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費奧多羅夫娜

奧古斯塔·羅伊斯-埃伯斯多夫幫小女兒朱莉安娜·亨利埃塔整理了一下裙擺，又拽過大女兒索菲叮囑道：“一會兒不要太拘謹，”很快繼續(xù)道：“當然也不能太活潑，要進退有度。”

索菲認真地點著頭，奧古斯塔轉(zhuǎn)向二女兒安托瓦內(nèi)特：“不要扣裙子了，只是見幾個人，沒什么大不了的。”

朱莉安娜微微撇了一下嘴，母親的鬢角已經(jīng)被汗液浸濕，明明她自己才是最緊張的那個。

“不要做出怪樣子！” 奧古斯塔呵斥道，她掏出手帕輕拭額角，呼出一口氣，嘴里小聲嘟囔道：“不管是誰，如果能出一位大公夫人，那就太棒了！”

朱莉安娜沖著母親的后背做了個鬼臉，馬車穿過葉卡捷林娜宮的大門，花草的芳香撲面而來，14歲的女孩兒閉上眼睛，沉浸在微涼的芬芳中，對自己的未來茫然不覺。

part 1新娘名單

安娜·費奧多羅夫娜

薩克森-科堡-薩爾費爾德公爵弗朗茨·弗里德里希·安東的第一任妻子在結(jié)婚幾個月后就因流感離世，隔年，他又娶了第二任妻子，來自羅伊斯家族的奧古斯塔·羅伊斯-埃伯斯多夫。

奧古斯塔美貌而多情，與弗朗茨感情甚篤，兩人一氣兒生下了十個孩子，前三個都是女兒。

薩克森-科堡-薩爾費爾德公爵弗朗茨·弗里德里希·安東

1795年，俄國安德烈·雅科夫列維奇·布德伯格少將在歐洲各國宮廷游走，他肩負一項重要任務，從一長串新娘名單中挑選出康斯坦丁大公的新娘候選人。

行至科堡，少將忽然病倒，不得不在此小住一段時間。他向認識的一位醫(yī)生求助，當男爵醫(yī)生得知安德烈的目的時，忍不住向他介紹薩克森·科堡三姐妹。

“我敢向您保證，她們每一個都是彬彬有禮、聰明且受過良好教育的女孩。”

恢復健康后，安德烈拜訪了科堡宮廷，然后向葉卡捷琳娜女皇報告，說已經(jīng)找到了她想要的東西。

安德烈·雅科夫列維奇·布德伯格少將

葉卡捷琳娜二世在了解過女孩兒們的背景后，饒有興趣地道：“那片土地適合最優(yōu)秀的公主成長。”

鑒于女皇本人便是來自現(xiàn)代德國聯(lián)邦州薩克森-安哈爾特，她對有著同樣背景的公主們充滿好感。于是干脆利落對安德烈下達指令：“允許你在奧古斯塔公爵夫人面前透露實情，然后盡快將這幾個女孩兒帶到我面前。”

奧古斯塔得到消息后，激動地差點當場就哭了出來。薩克森-科堡公國既沒有礦產(chǎn)，也不靠近大型河流或重要商道，大部分人口從事農(nóng)耕或畜牧業(yè)，經(jīng)濟著實不佳。

葉卡捷琳娜二世

如果自己的一個女兒成為俄羅斯大公的妻子，這將會給整個公國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幾乎立刻行動起來，裁縫連夜趕制衣裙，拿出珍藏的珠寶，勢必要讓女兒們以最好的狀態(tài)出現(xiàn)在俄羅斯女皇面前。

當然，歐洲其他國家對此另有看法。一個名叫馬松·德·布拉蒙的貴族在他的回憶錄中這樣寫道：科堡向俄羅斯送來了年輕而感人的犧牲品，就像希臘曾經(jīng)送她的女孩去被牛頭怪吞噬一樣……你周圍的這些盛況，你身上的這些財富，都不屬于你……當然，你的命運值得那些嫉妒你的人流淚……

part 2康斯坦丁

康斯坦丁·巴普洛維奇大公

葉卡捷琳娜二世與丈夫彼得三世只有一子：帕維爾·彼得羅維奇，但女皇對唯一的繼承人完全不滿意。

“孤僻、多疑、保守、缺乏判斷力、幼稚……我在他身上看不出統(tǒng)治俄羅斯的智慧與胸懷。” 女皇這樣評價道。她將長孫亞歷山大·巴甫洛維奇接到身邊教養(yǎng)，計劃跳過兒子讓亞歷山大直接登上王位。

女皇對次孫同樣寄予厚望，給小男孩兒取名康斯坦丁，寄望他能登上復辟后的拜占庭的君士坦丁堡王位，成為皇帝。

彼得三世

1793年，亞歷山大與巴登侯爵卡爾·路德維希的女兒結(jié)婚后，女皇開始為心愛的次孫尋找新娘。薩克森-科堡的三位如花似玉的女孩兒遠道來此，開開心心等待著被挑選。

王座上的女皇個頭不高，頭發(fā)已經(jīng)花白，卻威嚴地不可直視。沒過多久，一個高大健壯身穿軍裝的男孩兒走了進來，他并不怎么英俊，面龐棱角分明，眼神銳利，仿佛一頭壯碩的公狼。

男孩兒甕聲甕氣向祖母行禮，又在祖母的指揮下與薩克森-科堡的幾位女士見禮。

年幼的康斯坦丁·巴普洛維奇大公

16歲的王子對年紀輕輕就要成家充滿了抵觸，他又不缺女人，為什么要將一個嬌滴滴需要人哄著的，脆弱的女人擺在家里？但男孩兒根本不敢忤逆祖母，只能耐著性子陪著三位女性“約會”。

三周后，女皇詢問康斯坦丁著意誰當新娘，男孩兒沉默良久，吐出一個名字：“朱莉安娜。”

大姐索菲

葉卡捷琳娜二世很滿意：“薩克森-科堡大公夫人是一位美麗、受人尊敬的女性，她有幾個漂亮的女兒。遺憾的是我們的新郎只能選擇一個，如果能保留三個就好了。但看起來我們的帕里斯會把蘋果給最小的孩子：你會發(fā)現(xiàn)他更喜歡朱莉安娜而不是他的姐妹們……事實上，淘氣的朱莉安娜是所有人中最棒的。”

女皇慷慨地送了些衣服和珠寶首飾給落選的索菲和安托瓦內(nèi)特，然后將大公夫人和這對姐妹花送回家。

二姐安托瓦內(nèi)特

臨走時，奧古斯塔忍不住拉著小女兒諄諄教導：“以后要好好過日子知道嗎？別怕，大公他選擇了你，他是喜歡你的……”

活潑，總是滿臉笑容的朱莉安娜眼神茫然，她不想留在這里，她要回家。

part 3不和諧的婚姻

安娜·費奧多羅夫娜

1796 年2 月2 日，朱莉安娜·亨利埃塔皈依東正教，從此被稱為安娜·費奧多羅夫娜。

第二日，安娜與康斯坦丁訂婚，她又開始被稱為大公夫人，并被尊稱“殿下”。

12日后，婚禮舉行，不滿15歲滿臉稚氣的新娘與不滿17歲的高大少年站在一起，一個羞赧不知所措，一個冷漠無所畏懼，在貴族們的祝福聲中結(jié)為夫妻。

安娜·費奧多羅夫娜

年輕漂亮的新娘和高大英武的新郎，從表面看來他們非常相配，但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問題，幸福女神從未眷顧過這段婚姻。

新婚夜，安娜帶著羞怯等在新房中，一個小時過去了，又一個小時過去了，她的新郎卻不見人影。最后，康斯坦丁出現(xiàn)了，他氣鼓鼓地，嘴里嘟囔著臟話。據(jù)說因為站崗的士兵并沒有向他正式敬禮，王子大發(fā)雷霆，他對這個無禮的家伙進行斥責，教育了士兵很長一段時間。

康斯坦丁裹挾著怒氣沖進新房，毫不溫柔將妻子推倒在床榻之上，俯身壓了上去，一句溫存話也沒有。

康斯坦丁·巴普洛維奇大公

一夜亂夢，早上五點，安娜在朦朧的天光中醒來，身邊已經(jīng)空空如也。外面?zhèn)鞒鍪勘倬毜奶柭暎材葥荛_窗簾往外望去，她的新婚丈夫站在士兵們的最前方，已經(jīng)開始訓練了。

女孩兒苦笑一聲，這便是她糟糕婚姻生活的開始。

已經(jīng)步入晚年的葉卡捷琳娜二世深知次孫的暴躁脾氣，她本打算為他尋一個漂亮可愛的妻子，以便于毛躁的男孩兒在婚姻中安定下來，但顯然，康斯坦丁陽奉陰違，在祖母面前裝出乖順的樣子，面對妻子又是另一幅嘴臉。

葉卡捷琳娜二世

康斯坦丁醉醺醺地跟他的酒友們分享蜜月旅行的私密細節(jié)，粗鄙的話語中，輕蔑袒露無遺。他沒打算尊重自己的妻子，安娜對此并非一無所知。

1796年11月 5日，葉卡捷琳娜大帝逝世。

得到消息后，安娜抱著腿在臥室里哭了很久。她是真的為女皇悲傷，也是為自己悲傷，因為她明白，唯一能夠約束康斯坦丁的人走了，從此之后，她只能獨自面對可怕的婚姻。

part 4苦差事

安娜·費奧多羅夫娜

新任沙皇保羅一世不喜歡安娜，因為安娜是他怨恨的母親、偉大的女皇陛下選擇的孫媳，而不是他挑選的。

女皇去世后，安娜不得不變成隱形人，低調(diào)生活。宮廷中捧高踩低，已經(jīng)是慣常之事，曾經(jīng)捧著她的那些貴婦，現(xiàn)在對她避之唯恐不及。侍女、侍衛(wèi)需要打點，若是大國公主，多少還能從父母處得到些支持，而薩克森-科堡公爵一直處于財政困境，安娜不但沒什么嫁妝，還會從每年3萬盧布的津貼里摳出一部分給父母寄過去。

保羅一世

她在信中寫道：親愛的父親，這里有1000達克特，希望您覺得有用，我很遺憾不能再給您寄更多……這里的奢侈令人恐懼，花在一件禮服上的錢，能帶給多少貧困的人幸福……

“天啊，看在錢的份兒上……" 安娜努力“忍辱負重”，但隨后，更加令她無法承受事情發(fā)生。

那是保羅一世加冕的前一天，安娜因身體不適獨自回到臥室休息。清晨時分，康斯坦丁帶著鼓手和喇叭偷偷進入妻子的臥室，當他下達演奏的命令時，鼓手和號手都賣力的吹奏起來。

康斯坦丁·巴普洛維奇大公

安娜從睡夢中驚醒，她跳了起來扭傷腳，嚇得哇哇大哭，而那位可怕的丈夫卻在旁邊狂笑不止。

同時代的人評價道：“安娜·費奧多羅夫娜的生活非常艱難，因為康斯坦丁·帕夫洛維奇的性格難以駕馭，無人能控制。他粗魯?shù)男袨楹腿狈记桑尰橐錾钭兂闪艘粓稣嬲目嗖钍隆?/strong>

安娜與同樣不受丈夫喜愛的王儲妃伊麗莎白·阿列克謝耶芙娜成為朋友，兩個女人像是兩朵小心翼翼盛放在深宮中寂寞的花。

伊麗莎白·阿列克謝耶芙娜

無法忍受丈夫冷落的伊麗莎白與亞當·恰爾托雷斯基王子開始了一段戀情，“安娜，我希望你也能夠得到快樂，” 伊麗莎白眼神迷離，似哭似笑：“在這個吃人的皇宮，及時行樂吧！”

伊麗莎白將情人的弟弟介紹給安娜，那是個羞澀的金發(fā)青年。可還沒等到愛情盛開，她們的行為就被沙皇知曉，保羅一世將王子和他的兄弟驅(qū)逐出了俄羅斯，安娜和伊麗莎白在深宮中重新沉寂下去。

part 5我想離婚

安娜·費奧多羅夫娜

隨著年齡增長，安娜脫去稚氣，變得越來越有女人魅力。

一次晚宴，眾人看到一位俏麗的美人越眾而出，纖細苗條的身上裹著一件銀色高腰帝政長裙，鬢邊佩戴著珍珠頭飾，淺棕色的卷發(fā)俏皮地垂在肩頭。她有著橢圓形臉蛋，眉毛細細地彎在杏眼上，眼中則似乎籠著一汪春水。

一位精通文學的貴族青年忍不住贊嘆：“哦，她美麗的就像是一顆晚星。”

康斯坦丁大公聽到這個綽號時眉頭擰了起來，隱秘的憤怒和嫉妒從胸腔噴涌而出。

安娜·費奧多羅夫娜

“我不喜歡她，她是個過于柔軟的小東西，但她是我的！” 男人咬牙切齒道。

他禁止妻子離開房間，若安娜堅持離開，他便暴怒著撕碎她的衣裙大喊道：“我不在的時候，你哪里都不能去！”康斯坦丁粗魯?shù)嘏ぶ材鹊母觳玻幸毮鄣募绨颍路鹚亲约簞傖鳙C到的一只小鹿。

安娜嚇得驚聲尖叫，但嬌小妻子的反抗在暴躁粗魯?shù)恼煞虻难壑胁恢狄惶帷？邓固苟材韧现燎皬d，一把將妻子塞進廳中的一個巨大花瓶里，然后掏出手槍對著花瓶接連射擊。盡管厚重的花瓶將子彈攔截在外，但安娜還是在尖叫聲中暈了過去。

康斯坦丁·巴普洛維奇大公，1829-1830年

經(jīng)此一事，安娜的健康狀況急劇惡化，醫(yī)生建議她用卡爾斯巴德的水來治療，簡而言之，就是換個溫泉水鄉(xiāng)調(diào)養(yǎng)一段時間。

“我想離婚，這種日子我一天也過不下去了！” 安娜回到科堡，尋求父母的幫助。

她是在顫抖中離開圣彼得堡的。隨著馬車漸行漸遠，安娜頭頂上的陰云逐漸消散，而她也堅定了想法：那個地方，她再也不愿意回去了。

“你瘋了嗎？”奧古斯塔大驚失色，見女兒面色不好，她這才收斂了驚疑，小心翼翼詢問情況。聽到女兒遭受的事兒后，她忍不住抹起眼淚，但當安娜提出自己想跟康斯坦丁離婚的時候，卻沉默著一聲不吭。

奧古斯塔·羅伊斯-埃伯斯多夫

“婚姻的事兒，都是磨合過來的，哪兒有什么一見傾心呢？男人嘛，脾氣不好也很正常，我看他倒不像那樣的人，是不是有什么隱情?”奧古斯塔溫聲道。

母親離開后，幾乎所有姐妹、親戚都來勸她。

“哪兒有離婚的說法，誰不是這么過來的呢？”

“只有不在乎名譽的人才會離婚，好女人都不會這么做。”

安娜的妹妹坐在她身邊：“如果離婚，我是說如果，沒有錢，你怎么生活？”

薩克森-科堡-哥達公國徽章

沒有人支持她，沒人在乎她過得多么艱難，沒人問她有沒有受傷，他們只會叫她忍讓，不要墮了家族名聲。

安娜絕望了，在沙皇和家人的壓力下，她只能同意返回圣彼得堡。

part 6與君別

康斯坦丁·巴普洛維奇大公

之后的日子沒有變得更好，康斯坦丁繼續(xù)虐待她，在她身上留下大大小小的傷口。

或許是被王后呵斥過，大公換了套路，他開始在自己的宮廷中安排宴會，底層軍官和女演員都能參加。

康斯坦丁強迫安娜出席，但在宴會上恬不知恥地談論她的隱私，說她毫無魅力可言，還不如一個最最普通的女演員。從肉體折磨到肆無忌憚地詆毀，仿佛安娜根本不是他榮辱與共的妻子。

1801年，保羅一世遇刺，康斯坦丁的哥哥亞歷山大登上王位，是為亞歷山大一世。

亞歷山大一世

新沙皇登基后不久，科堡傳來奧古斯塔公爵夫人病重的消息。安娜請求亞歷山大讓她回去見母親最后一面，沙皇答應了。

亞歷山大一世同情弟妹的遭遇，他對安娜道：“好好陪陪你的父母，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然而他卻不知道，安娜這次離開根本沒打算再回到俄羅斯。

她先回到科堡探望母親，然后轉(zhuǎn)道瑞士，開始與丈夫協(xié)商離婚。

此時康斯坦丁已經(jīng)尋到稱心合意的情人，他很高興能夠重獲自由，于是給安娜回信道：“你寫道，你拋棄我，遠赴異國，是因為我們道德觀念不同，所以你無法表達對我的愛。但為了你我都能安心安排我們的生活，我懇請你以書面形式確認所有這些情況，并確認除此之外，你沒有其他理由。”

安娜·費奧多羅夫娜

眼見兩人都能從不幸地婚姻中解脫，但皇太后瑪麗亞·費奧多羅夫娜卻表示反對。她知道兒子正與一個地位低賤的女人打得火熱，生怕他離婚后就會貴庶通婚，故而堅決不允。

瑪麗亞給安娜寫信：“離婚會損害你的聲譽，請讓時間帶走爭端。”

離婚不成，夫妻分居，天各一方。

安娜怕科堡被遷怒，大部分時間都在歐洲各地旅行。她最喜歡瑞士，于是購買了一個名叫“埃爾芬瑙”莊園安身，生活很低調(diào)，沒有太多人見過她。

瑪麗亞·費奧多羅夫娜

據(jù)說她有過兩個私生子，男孩兒愛德華·埃德加和女兒路易絲·希爾達·艾格尼絲。兩個孩子的父親并不相同，為了避免丑聞，兒子被一個普通的瑞士家庭撫養(yǎng)，后來偷偷送進科堡宮廷。至于女兒，則被一個法國新教家庭收養(yǎng)，并且跟隨養(yǎng)父母去了日內(nèi)瓦。

約瑟芬·弗里德里希斯

至于康斯坦丁，妻子的離開完全不影響他處理軍務。1806年，法國帽子商人約瑟芬·弗里德里希斯征服了暴躁的大公，那是一個漂亮聰明的女人，還為康斯坦丁生下一個兒子帕維爾。

康斯坦丁曾多次試圖離婚后迎娶約瑟芬，卻都沒能成功。

part 7一別兩寬

安娜·費奧多羅夫娜

1813年發(fā)生了一樁意外，康斯坦丁前往瑞士探望妻子，試圖與她和好如初。

并不是男人忽然浪子回頭，而是亞歷山大一世向弟弟表示：“我已經(jīng)不可能有直系繼承人了，如果我去世，你將會登上王位。但前提是，你得有個配得上你的妻子為你生下合法繼承人。”

彼時亞歷山大一世與拿破侖激戰(zhàn)正酣，第六次反法同盟戰(zhàn)爭關(guān)鍵戰(zhàn)役即將在萊比錫打響。亞歷山大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從戰(zhàn)場上順利歸來，而且他與妻子伊麗莎白·阿列克謝耶芙娜的兩個女兒早已夭折，此后再無生育，基本上子嗣無望。為了穩(wěn)定國內(nèi)局勢，他向康斯坦丁表示：“去找安娜，勸她回來好好過日子。”

埃爾芬瑙莊園

俄羅斯羅曼諾夫王朝嚴格遵循“貴庶不通婚”原則，如果皇室成員與平民結(jié)婚，其子嗣的繼承權(quán)將會因為”血統(tǒng)不純“而被詬病。如果康斯坦丁能夠回到安娜身邊，兩人生下孩子，一切動蕩將不復存在。

面對不那么誠懇的丈夫，安娜勇敢道：“不！恕我直言，您并不喜歡我，這么多年也未曾改變。我們顯然更適應沒有彼此的生活，實在無法硬湊在一起。”

伊麗莎白·阿列克謝耶芙娜

這些年來，安娜一直與伊麗莎白保持友誼。兩個女人時常通信，康斯坦丁的各種花邊新聞早早傳進她的耳中。除了約瑟芬，他還有一個名叫安娜·羅蘭的情人，為他生下了兩個孩子，其他情人更是不勝枚舉。

安娜無意回頭，兩個不適合的人，就不必勉強在一起了。

康斯坦丁帶著惆悵和解脫回到俄羅斯，正式離婚一直拖到了1820 年。3 月 20 日，神圣宗教會議作出決議，24年無愛的婚姻至此結(jié)束。

扎內(nèi)塔·格魯津斯卡婭

安娜終于獲得了期待已久的自由。

她不再是大公夫人安娜·費奧多羅夫娜，而是薩克森-科堡-哥達的安娜。被不合適的頭冠壓迫半生，摘掉之后，她方才嘗到輕松滋味。后半生，安娜沒有再婚，也很少回科堡，她依舊在瑞士過著平靜生活。

離婚后，康斯坦丁拋棄了約瑟芬，與華沙女伯爵扎內(nèi)塔·格魯津斯卡婭結(jié)婚。因為貴庶通婚，他失去了王位繼承權(quán)，亞歷山大一世死后引發(fā)十二月黨人起義。

康斯坦丁與第二任妻子也沒有孩子，1831年6月，大公死于霍亂。

安娜一直活到了1860年，因為長壽的關(guān)系，她的后半生基本上是一場又一場的送別。

姐姐安托瓦內(nèi)特去世，亞歷山大一世去世，摯友伊麗莎白去世，母親奧古斯塔公爵夫人與康斯坦丁接連去世。

1835年，安娜又失去了姐姐索菲，魯?shù)婪颉は８ダ团畠郝芬捉z。

老年的安娜·費奧多羅夫娜

她給朋友寫信：“你現(xiàn)在看到的只是生活的颶風和無情的時間席卷之后留下的廢墟。”

安娜在埃爾芬瑙莊園接到太多死亡訊息，在女兒死后，她離開這片只剩余痛苦的地方，另尋了一塊樂土安家。但在生命的最后，她還是拖著沉重的病體重返埃爾芬瑙，回到了那片寄托了痛苦和愛情的土地。回到埃爾芬瑙一周后，她在那里溘然長逝。

魯?shù)婪颉は８ダ?br/>

據(jù)說安娜一生只愛過一個名叫 魯?shù)婪颉は８ダ?/strong>的外科醫(yī)生，這位青年才俊曾在梅克倫堡-什未林大公弗雷德里克宮廷擔任顧問，因醫(yī)術(shù)精湛被推薦到女大公身邊。他曾經(jīng)給予安娜幸福的幻覺，但兩人相遇的時候，魯?shù)婪蛞呀?jīng)結(jié)婚，并有兩個孩子。

1812年5月，安娜為魯?shù)婪蛏铝艘粋€女兒，取名為路易絲·希爾達·阿格萊，她曾祈求魯?shù)婪蚪o路易絲一個完整的家，但魯?shù)婪蛩伎剂季煤筮€是拒絕了：“很抱歉，我不能因為愛您而傷害另一個無辜的女人。”

男人拒絕離開妻子和兒子，他們之間隔著兩段婚姻，無論如何也無法走到一起。

安娜·費奧多羅芙娜大公夫人的瑞士生活。伯爾尼和洛桑

安娜在給魯?shù)婪虻男胖袑懙?“親愛的朋友……我仍然能猜到你的感受，你并沒有試圖隱藏這些感受，我理解一切，多年來我每天都為你祈禱，希望你有足夠的力量、勇氣、安慰、內(nèi)心的平靜，直到我們永遠快樂地相見。”

他們分了手，但魯?shù)婪蛞恢睘榘材确眨钡缴淖詈笠豢獭?/p>

安娜被葬在科堡，她的墓碑上簡單刻著“JULIA-ANNA”以及生卒年份字樣，薩克森-科堡公主和俄羅斯大公夫人這些頭銜一概全無。

安娜·費奧多羅夫娜

或許在安娜看來，這兩個頭銜是她痛苦的來源。公主頭銜意味著必要的犧牲，女大公頭銜昭示著那段糟糕的婚姻，葬送了她整個人生。

而她這一生唯一最值得夸耀的事兒，是當做出離開的決定后，珠寶、金錢、權(quán)力、皇后之位，都不再是困住她的牢籠。

財帛動人心，權(quán)勢迷人眼，到了安娜這里，能夠自由自在的活著已經(jīng)是夢想到的最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