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紅原本是看管怡紅院的小丫鬟，后來寶玉搬進了怡紅院，她自然而然地就成了寶玉的丫鬟，但是怡紅院里丫鬟眾多，想要出頭，可太難了。

小紅是個不甘平庸的女孩，倒不是因為她的父母是榮國府極有體面的管家，而是她想憑著自己的努力，干出一番事業來，所以她一直在尋找機會。

但后來她發現，怡紅院是個難站的地方，她這個外圍的粗使丫鬟，想上去，簡直就是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因為有太多人防著她。

她好不容易找個機會在寶玉面前露了個臉，還沒混個臉熟呢，就被比她更高一層的丫鬟秋紋碧痕等發現，立馬就被罵了個狗血噴頭，小紅因此意志消沉了好一段時間。

你看秋紋是怎么罵她的：“沒臉的下流東西！正經叫你催水去，你說有事故，倒叫我們去。你可等著做這個巧宗兒。一里一里的，這不上來了。難道我們倒跟不上你了。你也拿鏡子照照，配遞茶遞水不配！”

秋紋和小紅同是寶玉身邊的丫鬟，大家同處于奴仆階層，為什么她對小紅那么大的惡意呢？很簡單，小紅的行為觸及到了她的利益，讓她不得不防。

其實，不只是怡紅院，整個賈府的奴仆階層，也是分了三六九等的，單是丫鬟，就有首席丫鬟，一等丫鬟，二等丫鬟，三等丫鬟，粗使丫鬟這些層級。

小紅以一個粗使丫鬟的身份，想要越級直接跳到寶玉身邊服侍，自然被秋紋等人像防賊似的防著，因為在她們的認知里，即便上位，也應該先輪到她們，而不是小紅更底層的丫鬟，她們也不配。

她們為了保住自己的既得利益，為了穩住自己的位子，自然會毫不客氣地對所有不安分的丫鬟進行無情的打壓，不讓他們有任何表現和露頭的機會。

其實，她們忘了，當初自己可能也是這么一步一步上去的，如果上面的人不給他們機會，她們也永遠上不去，但你總不能自己上去了，就把后面的路給斬斷給堵死啊。

但現實是，當你們中的一個人因為一個偶然的機會上去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往往是把那個上升的通道封死，不再讓任何人通過通道實現身份、地位的躍升，這樣自己才不會有后顧之憂。

那句話說的很好，就是一旦小人物掌握了一點權力，他會把手中的那一點權力利用到極致，用來為難自己曾經同一階層的同事和朋友，以此來顯擺自己的高高在上與眾不同。

其實真按身份地位論起來，秋紋未必比得過小紅，因為小紅的父母是榮國府極有體面的管家，但是還有一句話，虎落平陽被犬欺，強龍不壓地頭蛇啊。

不管她知不知道小紅的身份，她都不怕的，因為她是賈寶玉身邊的大丫鬟，整個榮國府，誰敢動賈寶玉的丫鬟？人性最大的惡，就是狐假虎威，就是底層互害。

其實她秋紋又算什么呢？說你是大丫鬟吧，你上面還有襲人、晴雯、麝月等人呢，說你小丫鬟吧，你又能踩著小紅的頭在地板上摩擦，各種不堪入耳的辱罵。但生活中，底層互害的主角，恰恰就是這些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小人，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里，把權力和手段用到了極致。

這樣的人，往往都是拜高踩低，見風使舵，奴性十足的，對待上面的主子，比她更高級別的同事，她可以搖尾乞憐，可以諂媚奉承，但面對比她更低一層的同事，她是可以使盡最歹毒的手段，罵出最惡毒的話的，因為她自覺高人一等。

殊不知，你等級再高，也只是個丫鬟啊，說到底大家都是奴仆。就如襲人又如何？還不是說放出去就放出去了？就如晴雯又如何？還不是說攆走就攆走了？

除了秋紋，還有一個秋桐，也不是個善茬兒，也是個最善于施展底層互害手段的人，你看她對尤二姐那一通不堪入耳的詈罵，簡直把天底下最難聽的話都說盡了。

秋桐是賈赦賞給賈璉的小妾，而尤二姐是賈璉在外頭偷娶的二房，論身份論地位，兩人各有短長，誰也不敢說誰更得臉誰更高級，還是那句話，大家同處于整個賈府的底層，都是半奴半主的尷尬人。

而在賈府這樣人口眾多，魚龍混雜的豪門中，最不缺的又是底層互害，常常各人為了上位，可以置他人的生命于不顧，更不要說注重自己的名聲和道德了。只要能上位，只要能坐穩自己的位子，他們誰都可以出賣，誰都可以加害。

為了有一席之地，他們使出了渾身解數，把所有想要跟他們比肩的人統統拉下馬來，因為在位的人是一定的，只有把那個人拉下來，你才能上去，而當你上去后，只有把更多想上位的人打下去，你才能坐穩自己的位子。

秋桐仗著是大老爺身邊的人，尚且不把鳳姐放在眼里，更不要說尤二姐和平兒了。所以，為了在賈璉身邊站穩腳跟，她第一個拿尤二姐開刀。

她也是看準了尤二姐不被鳳姐所接納，所以想盡了一切辦法針對尤二姐，把尤二姐罵的一無是處，似乎這樣她就能被王熙鳳所容納和接受，似乎這樣就能證明自己的身份原比她高貴。

其實她哪里會想到，尤二姐的今天，也將是她的明天啊。正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當螳螂覺得自己終于可以飽餐一頓的時候，卻沒想到，轉眼她也成了別人的口中食腹中物。

秋桐一定不明白這樣一個道理，如果她當初和尤二姐站在一起，結成聯盟，也許王熙鳳短時間內真的拿她們沒辦法，但愚蠢的她竟然做了王熙鳳手中的槍，而等到解決了最大的敵人，另有一把槍的槍口在暗處對準了自己。

所以，我們為什么說底層互害，而不是底層加害？因為底層互害的結果，受害的是雙方，而不是一方。當你以為你拔除了眾人的眼中釘肉中刺的時候，可能你就會成為下一個他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對于處于更高層的人來說，所有在他底下的人，既是他最賣力最忠誠的打手，卻也是他最提防的潛在對手和敵人。他喜歡看到的，永遠是底層互害，而他最怕看到的，是底層抱團。

因為只有底層互掐，互相使絆子，互相算計，他才能坐穩自己的位子。但如果底層抱團，他就寢食難安了，因為一旦底層的人一條心，那是無往而不利的，取而代之不過就是一夜之間的事兒。

遺憾的是，處于底層的人，他們受限于自己有限的認知，每個人膚淺的認識里，永遠都是我要打敗他，然后我就能被重視和提拔，然后我就能跳出最底層，其實他不知道的是，他在踩著同伴的尸骨上位的同時，他離最大的危險也更近了一步。

可生活的現實告訴我們，想要從那個越來越窄的通道爬上去，有時底層互害是無法避免的，因為只有如此，你才能脫穎而出，你才能獲得通往更高一層的入場券。

但人生向上的路，不止這一條。不是每一條路都要充滿廝殺和鮮血，都要充滿算計和爭斗。如果你完全憑著自己的人品、能力，不傷一兵一卒地走上去，也許這條路不好走，但當所有人都殺瘋了的時候，你會發現，其實只要守住內心和底線，人生的低洼處一樣有鮮花盛開。

我想說的是，有時候跳出規則，才有更好的出路。而被規則捆綁的結果，永遠都是一將功成萬骨枯。如果你不想被同階層的人加害，更不想加害自己的同類，那就遠離人性之惡，遠離底層互害吧。

作者：夕四少，本文為少讀紅樓原創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