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的夏天,熱浪席卷著廈門這座海濱城市。剛滿19歲的我背著簡單的行囊,站在新兵連的操場上,汗水順著我的鬢角往下淌。我是高中畢業后直接報名參軍的,懷揣著一個樸素的夢想——考軍校,當軍官。
"立正!"班長一聲吼,我立刻繃直了身體。眼睛直視前方,余光卻忍不住掃視著這個即將成為我第二個家的地方。廈門某部的營區比我想象中要現代化得多,整齊的營房,寬闊的訓練場,遠處還能隱約看見海平面。
新兵連里,我們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跑操、隊列訓練、體能訓練,晚上還要小練兵、背條令條例。但我咬著牙堅持下來了,因為我心里有個明確的目標——考上軍校。每當累得想放棄時,我就會想起離家前父親拍著我肩膀說的話:"兒子,咱們周家世代務農,就指望你出人頭地了。"
新兵連結束后,我被分到了炮兵團。白天訓練,晚上熄燈后,我常常打著手電筒在被窩里復習高中知識。我的勤奮很快引起了連隊指導員的注意,他給了我很多鼓勵,連隊的圖書館成了我最佳的學習場地。
1993年春天,團里組織軍考摸底考試,我以全團第一的成績獲得了參加師考核的資格。考核那天,我緊張得手心冒汗,但一拿起筆,那些復習了無數遍的知識點就像泉水一樣涌出來。最終,我和團里其他六名戰士一起,獲得了進入師文教隊進行最后沖刺的資格。
文教隊設在師部大院的一棟獨立小樓里。報到那天,我整理好內務后,正坐在床邊翻看教材,忽然聽到走廊里傳來一陣清脆的笑聲。我好奇地探頭望去,看見四個女兵正提著行李走進對面的宿舍。
"聽說那是通信連和師醫院的女兵,也來參加軍考。"同屋的李大勇小聲告訴我,"中間那個最漂亮的,據說是師醫院護士班的,叫林曉雯。"
我點點頭,沒太在意。我滿腦子都是即將到來的考試,哪有心思關注女兵?直到第二天早自習,那個叫林曉雯的女兵坐到了我旁邊的空位上。
"你好,我是師醫院的林曉雯。"她落落大方地伸出手,"聽說你是咱們這批里成績最好的?以后有不懂的題,能請教你嗎?"
我愣了一下。眼前的女孩扎著利落的馬尾,眼睛明亮得像星星,嘴角掛著淺淺的酒窩。我慌忙在褲子上擦了擦手心的汗,才敢握住那只白皙的手:"周志遠,炮兵團……很高興認識你。"
接下來的日子里,林曉雯確實經常來找我請教問題。起初只是數學題,后來擴展到物理、化學。每次她靠近時,我都能聞到她發間淡淡的洗發水香味,讓我心跳加速。
一次課間閑聊,我驚訝地發現林曉雯竟然和我來自同一個省。"真的?我是青山縣周家村的!"我興奮地說。
"我家在省會城市,"林曉雯笑著說,"不過我爸老家也在青山縣,咱們是正兒八經的老鄉呢!"
這個意外的共同點讓我們的關系迅速拉近。林曉雯開始經常帶些水果零食分給我,有時是幾個橘子,有時是一包餅干。我則投桃報李,把自己整理的復習筆記借給她看。
三個月的時間在緊張的復習中過得飛快。我漸漸發現,林曉雯雖然基礎不如我扎實,但非常聰明勤奮。她常常學習到深夜,遇到難題從不輕易放棄。有一次,為了弄懂一道復雜的物理題,她纏著我講了整整一個下午。
"你干嘛這么拼?"講完題后,我忍不住問。
林曉雯擦了擦額頭的汗,認真地說:"我不想讓別人覺得,我是靠關系才考上軍校的。"
后來我從其他戰友那里聽說,林曉雯的父親是省里某重要部門的領導,家境非常優越。但她從不炫耀,反而比任何人都努力。這個發現讓我對林曉雯的敬佩又多了幾分。
隨著相處日久,我們之間漸漸萌生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我發現自己開始期待每天的見面,而林曉雯看我的眼神也愈發溫柔。但我始終不敢捅破那層窗戶紙——我只是一個農村出來的窮小子,怎么配得上省城領導的千金?
軍考如期而至。由于男女兵考場不同,我們分別前,林曉雯塞給我一張紙條:"無論結果如何,都要告訴我。"我重重點頭,看著她跑向女兵集合點的背影,心里五味雜陳。
考試結束后,我們各自回到原單位等待結果。那段日子,我度日如年。既擔心自己的成績,又惦記著林曉雯考得怎么樣。直到有一天,指導員興沖沖地跑來告訴我:"志遠!你考上陸軍軍官學院了!四年制本科!"
我激動得差點跳起來。冷靜下來后,我立刻想到林曉雯。通過多方打聽,我得知她也考上了軍醫高等專科學校。我們雖都如愿以償,但即將分隔兩地。
進入軍校后,我通過戰友輾轉要到了林曉雯的地址。我鼓起勇氣寫了第一封信,內容拘謹得像匯報思想。沒想到一周后就收到了回信,林曉雯的字跡娟秀流暢,信紙還帶著淡淡的香氣。
就這樣,書信往來成了我們聯系的紐帶。從最初的每周一封,到后來的三天一封,信中的內容也從學習生活逐漸深入到內心世界。兩顆年輕的心在字里行間越靠越近。
1995年冬天,我收到了一封特別的信。林曉雯在信中寫道:"志遠,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告訴你——我喜歡你。不是作為老鄉,不是作為戰友,而是作為一個女孩對男孩的喜歡。如果你覺得不合適,我們還可以做朋友……"
我讀著信,手不停地發抖。我立刻回信:"曉雯,其實我早就喜歡你了,只是不敢說。我怕配不上你,怕你家人反對……"
我們的關系從此正式確立。寒暑假時,我們會想方設法見面,有時是在省城的公園,有時是在軍校附近的茶館。每次見面,我感覺曉雯都比上次更漂亮幾分,而我也在軍校的錘煉下越發挺拔堅毅。
1996年暑假,突然接到林曉雯的電話:"志遠,我爸說想見見你……你愿意來我家吃個飯嗎?"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我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但沒想到來得這么突然。掛掉電話后,我把唯一一套便服試了又試,還特意去理了發。
見面的那天,我站在林曉雯家氣派的獨棟別墅前,緊張得手心冒汗。林曉雯笑著拉我進門:"別怕,我爸不吃人。"
林父是個威嚴的中年人,目光如炬。飯桌上,他詳細詢問了我的家庭情況、軍校表現和未來規劃。我一一作答,盡量保持鎮定。
飯后,林父把我叫到書房,直截了當地說:"你們年輕人的事,我不反對。但有一點——你們的事業得靠自己創,別指望我會幫忙安排。"
這句話反而讓我松了口氣:"叔叔,這正是我想的。我參軍就是為了靠自己的努力闖出一片天地。"
林父盯著我看了幾秒,突然笑了:"好小子,有志氣。曉雯沒看錯人。"
離開林家后,我長舒一口氣。林曉雯挽著我的胳膊,調皮地問:"怎么樣,我爸沒那么可怕吧?"
"比我想象中好多了,"我誠實地說,"不過你爸說得對,我們得靠自己。"
1997年,林曉雯先畢業了,主動申請回到原部隊的師醫院。一年后,我也畢業了,我毫不猶豫地選擇回到老部隊的炮兵團,從排長干起。
我們雖然在一個部隊,但見面的機會并不多。我帶著新兵訓練,常常一身泥一身汗;林曉雯則在醫院忙碌,有時值夜班到天亮。但我們珍惜每一次相聚的時光,常常是在部隊小賣部門口的石凳上,分享一個簡單的盒飯。
1999年,表現優異的我被調到團機關炮兵股當參謀。也就在這一年的年底,我和林曉雯結了婚。
婚后的生活平淡而充實。我在部隊兢兢業業,林曉雯則把醫院的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條。2002年,我晉升為連長,肩上的責任更重了。
就在這時,岳父再次找到我:"志遠,你現在是連職干部,如果轉業到地方,我可以給你安排個不錯的職位。地方上提拔快,考慮考慮?"
我知道這是個難得的機會,但我想起了當年在岳父書房里的承諾:"爸,謝謝您的好意。但我還是想在部隊干,我想靠自己的實力證明自己。"
岳父拍拍我的肩膀,沒再多說什么。但家庭和事業如何平衡成了現實問題。最終,林曉雯主動提出:"我轉業吧,你就專心干你的事業,做個稱職的帶兵人。"
就這樣,林曉雯轉業到了駐地衛健委,從科員做起。而我繼續在部隊奮斗,從連長到營長,再到團參謀長、團長...每一步都走得踏實穩健。
2023年,我被提拔為正師級干部。林曉雯也在地方上干得風生水起,憑借出色的能力晉升為正處級領導。
一個周末的傍晚,我和林曉雯坐在自家陽臺上,看著遠處的夕陽。林曉雯突然說:"記得我們剛認識時,你連正眼看我都不敢。"
我笑著握住妻子的手:"誰能想到,當年文教隊里的那個農村小子和省城姑娘,能一起走到今天。"
"后悔嗎?"林曉雯問,"你如今的成就,可都是憑借自己的努力呢。"
我搖搖頭:"一點也不后悔。部隊培養了我,給了我實現價值的機會。而最幸運的是,在這里遇見了你。"
夕陽的余暉灑在我們身上,將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從1993年那個炎熱的夏天開始,兩個年輕人的命運就緊密交織在一起。我們共同經歷了軍考的拼搏、軍校的歷練、基層的磨練,最終都成長為了獨當一面的領導者。
而這一切,正如當年岳父所期望的那樣——全靠我們自己的奮斗得來。沒有捷徑,沒有特殊照顧,有的只是兩個年輕人對理想的堅持和對彼此的信任。
我常常想,人生最美好的事情莫過于此:在追逐夢想的路上,遇見一個愿意與你并肩同行的人。而比這更幸運的是,當你們回首往事時,發現誰都沒有辜負當初的承諾,誰都沒有放棄最初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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