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凡夫
魏明德從小怕黑。三十多歲的人了,夜里上廁所還得拉著妻子作陪,惹得妻子王麗常常笑話他:"一個大男人,還信這些神神鬼鬼的。"魏明德總是尷尬地撓頭:"不是信,就是...就是心里發毛。"
魏明德是個木匠,手藝在當地小有名氣。他做的家具結實耐用,榫卯嚴絲合縫,刷上漆后光亮如鏡。按理說,憑這手藝養家糊口不成問題,可魏明德總覺得錢來得太慢。每當看到那些風水大師被人前呼后擁,動動嘴皮子就能賺得盆滿缽滿,他心里就像被貓抓似的難受。
"麗麗,我想改行做風水。"一天晚飯后,魏明德突然開口。
王麗正在收拾碗筷,聞言手一抖,差點摔了盤子。"你瘋了吧?好好的木匠不做,去搞那些騙人的把戲?"
"怎么是騙人呢?風水是老祖宗傳下來的學問。"魏明德振振有詞,"隔壁村的老趙,去年開始做風水,現在都開上寶馬了。"
"你連初中都沒畢業,懂什么風水?"王麗氣得臉色發白,"咱們女兒馬上要上初中了,正需要用錢的時候,你別瞎折騰!"
魏明德不聽勸。他開始買各種風水書籍研究,晚上不再接木工活,而是埋頭"鉆研"。三個月后,他正式掛出了"明德風水"的招牌。
起初生意慘淡。魏明德不甘心,花錢印了精美的宣傳單,還特意買了一套中式對襟衫,把自己打扮成"大師"模樣。他學會了一套唬人的話術,什么"青龍白虎""藏風聚氣",把客戶唬得一愣一愣的。漸漸地,開始有人找他看風水了。
"魏大師,我家最近總是不順,您給看看是不是風水有問題?"一位中年婦女忐忑地問。
魏明德裝模作樣地在她家轉了一圈,掐指算了算,一臉凝重:"您這房子犯了'穿心煞',大門直對陽臺,財氣都漏光了。得在大門處掛個八卦鏡,再在客廳擺個貔貅..."
婦女千恩萬謝,付了八百塊錢。魏明德心里樂開了花——這比他做三天木工賺得還多。
嘗到甜頭后,魏明德越發投入。他不再滿足于小打小鬧的家居風水,開始涉足商業風水。為此,他特意去市里參加了一個"風水大師高級研修班",花了兩萬塊錢買了個"國際風水協會認證大師"的證書。
"麗麗,你看!"回家后,魏明德得意地向妻子展示那張燙金證書,"有了這個,一次出場費起碼五千起!"
王麗看都沒看那張證書,只是冷冷地說:"爸最近咳嗽得厲害,你有空帶他去醫院看看。"
"我這兩天有個大客戶,忙完這陣子再說。"魏明德敷衍道,心思全在那張能帶來財富的證書上。
魏明德的"事業"蒸蒸日上。他換了智能手機,微信里加了十幾個"風水交流群",每天忙著回復各種咨詢。他的收費標準越來越高,從最初的幾百塊漲到了幾千甚至上萬。客戶們尊稱他為"魏大師",逢年過節送禮不斷。
然而,家里的氣氛卻越來越冷。王麗不再和他爭吵,只是默默地照顧著女兒和生病的公公。十二歲的女兒小敏原本活潑開朗,現在見到父親卻總是低著頭快步走過。魏明德沉浸在"成功"的喜悅中,對這些變化視而不見。
一天,本地有名的房地產商黃總通過中間人找到了魏明德。
"魏大師,久仰大名!"黃總熱情地握住魏明德的手,"我新拿了一塊地,準備開發高檔小區,想請您給把把關。"
魏明德受寵若驚。黃總開出的報酬是五萬元,事成后還有紅包。這對魏明德來說是筆大生意,他立刻應承下來。
樓盤開工那天,魏明德穿著嶄新的唐裝,手持羅盤,在工地上裝模作樣地測量。他要求改變原設計,將主大門朝向調整了十五度,還指定了奠基儀式的精確時辰。黃總一一照辦,對魏明德言聽計從。
三個月后,意外發生了。工地挖地基時,挖出了一具無名尸骨。工人們嚇得不敢開工,工程被迫暫停。緊接著,黃總的公司接連遭遇麻煩——銀行貸款突然收緊,合作伙伴撤資,妻子突發重病住院...
黃總怒不可遏地找到魏明德:"你不是說這地方風水絕佳嗎?現在出了這么多事,你怎么解釋?"
魏明德額頭冒汗,支支吾吾:"這個...可能是時辰沒選對,或者..."
"放屁!"黃總一把揪住魏明德的衣領,"我要是破產了,你也別想好過!"
魏明德落荒而逃。他躲在家里不敢出門,手機不敢接,連微信都不敢看。那些曾經追捧他的客戶紛紛發來質問的消息,有人甚至揚言要告他詐騙。
這天夜里,魏明德輾轉難眠。凌晨兩點,他輕手輕腳地起床,想去廚房倒杯水喝。經過父親房間時,他聽到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推開門,魏明德看到父親正艱難地撐著身子想要拿水杯。月光下,父親瘦削的臉龐顯得格外蒼老。
"爸,我來。"魏明德連忙上前扶住父親,遞上水杯。
父親喝了兩口水,喘息著說:"明德啊,這么晚還沒睡?"
"我...我起來喝口水。"魏明德不敢直視父親的眼睛。
父親拍了拍床邊,示意他坐下。"最近生意不順?"
魏明德鼻子一酸。從小到大,父親總能一眼看穿他的心事。他哽咽著把最近的遭遇告訴了父親。
父親聽完,沉默良久。"明德,你還記得你爺爺是做什么的嗎?"
"木匠。"魏明德低聲回答,"咱家三代都是木匠。"
"對,木匠。"父親咳嗽了幾聲,"你爺爺常說,做人要像做木工一樣,實實在在,一分一毫都不能差。你手藝比我好,本該把這門手藝傳下去..."
魏明德羞愧難當。他想起了自己荒廢已久的木工工具,那些陪伴他多年的刨子、鑿子,現在恐怕已經生銹了。
"爸,我錯了。"魏明德握住父親粗糙的手,"我不該貪圖快錢,去搞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
父親搖搖頭:"我不是怪你做風水。風水這東西,有人信,有人不信。但無論如何,人不能忘了根本。"他頓了頓,"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好風水嗎?"
魏明德茫然地搖頭。
"孝順父母是第一風水。"父親緩緩說道,"夫妻和睦是第二風水,勤勞本分是第三風水。有了這三樣,住在茅草屋里也能興旺發達;沒有這三樣,住皇宮也會家道中落。"
魏明德淚如雨下。他想起了這段時間對妻子的冷漠,對女兒的忽視,對父親病情的敷衍...他跪在父親床前,泣不成聲。
第二天一早,魏明德拆下了"明德風水"的招牌。他把那些風水書籍和羅盤法器統統收進紙箱,塞進了閣樓。然后,他翻出了塵封已久的木工工具,仔細地擦拭、上油。
王麗驚訝地看著丈夫的舉動:"你這是..."
"麗麗,我想重新開始。"魏明德誠懇地說,"今天我先帶爸去醫院檢查,回來后再去學校接小敏。晚上...晚上咱們好好談談。"
王麗的眼圈紅了,輕輕點了點頭。
去醫院的路上下著小雨。魏明德小心地攙扶著父親,生怕他滑倒。父親卻笑著說:"沒事,我身子骨還硬朗著呢。"
檢查結果不太樂觀,父親肺部有陰影,需要住院治療。魏明德忙前忙后辦理手續,寸步不離地守在病床前。護士們都說,沒見過這么孝順的兒子。
傍晚,魏明德去學校接女兒。小敏看到父親站在校門口,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飛快地跑過來撲進他懷里。
"爸爸,你好久沒來接我了!"小敏仰著臉說,眼睛里閃著光。
魏明德緊緊抱住女兒,喉嚨發緊:"以后爸爸天天來接你。"
回家的路上,小敏嘰嘰喳喳地說著學校的事。魏明德認真聽著,不時回應幾句。雨后的空氣格外清新,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那天晚上,魏明德和王麗長談至深夜。他向妻子坦白了自己這些年的迷茫和錯誤,王麗也傾訴了獨自支撐家庭的艱辛。兩人相擁而泣,約定重新開始。
三個月后,父親的病情穩定了。魏明德的木工作坊也重新開張,雖然收入遠不如做風水時豐厚,但每一分錢都掙得踏實。小敏的成績有了明顯進步,臉上的笑容也多了起來。
一個周末的早晨,魏明德正在院子里打磨一塊木板。王麗端來一杯熱茶,坐在旁邊看他干活。
"對了,"王麗突然說,"昨天黃總老婆打電話來,說他們公司破產了,黃總因為涉嫌非法集資被抓了。"
魏明德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嘆了口氣:"都是貪心惹的禍啊。"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地上,斑斑駁駁,像極了魏明德這些年起起落落的人生。他抬頭看了看晴朗的天空,又低頭繼續打磨那塊木板。木屑在陽光下飛舞,散發出淡淡的松木香氣。
這才是真實的生活,魏明德想。沒有神神秘秘的風水布局,沒有一夜暴富的捷徑,有的只是一分耕耘一分收獲的踏實,和與家人相守的平凡幸福。
那天晚上,魏明德又一次在半夜醒來。這一次,他沒有叫醒妻子,而是自己摸黑去了廁所。經過漆黑的走廊時,他的心還是怦怦直跳,但已經不再那么害怕了。
或許,恐懼就像迷信一樣,當你直面它時,它就會慢慢消散。魏明德想著,輕輕走回臥室,小心地躺回妻子身邊。王麗在睡夢中翻了個身,無意識地靠向他。魏明德微笑著閉上眼睛,一夜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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