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裴書生,這名字聽著文縐縐的,可我這輩子跟"書生"倆字最不沾邊。小時候村里人喊我"書生",我總臊得慌——一個連初中都沒念過的泥腿子,配得上這么雅致的名字嗎?
要我說啊,這名字該給我家隔壁的裴書武,那小子打小就愛捧著書本裝模作樣,可惜體檢沒過關,當不了兵,倒是我這個假書生真莽漢,陰差陽錯穿上了軍裝。
記得那是1975年冬天,公社大喇叭喊著征兵的消息。我蹲在田埂上啃著半拉涼紅薯,聽見接兵干部說"部隊管飽",眼睛噌地就亮了。
回家跟我爹說要去當兵,他叼著旱煙袋瞅了我半天:"你小子能吃能喝,去了可別給部隊吃垮嘍!"這話說的,好像我裴書生是飯桶似的。
不過說真的,新兵連第一頓西紅柿雞蛋面,我連湯帶面扒拉了三海碗,把炊事班長老趙嚇得直搓手:"乖乖,這是餓死鬼投胎啊!"
要說我這人吧,別的本事沒有,就是有把子傻力氣。第一次投彈訓練,我掄圓了胳膊一甩,手榴彈嗖地飛出58米。我們班長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拍著我肩膀說:"好小子,你這胳膊是裝彈簧了吧?"
后來他教我調整發力角度,我天天抱著磚頭練,新兵結業時愣是投出70米,把團里紀錄都給破了。
下連隊時偵察連搶著要我,連長說:"這愣頭青扔手榴彈比迫擊炮還遠,放偵察連正合適!"
1977年全師大比武,我可算露了臉。五公里越野跑完,裁判掐著秒表直嘀咕:"17分55秒?這兔崽子腳底抹油了吧?"
投彈比賽更絕,我使出吃奶的勁兒一擲,彈體在空中劃出漂亮的拋物線——78米!觀禮臺上的首長們齊刷刷站起來鼓掌。
領獎時師長親自給我頒獎,還捏了捏我結實的肱二頭肌:"好家伙,這肌肉快趕上我年輕時候了!"這話我后來琢磨著,八成是吹牛。
后來還給我記了個三等功。
真正讓我名聲大噪的是軍區大比武。那天我跑五公里時鞋帶散了,硬是拖著"尾巴"跑出17分15秒。投彈決賽更是戲劇性,最后一投我鉚足了勁,手榴彈像長了翅膀似的飛向80.2米的標線。
沒想到隔壁軍區的老李更狠,80.7米!就這0.5米差距,讓我與冠軍擦肩而過。不過領獎時我偷瞄到老李手上纏著繃帶——后來才知道他賽前訓練拉傷了肌腱,這冠軍拿得比我還不容易。
當然,這次又立了個三等功。
戰場上的事兒我不愛多提。79年那會兒,我們連隊奉命穿插敵后。有次遭遇戰,敵人機槍壓得我們抬不起頭。我躲在彈坑里,摸出三顆手榴彈,心里默念著班長教的要領。
"咻——咻——咻"三連發,彈著點呈品字形落在機槍陣地,炸得那叫一個準。戰后戰友們給我起外號叫"人肉迫擊炮",連長在戰報里寫我是"神投手",這可比"書生"帶勁多了!
要說我這輩子最走運的事,就是在野戰醫院認識了方瓊。
我在戰場上受傷是個意外。那天沖鋒號一響到,我跟著部隊沖鋒,結果在半山腰,左腿突然像被烙鐵燙了似的,當場就摔倒在地。
我被送到后方醫院時,疼得直冒冷汗,卻聽見個清脆的聲音:"同志,忍一忍啊。"抬頭看見個圓臉女兵,眼睛亮得像星星。
這女兵叫方瓊,后來才知道是老鄉,我們縣衛生學校畢業的。
她給我換藥時總愛聊天:"聽說你是神投手?真厲害!"
我臊得直撓頭:"就是勁兒大點兒……"
有次她看見我偷偷練習手腕力量,驚訝地說:"傷員還練這個?"
我嘿嘿笑:"怕手藝生疏了。"她眼睛彎成月牙:"你這人真有意思。"
養傷的日子過得飛快。方瓊總愛跟我講縣城的新鮮事,我給她說部隊里的趣聞。有天夜里下暴雨,屋頂漏雨,她抱著藥箱往我病房跑,渾身淋得跟落湯雞似的。
我趕緊把病號服外套遞給她:"快披上,別著涼。"她突然紅了臉,我才發現自己的舉動有多冒失。
出院前那天,方瓊塞給我一封信,信封上畫著個歪歪扭扭的手榴彈。
我躲在被窩里拆開,信紙上寫著:"裴書生同志,我想跟你處對象……"我盯著這行字看了足足十分鐘,心跳得比沖鋒時候還快。
后來我才知道,這丫頭偷偷找連長打聽過我,聽說我兩次立功的事跡后,就動了心思。
戰后,我竟然立了個二等功。
后來我轉了志愿兵,連長說我吃了文憑低的虧,要不然,肯定直接提干。就這樣,我被安排當了連隊的司務長。
從訓練場轉到炊事班,我還有點不適應。
有回連長來檢查,看見我在削土豆,打趣道:"咱們神投手改行削土豆啦?"
我舉起菜刀耍了個刀花:"連長,我這刀工也不差!"逗得大伙直樂。
其實我心里明白,組織上是照顧我腿傷,才安排了這個崗位。
我和方瓊結婚那天特別熱鬧。方瓊穿著紅裙子站在她家院子里,陽光給她鍍了層金邊。當主持人喊"新郎講話"時,我憋了半天就說出一句:"我……我一定對你好!"全場笑翻了天,方瓊卻哭成了淚人。
我在部隊干滿十二年,轉業到縣建設局,我管過工地,修過馬路。有回縣里搞民兵訓練,領導非讓我去當教練。
我站在訓練場上,看著那些年輕人笨手笨腳地扔手榴彈,急得直跺腳。
最后實在忍不住,抄起一顆示范——嗖!手榴彈飛過六十米線。
全場鴉雀無聲,然后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方瓊后來笑話我:"五十多歲的人了,還跟毛頭小子似的逞能。"
如今退休在家,我和方瓊經常坐在陽臺上曬太陽。她織毛衣,我看報紙——雖然還是很多字不認識。
有時候老戰友聚會,大家起哄讓我表演投彈,我擺擺手:"老啦老啦,胳膊抬不動嘍!"可心里那股子勁兒還在,就像方瓊說的,我這個人啊,骨子里永遠是個兵。
前幾天收拾舊物,翻出三枚軍功章。陽光照在褪色的緞帶上,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意氣風發的年代。
方瓊湊過來看:"喲,咱們的戰斗英雄又憶往昔啦?"我笑著把獎章別在她衣襟上:"軍功章有你一半。"她笑著捶我一下,眼角皺紋里盛滿了陽光。
人生就是這樣奇妙。一個被隨意取名的農村娃,因為能吃上飽飯去當兵,陰差陽錯成了"神投手",還收獲了甜蜜的愛情。
現在想想,我這輩子最遠的投擲不是八十米的手榴彈,而是從黃土地到軍營,再到如今幸福晚年的這段人生弧線。
作者:清逸塵
創作聲明:本故事部分情節有虛構演繹,圖片系AI技術生成,請勿與現實人物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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