曰朔調。······夷輿,莽曰朔調亭。
漁陽郡,秦置。莽曰通路。······路,莽曰通路亭。
右北平郡,秦置。莽曰北順。······徐無,莽曰北順亭。
遼西郡,秦置。······令支,有孤竹城。莽曰令支亭。
燕北五郡均有一個縣改名為“某某亭”,且存在郡縣同名的情況,可見“以亭為名”的縣在該郡的特殊地位。
亭是秦漢時期基層的地方建置,《漢書·百官公卿表》載:“大率十里一亭,亭有長。十亭一鄉,鄉有三老、有秩、嗇夫、游徼”,與鄉里屬于不同的基層管理系統。亭在秦漢地方治理中所起的作用,與中央政府對地方的控制力有關。在對地方的控制未達到面面鋪開的程度時,中央只能通過控制交通線,與沿途以城邑為代表的據點聯系,實現對地方的管控。王彥輝認為:“亭的設置原則一是不能遠離聚落,二是不能脫離交通。”蘇衛國指出,王莽“以亭名縣”在于此縣在郡中或許有特殊的地理位置,“新莽改縣稱‘亭’名,所取的并不是遍布全國的實體之‘亭’,而是‘亭’制興用二百余年所體現的功能涵義以及區劃概念”,即交通通信和地籍單位。可見,“以亭為名”之縣地理位置特殊,具有重要的交通功能。
上谷郡夷輿縣治所在今北京延慶縣舊縣鎮古城村,位于居庸關大道上,是秦漢時燕薊北通邊塞的重要據點。漁陽郡路縣在今北京市副中心通州潞城鎮古城村,有效連接漁陽郡內陸與濱海區域。右北平郡徐無縣位于今河北省遵化縣東南還鄉河北岸的娘娘宮一帶,控扼著灤河(濡水)入塞的隘口,可北上前往老哈河、伊遜河谷道,聯通塞北草原。遼西郡令支縣位于河北遷安市西南趙店子,通過青龍河(玄水)谷道有效連接遼西郡的燕山南北屬縣。
可見,王莽改名“亭”的縣多為區域交通樞紐,文縣自不例外。“文亭”將閭山以東、遼河以西的遼澤區,和以襄平(今遼陽)為中心的遼河平原區,還有遼東半島有效聯結起來,為遼東郡的重要交通戰略節點。
漢晉文縣(文亭)很可能治于今蓋州城關漢城,當地在明代為蓋州衛。明代文獻中,除“蓋州”一稱外,還頻繁出現“蓋套”“蓋州套”的說法。
“蓋套”“蓋州套”是對蓋州衛軍事地理形勢的生動概括。《遼東志》描述蓋州衛的疆域范圍,言“西北到梁房口九十里,北至孛羅鋪(今大石橋博洛鋪鎮)三十里,西至海一十五里,東至秀巖二百三十里,東至鴨綠江五百三十里,東南到臨江三百里,西南到葦子套(今浮渡河南)一百三十里,南至八家鋪一百七十里”。蓋州衛西至渤海,包括仙人島等周邊島嶼,南到浮渡河一帶,東到岫巖(包括杓子河在內),北至梁房口、博洛鋪鎮與海城交界。“蓋套”與蓋州衛并不能等同視之,在不同語境下,“蓋套”所指存在差異。
“蓋套”有狹義和廣義之分。文獻中較早的“蓋套”,與明人經由海路“餉遼”有關。神宗時,“為照遼左糧草,因陸運經繇虜地,且腳費不貲,盡改海運,南貯金倉,北抵蓋套,舍此二路更無餉遼之策”,并議在“蓋套”交卸糧草,“運遼陽從蓋套連云島者近而易;從旅順三犋牛者遠而難,······則運糧之交卸宜在蓋套,不宜在旅順等處也”。而“由蓋套入蓋州,不過十里”。上述“蓋套”所指,應為一具體地點。在明人“餉遼”語境下,“蓋套”至多指蓋州城以西包括附近島嶼的沿海區域。
在明經營遼東、欲復東北的語境下,“蓋套”所指地域有所擴展,史載:“蓋套則據山為閫,依海為家,左呼則寧遠應,右呼則東江應,進可以戰,退可以守”“敵欲南,則蓋套扼塞以守,相機以戰”。“據山為閫”“扼塞”表明蓋州城關以北,包括青石嶺所在山區應屬于“蓋套”范圍。又“據蓋州套一區,阻山距海,控帶東西”,將蓋州套視為“一區”,似與蓋州衛轄境相當。漢“文亭”縣與明蓋州衛轄境或大致相當,應即廣義“蓋套”所指。
東漢末,東北地方政權將文縣、平郭、沓氏等半島沿海縣邑析分為中遼郡,形成一個更宏觀的“套”狀區域。公孫度時,“東伐高句麗,西擊烏丸,威行海外”,疆域得到擴張,為更好地管理所控區域,進行政區調整,史載:“(公孫度)分遼東郡為遼西中遼郡,置太守。越海收東萊諸縣,置營州刺史”。關于此次政區調整,王綿厚認為分郡后“故漢之遼東郡治‘襄平’,仍為公孫氏之‘遼東侯’的治所。而中遼郡者,應即指公孫氏據有的遼東腹地”,中遼郡的中心應在今遼東半島南部的“平郭”“永寧鄉”一帶,而分置的“遼西郡”當指醫巫閭山以東、遼河以西的故“遼東屬國”的一部分。中遼郡的中心設在平郭一帶合乎情理,但分郡應是從遼東郡中分出遼西、中遼二郡,成為遼東、遼西、中遼三郡,分屬不同區域;中遼郡非指“遼東腹地”,而指遼東半島,在一定時期內還包括“東萊諸縣”。
由于山河險固,“文亭”能控制今蓋州及以南的遼東半島,構建起了一個經濟上可自給自足、軍事上能有效防御的區域,使其自成一相對獨立的地理單元。
這不免讓人聯想到“蓋套”一稱。蓋,本指苫,后引申為器物上有遮蔽、封閉作用的物品。《禮記·少儀》云:“器則執蓋。”將器物用蓋子蓋住,外來者便難以進入。或許,“文/汶縣”稱謂本身也含有上述意思。從音韻學層面看,古音多有前后鼻音相混的情況,“文/汶”與“甕”便屬此類。《說文解字》云:“甕,罌也”,段注:“罌者,也。者,小口罌也。然則甕者,罌之大口者也”。甕,是一種口小腹大的陶制盛器。蓋州城關一帶恰似“甕口”,而蓋州地區,甚至整個遼東半島(漢代文、平郭、沓氏三縣,明代蓋州、復州、金州三衛)好比“甕身”。總之,“文亭”與“蓋套”很可能是對半島地理形勝的生動表達,也是公孫度析分中遼郡的自然與人文地理基礎。
文縣或是公孫度調整政區的交通戰略基點。文縣以南(包括文縣)是以平郭為中心的中遼郡;文縣以北則分為兩部分,東部是以襄平為中心的遼東郡(遼河平原區),西部是遼西郡,大致相當于閭山以東、遼水以西的遼澤地區。這種區劃一定程度上被后世政權沿襲。太興四年(434),慕容廆“徙慕容翰鎮遼東,慕容仁鎮平郭”,嫡子慕容皝控制昌黎郡(包括公孫氏分置的遼西郡)。慕容廆將掌控區域劃分給三個兒子,其勢力范圍恰與公孫氏的遼西、遼東和中遼郡大致對應。
其實,早在漢代,統治者就對遼東郡分區管理。《漢書·地理志》“遼東郡”條載:“無慮,西部都尉治······候城,中部都尉治······武次,東部都尉治”,漢廷在此設置西、中、東三部都尉,將遼東郡一分為三。都尉是秦漢軍事體系中的重要部分,《漢書·百官公卿表》載:“郡尉,秦官,掌佐守典武職甲卒,秩比二千石。······景帝中二年更名都尉”。西漢時,多于邊郡設部都尉,陳夢家指出,“凡稱東、西、南、北、中部的都尉,都是塞上的‘諸部都尉’,沿塞墻而設”。遼東三部都尉位于長城沿線,軍事性質明顯,包括文縣在內的半島沿海縣邑或屬東部都尉武次所轄。西漢的邊疆經營戰略,以處理長城內外的民族關系為主,遼東郡東部都尉主要面向朝鮮半島民族政權,遼東半島沿海三縣應服務于該戰略。東漢時期,武次等地與朝鮮半島的交往下降至次要地位,遼東與齊地、江南的“浮海”聯系日益頻繁,文縣等半島沿海地區的南向戰略意義愈發突顯。公孫度用中遼郡把控兩漢遼東郡東部都尉轄區,反映出對遼東半島沿海地域的高度關注。
西漢統治者對遼東郡的劃分是在大一統觀念下進行的,以控制遼東北部的長城防線,阻防和聯通塞外民族為目的。公孫度時作為地方政權,需要維持自身安全、壯大勢力,施行“聯吳抗曹”的戰略,勢必要對外加強“浮海”交往,在此背景下,中遼郡應運而生。此后,公孫度憑借中遼郡“越海收東萊諸縣”,山東諸多先賢如管寧、王烈、邴原等亦利用海路“避地遼東”。公孫氏以中遼郡為依托與外界來往,為遼東社會發展注入活力。中遼郡的劃分,是公孫氏充分發揮遼東半島地緣優勢的行政表現,體現出強烈的海洋意識,也為東北亞海上絲綢之路的早期開發做出了重要貢獻。
文(汶)縣,漢晉遼東郡(國)轄縣之一。文縣地望研究成果豐富,其中,瓦房店陳屯、熊岳溫泉、蓋州城關漢城說較為合理,然從更宏觀的東北古代交通地理視閾看,蓋州城關漢城與文縣地望或更相符。東晉十六國時,慕容皝與慕容仁兄弟內爭,文縣是重要戰地。慕容皝初次在“汶城北”“大敗”,表明此地是易守難攻的地理形勢。因此,第二次進攻,為避開“汶城北”的防御,慕容皝選擇乘“危”“踐凌而進”,終收到“奇襲平郭”的效果。中古以降的遼東戰事中,蓋州城關一帶亦充分發揮地緣優勢作用,有“遼東根柢”之稱。文縣治今蓋州城關漢城的可能性最大。文縣為“新莽”時“以亭為名”縣邑之一,是遼東交通戰略樞紐。“文亭”扼守蓋州及以南的遼東半島,自成一獨立的地理單元,為公孫度析分“中遼郡”、慕容仁“鎮平郭”的基礎,也是地方政權利用東北亞海上絲綢之路與外部聯系、穩固統治、尋求發展的依托,凸顯出割據勢力強烈的海洋意識。
蓋州作為地名最早出現在唐代,唐征高麗取“蓋牟城”,因置“蓋州”。《遼史·地理志》“辰州奉國軍”條和《金史·地理志》“蓋州”條均載其本高麗蓋牟城。二者將唐蓋州(蓋牟城)與遼辰州、金蓋州混為一地,應誤。蓋牟城在今沈陽市蘇家屯區塔山山城,遼辰州、金蓋州以今蓋州市為中心,與唐蓋州相距甚遠。金時蓋州之名已與今蓋州同表一地。唐置蓋州,金以唐舊名表新地,文縣(蓋州)狀如器蓋的山川形勢或是舊名新置的重要因由。
作者:佘遠姣 王海
來源:《地方文化研究》2024年第4期
選稿:宋柄燃
編輯:宋柄燃
校對:楊 琪
審訂:宋宇航
責編:汪鴻琴
(由于版面內容有限,文章注釋內容請參照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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