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開過來聽蟬

作者 姜維群

春，千紅百紫，飽觀樂賞，春宵一刻千金的高價位，惹得文人大咖秉燭夜游，時間第一次放在金錢的秤盤上，明碼標價。

時間在春天面前就是一個吞金獸，就像逝者如斯夫的東流水，流走了春送來了夏。夏沒有春花五彩繽紛，看什么呢？愚以為可以聽呀。諸君或問，夏怎么聽？聽什么？

最高級的美是天然自然，最動聽的聲音是天籟，聽夏，可謂聞聽天籟也。

《蟬語在柵外》劉春芬 創作

“天籟”一詞源自莊子《齊物論》，其將聲音分為人籟、地籟和天籟，說得通俗些，人籟是竹制樂器，地籟是地上各種孔洞發出的聲音，天籟最高級，是人籟與地籟的合聲而共成更天然自然的聲響，高級吧？

人類的聽覺與動物聽覺不一樣，人的聽除生理性需要外還有音樂、歌曲的享受之聽。食草動物的聽是警惕預警，是報警裝置；而食肉動物的聽是搜索發現，是進攻號令。當然了，動物的發情期除外。人畜人獸之聽，差之毫厘，謬以千里矣。

夏日，一個比視覺更美的聽覺盛宴就在耳邊：鳥啼蟬鳴青蛙叫。

有一首詩：“百囀千聲隨意移，山花紅紫樹高低。始知鎖向金籠聽，不及林間自在啼。”百鳥的啼鳴是自然界最好的聲音。您聽，還有一種蟲鳴，打開我們耳音世界。

蟬鳴是夏天中午與午夜的樹上音響，因叫聲為吱啦吱啦的長音，被人取名知了，天津人叫它吱喇子，古寫作蜘蟟。

蟬鳴是人類先民最早注意到且喜歡的聲音。怎見得？宋代陶谷在《清異錄》中記載：唐代的京城夏天有賣蟬的，“一邊賣一邊唱，只賣林間音樂。婦妾小兒爭買，以籠懸窗戶間。亦有驗其聲長短為勝負者，謂之仙蟲社”。林間音樂，廣告噱頭好生雅致。

扇善蟬禪書殘 欣緣道人作

《詩經》和藥典中都有蟬的身影，更奇特的是，詳細記載周王朝及秦漢之前政治典制的禮儀之書《禮記》，其“內則”中將人君燕食列舉 31 種，有“爵、鷃、蜩、范”等。此中的蜩（音吊）是蟬，范是蜂。蟬不僅是庶人的食品，而且是人君筵席登上大雅之堂的佐食。

《齊民要術》中引用《食經》中的“蟬脯菹法”，吃蟬竟然有炙、蒸、瀹三種食法。所以莊子的著作中很瀟灑地講了一個故事，說一位佝僂老者用竹竿粘樹上蟬，像隨手撿東西一樣隨意，這樣的技藝驚異到孔子。莊孔兩位大人物以蟬為道各得其理，如此小小蟲豸得此厚遇，鮮矣哉。

蟬的確是在人心里有重要地位的，僅一個夏蟬就有蜩蜋、蜩螗、蜩蝒、馬蜩四個名字，其他異名還有十多個，如“蠽蟧”，蟬的別名。章炳麟《新方言·釋動物》：“蟬，其大者謂之蟧。今直隸謂蟬為即蟧。”從通俗的名字到這個極其生僻的名字，可見蟬的不同凡響。

蟬從生到死有一個奇異的過程，被擬人化了，被神化了，“飛鳥遺跡，蟬蛻亡殼。騰蛇棄鱗，神龍喪角。至人能變，達人拔俗”，被賦予為“至德之蟲”。

世界不僅僅是人的世界，也是動物、植物的世界，人不應該自詡為萬物之靈，統領一切，唯我獨尊。古人把這么多的筆墨放在微不足道的昆蟲上，說明華夏民族的智慧不僅博大精深，還見微知著、入情入理。（刊于2025年5月7日 中老年時報-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