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慶威

六月的陽光透過教室的窗戶灑進來，林夏正在整理學生們的繪畫作品。手機震動了一下，是新同事周小雨發來的消息。

"林老師，明天是六一兒童節，我想去你家過個超齡的兒童節呀~"后面跟著一連串可愛的表情符號。

林夏嘴角微微上揚。周小雨是今年剛來的實習老師，性格活潑但在這個城市沒什么朋友。想到自己十歲的兒子程小陽明天放假在家，林夏很快回復："好啊，明天中午來我家吃飯吧，正好小陽也在家。"

放學路上，林夏和好友蘇梅一起走向公交站。初夏的風帶著花香，蘇梅忽然提起上個月請林夏吃飯的事。

"對了，上次那家火鍋店你覺得怎么樣？"

"很好吃啊，一直想回請你呢。"林夏隨口說道，突然靈機一動，"要不明天中午你也來我家吃飯吧？正好周小雨也來。"

蘇梅眼睛一亮："真的？那太好了！我男朋友張昊最近總說想認識你的家人，可以帶他一起嗎？"

林夏的笑容僵了一瞬。丈夫程遠這周去上海出差了，家里只有她和兒子。兩個女人加一個陌生男人，氣氛可能會有些尷尬。

"呃...明天周小雨也來，我們三個女的，你男朋友來了可能會不自在。"林夏思索著，"對了，趙明和你男朋友不是認識嗎？我把他也叫上吧。"

蘇梅欣然同意。林夏心里卻有些忐忑——她和趙明只是普通同事，并沒有什么過深的交情。

回到家，林夏一邊準備晚飯一邊給趙明發了邀請信息。對方很快回復："榮幸之至，明天見。"簡潔得讓她無從揣測對方的真實想法。

"媽，明天兒童節，你答應帶我去動物園的。"小陽從房間里探出頭來。

林夏手上的鍋鏟頓了頓："寶貝，媽媽邀請了同事來家里吃飯，改天再去好嗎？媽媽保證周末一定帶你去。"

小陽撅著嘴縮回了房間。林夏嘆了口氣，丈夫不在家，她一個人帶孩子確實有些力不從心。

六一早晨，林夏起了個大早。菜市場已經人頭攢動，她穿梭在各個攤位之間，精心挑選食材。清蒸魚要現殺的，烤鴨要剛出爐的，青菜要最新鮮的...購物袋越來越沉，她的心情卻越來越輕快。

手機鈴聲打斷了她的采購。是周小雨。

"林老師，真對不起！我姑姑突然給我安排了相親，對方是從省城來的，我必須趕過去..."周小雨的聲音充滿歉意。

林夏的心沉了一下："那...晚上能來嗎？"

"應該可以，如果路不堵的話。"

掛斷電話，林夏立刻給蘇梅和趙明發消息，將聚餐改到晚上。蘇梅很快回復沒問題，趙明則只回了一個"收到"。

傍晚六點，林夏家的餐桌上已經擺滿了菜肴：清蒸鱸魚、北京烤鴨、油燜大蝦...她甚至還準備了鮮花和紅酒，燭光在精致的燭臺上搖曳。小陽坐在沙發上，無聊地翻著故事書。

"媽，你的客人什么時候來啊？我都餓了。"

林夏看了看表，已經六點二十了。她撥通了周小雨的電話。

"林老師，對不起！這邊高速封路了，我恐怕趕不回去了..."周小雨的聲音淹沒在嘈雜的背景音中。

林夏的心一點點沉下去。她正準備給蘇梅打電話，手機卻先響了起來。

"林夏，實在抱歉！張昊的大學室友突然從國外回來，我們必須去接機..."蘇梅的聲音里滿是愧疚。

掛斷電話，林夏站在滿桌菜肴前，感到一陣無力。現在只差趙明了，她甚至希望他也臨時有事不來。

門鈴就在這時響了。

林夏深吸一口氣，擠出一個笑容打開門。趙明站在門外，穿著整潔的襯衫，手里提著禮物——一箱牛奶、一盒巧克力，還有一套樂高玩具。

"打擾了。"趙明微微頷首，目光掃過空蕩蕩的客廳，"其他人...還沒到？"

林夏的臉一下子熱了起來："蘇梅和她男朋友臨時有事，周小雨堵在路上了..."

趙明的笑容僵在臉上，氣氛瞬間變得尷尬起來。

"先...先吃飯吧。"林夏勉強說道，接過趙明手中的禮物時，兩人的手指不小心碰觸，她像觸電般迅速縮回手。

餐桌上，趙明似乎為了緩解尷尬，主動倒了兩杯紅酒："林老師，辛苦了。"

林夏本想拒絕，但想到不能讓客人獨自喝酒，只好硬著頭皮接過。小陽喝著果汁，不滿地嘟囔："媽，你今天把我關在家里一天，就為了請趙叔叔一個人嗎？"

"不是的，寶貝..."林夏急忙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

趙明舉起酒杯："小朋友，節日快樂。"

林夏也跟著舉杯："媽媽也祝你節日快樂，改天一定帶你出去玩！"

三個杯子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就在這一刻，門鎖轉動的聲音傳來。

"我回來了！"程遠拖著行李箱站在門口，臉上帶著疲憊而期待的笑容。“正趕上手機沒電了，就沒…”他的目光掃過餐廳，笑容凝固了。燭光晚餐，鮮花美酒，一個陌生男人，還有面紅耳赤的妻子。

"這位是...？"程遠的聲音冷了下來。

趙明站起身，不自然地笑了笑："程哥是吧？我是林老師的同事趙明，正好...路過。"

小陽跑過去抱住爸爸："爸爸！剛才叔叔和媽媽都祝我節日快樂，我們還干杯了呢！"

程遠的眼神在滿桌菜肴、鮮花和趙明帶來的禮物間游移，臉色越來越難看。他走到酒柜前，給自己的杯子倒滿紅酒，重重地放在桌上。

"趙老師，"他的聲音低沉而危險，"六一節不在家陪孩子，跑我家來干什么？"

林夏慌忙站到兩人中間："程遠，你誤會了！我可以解釋..."

"解釋什么？"程遠冷笑，"一個男人，突然來別人家里燭光晚餐？這鮮花美酒，挺會玩浪漫啊！"

"不是這樣的！本來周小雨和蘇梅也要一起來的，"林夏急得聲音都變了調，"我可以打電話給周小雨和蘇梅證明！"

她顫抖著先撥通了周小雨的電話，按下手機的免提鍵。程遠搶先開口："周老師，你不是說今晚來我家吃飯嗎？"

"程哥？你出差回來了？"周小雨的聲音透著驚訝，"我跟林老師說過了，我趕不回去了。"

"林夏還請了誰？"程遠緊追不舍。

"就...就我一個人啊。"周小雨困惑地說，"她還請了別人嗎？"

林夏這才想起，她根本沒告訴周小雨關于蘇梅和趙明的事。冷汗順著她的后背流下。

趙明的臉色已經變得鐵青。林夏急忙撥打蘇梅的電話，卻只聽到冰冷的提示音："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哼，真巧啊。"程遠的眼神充滿譏諷，"誰知道你打的是不是蘇梅的電話？"

這時趙明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音："我真是多此一舉！"他憤怒地瞪了林夏一眼，"砰"地摔門而去。

房間里一片死寂。小陽怯生生地走到爸爸身邊："爸爸，今天媽媽都沒帶我出去玩，這個兒童節最沒意思了..."

程遠冷冷地看著林夏："明天我們去找蘇梅對質。現在請客不都去飯店嗎？非要請到家里來？"

林夏站在原地，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她精心準備的一切，如今都成了背叛的證據。燭光依舊搖曳，卻照不亮這個突然變得陌生的家。

夜深了，程遠背對著她躺在床上，呼吸沉重而刻意。林夏望著天花板，眼淚無聲地滑落。她想起趙明臨走時那個復雜的眼神，想起丈夫眼中破碎的信任，想起兒子失望的小臉...

窗外的月光冷冷地照進來，餐桌上未動的菜肴已經涼透。那束鮮花在黑暗中依然綻放，卻無人欣賞它的美麗。

第二天清晨，林夏早早起床，發現程遠已經不在家。餐桌上留著一張字條："我帶小陽去游樂園。蘇梅的電話還是打不通，晚上再談。"

林夏機械地收拾著昨晚的殘局，魚的湯汁已經凝固，烤鴨的皮不再酥脆。她拿起手機，猶豫再三，還是給趙明發了條道歉信息，卻顯示已被對方拉黑。

中午時分，蘇梅終于回電："林夏，對不起啊，昨晚手機沒電了。你們后來吃得怎么樣？"

林夏握著電話，突然不知從何說起。她疲憊地問："你男朋友的同學...接到了嗎？"

"什么同學？"蘇梅的聲音充滿困惑，"哦，你是說昨天啊！其實...是我和張昊吵架了，不好意思說..."

林夏掛斷電話，感到一陣荒謬的笑意涌上喉嚨。所有的誤會都源于一個個善意的謊言，而真相已經不再重要。

傍晚，程遠帶著玩得精疲力盡的小陽回到家，臉色依然陰沉。林夏把和蘇梅的通話錄音放給他聽，他只是冷冷地說："誰知道是不是你們串通好的。"

一周后，趙明申請調去了別的學校。辦公室里開始流傳著各種版本的流言。林夏走在走廊上，總能感受到背后的竊竊私語。

一個月后，程遠提出了分居。搬家那天，小陽抱著那套趙明送的樂高玩具，天真地問："媽媽，為什么爸爸不相信你？"

林夏蹲下身，緊緊抱住兒子，沒有回答。她想起那天晚上搖曳的燭光，想起滿桌無人享用的佳肴，想起那些本可以避免的誤會...

有時候，生活就像一場錯位的宴席，所有的精心準備，最終都成了傷害彼此的利器。而信任一旦破碎，就像那只被打碎的紅酒杯，再怎么拼湊，也回不到最初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