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因為一段文,想見一個人
這些年,因為關注“鄉土寧?!焙汀拔幕瘜幒!蔽⑿殴娞?,我不僅拜讀了其中很多文章,也投稿過自己的拙作。我有個習慣,對喜歡的文章會自說自話地在文后留言。同樣,我也關注寫在我拙文后面的讀者留言。我覺得,所有的切磋和互動,都是文章探討應有的良性循環,至少也是對作者的一種鼓勵。從中不僅能讓人收獲友誼和知識,正如《莊子.漁夫》中所說,它也是一種“同類相從,同聲相應”的個人樂趣!
記得去年某天,“鄉土寧?!卑l表了羅曉明先生《寧海中學65屆下放青年王懷慈往事》的文章。這位曾與王懷慈同在長街大湖插隊的知青作者,用在特殊年代中結下的深厚友誼和嫻熟的寫作技巧,細細描寫了懷慈大姐的品格與才華,以及她不幸去世的情況,令人唏噓不已。我是長街人,有關長街的文章本就十分關注,加上懷慈大姐一直是我敬佩的人。所以拜讀此文,竟讓我一夜輾轉難眠。
羅曉明老師
我與懷慈大姐的交往,緣于在絲織廠時的經歷。那時,她是四明藥廠的生廠廠長,我在絲織廠分管生產。因為同是縣工業局的下屬企業,大家一起參加會議、互動討論都是常有的事;加上我有個錢姓同事曾是四明藥廠書記,與她是多年的老搭檔,懷慈大姐偶爾也會來看望他。工業系統女干部本來就少,一來二去,我與她就更熟悉了。文章中有關懷慈大姐的人品和能力,我早就有所了解。而其它如書法、文學,甚至在廠級干部中極少見的武功等才華,我只略有所聞。當然,我遠沒有文章作者對她的了解來得具體和真切。后來國企轉制,再后來各自退休,大家各有所忙便不再有機會見面,我甚至不知道她已去世——這篇文章,讓我記住了作者的名字。
后來又讀到作者另一篇《寧海中學65屆的一個50年的同學會》。文章有點長,應該是在該同學會上的講話稿。它回顧了學生時代和歷屆同學會的情況,文章風格既樸實真誠又睿智幽默,其中對老師的感恩之心和對同學、鄉親的友誼之情溢于言表。從中,我發現有一小段寫到我的爺爺王直恭。當年爺爺作為寧海中學退休校醫,曾為考上大學的作者提供過有關血吸蟲病治療的口頭證明,但并未收到預期效果。我想,作為醫者這完全是應盡的職業行為,可作者在回憶中卻十分感恩!
寧中老校醫王直恭
放下手機,我陷入了沉思:從時間上推算,作者參加高考體檢是1978年8月。而那年正月初三,我的小姑媽意外去世,兩者相距僅6個月。此時的爺爺,耄耋之年痛失女兒,正遭受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和絕望,本還硬朗的身體迅速病垮了。此后不久,爺爺溘然長逝。作者寫道:“他柱著個拐杖顫顫巍巍走了很多路,仍不被認可……”是啊,爺爺苦苦忍受著悲痛和疾病,忍受著生不如死的煎熬,每一天都顫顫巍巍直至一病不起。讀到這里,我不禁淚眼朦朧——作者的描述何其真切!在《我終于圓了大學夢》中,作者又一次提到此事。說實話,在別人文章中看到故去的家人,真是一件特別親切和難忘的事情。我想,如此重情重義的作者,有機會我一定得當面致謝。于是,“因為一段文,想見一個人”的愿望油然而生。我不僅在文后留了言,還把“羅曉明”這個名字記在了心里。
再說我拙文后的讀者留言,我感恩所有關心和鼓勵我的讀者朋友,感謝他們不辭辛苦寫下的所有的留言,哪怕只字片言。其中,令我印象特別深的是一位叫胡省吾的讀者(這是他的網名,應該也是他的真名吧)。自從在“鄉土寧海”發表了第一篇文章《我的父親王耀振》后,他就是文后的留言讀者之一。此后,我每一篇與家鄉有關的文章發表,他幾乎都有留言。最重要的是,從留言內容來看,他與我的父親、爺爺,甚至我的老屋鄰居們都非常熟悉。所以我想,首先他可能世居長街;其次,兒時的我應該與他有過見面機會??上г陂L街生活時年紀尚小,我對此記憶十分模糊。盡管絞盡腦汁,我卻始終想不起這位胡先生的模樣。后來,我在“素眼看長街”上又看到他的幾篇關于“長街方言”的文章,這又引起了我極大的好奇:這位胡先生是誰呢?我的同輩還是長輩?他認識我嗎?于是“因為一段文想見一個人”的愿望,也由此而生。
當然我有自知之明,因為常居寧波,我除了國定假日平時很少回寧海;加上人海茫茫,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圈子和需要忙碌的瑣事。所以我的愿望放在實際生活中,更像是一種難以實現的奢望。那,就一切隨緣吧!
不知讀者您是否經歷過這樣神奇之事:有些愿望會在不經意間忽然變成現實;難道世上同頻共振之人,真會產生雙向奔赴的力量?或者,這種力量本身就是人類“同聲相應,同類相從”的一個自然現象?
今年“五.一”假期,我從寧波回來。五月三日,清晨,我正在家中洗洗涮涮。這時,老公接到柴曉寶的電話,說是邀請我倆出門去。因為與柴家是世交:曉寶父親柴時道先生與我爺爺和父親都是很要好的同事,而我不僅與曉寶的小哥國寶夫妻曾是同事,還與他的姐姐比較熟悉。所以我根本就沒問:出門去干啥?同行還有誰?立刻就放下了手中家務,迅速洗臉、換衣、穿鞋,然后頂著一頭亂蓬蓬的頭發,三步二步就沖出了院子(說來好笑,直到在筋竹庵前拍完合照,我才發現衣服扣子也上下系錯了。唉,如此形象,真對不起這一路的山清水秀?。?br/>
王興滿先生書法
等在路上的是華宣善大哥,他的車上除了曉寶,還有原圖書館長王興滿先生。雖然都是大熟人,我還是有點懵:曉寶這唱的是哪一出呢?宣善大哥似乎看出我的心思,開門見山道:“今天同行的共八位,另一輛車上還有三位,大家都是文學愛好者。我們來個以文會友,去一趟王愛筋竹庵和桑州田洋盧觀光,特邀你們夫妻倆同行?!憋@然,宣善大哥是活動的發起和組織者。我既非常好奇:另一輛車上那三位是誰呢?又十分感動:我又何德何能,享此邀約?
“八仙聚會”
車到筋竹庵,兩車會合。三位神秘人物終于亮相:羅曉明、胡省吾、鄔時明——我驚喜交加:曾經的奢望,因為今天無意的奔赴;因為宣善大哥有心的邀約而意外實現了——我就像突然獲得稀世珍寶的小孩,樂得暈暈乎乎不知身在何處了!
“登山臨水意悠悠,翠影嵐光一望收。鳥語聲聲林愈靜,泉流汩汩石間留。且隨小徑尋佳處,更向高峰豁醉眸。莫負此般清勝景,逍遙盡日不知愁?!痹捳f人生樂事,無非物以類聚;“三人行必有我師”,能與志趣相投者一起話嘮、出游,無疑是一件最賞心悅目、受益匪淺的美事,更何況“八人行”呢!
一路上,王興滿先生就像專業向導,耐心細致地介紹沿路的風土人情、歷史典故——領導嘛,見多識廣當然知識淵博;羅曉明大哥更像一個段子手:黨校老師的學識涵養,農村生活的豐富積累,加上獨門絕技的好口才,讓他的段子尤為生動和精彩。難怪可以數年如一日,為大湖鄉親講故事(見“浙東文學”《我講故事鄉親們聽》)——天賦異稟嘛!胡省吾大哥確是長街人,比我年長五六歲,曾是原長運公司職工。雖然,他對兒時的我印象不深,可這并不影響我們之間三觀契合,對事物看法“心有靈犀一點通”——知音可遇不可求哦;華宣善大哥是個熱情沉穩、做事細心的組織者,對每件事都考慮得很周全——一位天生具備領導潛質者;至于曉寶,他是我十分敬佩的一位工藝美術師。雖然年齡最小,卻擁有最聰慧的大腦和最靈巧的雙手:居然能集繪畫、書法、攝影、治印等藝術門類于一身,太羨慕了——不愧是柴門之后(父親柴時道先生是有名的畫家和美術老師)。而鄔時明先生,則是一位功成身退的私營企業家,平時喜歡養花種草。他任此行駕駛員,一路緊跟著宣善大哥的前車,不管上山落嶺或是轉彎抹角繞道沙柳,他都動作絲滑一步都沒拉下。
(二)天臺山的風,清溪的水
清溪風光
兩輛小車一前一后,風馳電掣般向西而去。高高的天臺山在前方等著我們,而位于天臺山脈的王愛山筋竹庵,是此行的第一站。
據《徐霞客游記》“游天臺山日記”記載:四月初一日,行十五里,路有岐,馬首西向臺山,天色漸霽。又十里,抵松門嶺,山峻路滑,舍騎步行。自奉化來,雖越嶺數重,皆循山麓。至些迂回臨陟,俱在山脊。而雨后新霽,泉聲山色,往復創變,翠叢中山鵑映發,令人攀歷忘苦。又十五里,飯于筋竹庵。山頂隨處種麥。從筋竹嶺南行,則向國清大路?!蔽闹酗L景,至今依然。我一直以為文中所說的筋竹庵,即今日之筋竹庵??膳笥迅嬖V我,其實不然:此庵是后來重建的,原庵在對面的山岳中,估計已堙沒無考矣!噢,我悵然。不過,屹立于群山懷抱之中的新建筋竹庵,自有它巍峨圣潔之美:春天的陽光下,那黃墻琉瓦熠熠生輝,飛檐斗拱如展翅之鳥,雕梁畫棟盡顯佛地之圣潔。偶爾,幽靜山谷有經聲佛號回響,襯托著香火繚繞的筋竹庵分外莊嚴肅穆。大殿內外,干凈整潔,各類佛像依次排列。與別處佛殿不同的是,此處還有藥神、醫神等塑像,如華佗、扁鵲、張仲景等,甚至連白求恩醫生都入了列。
新建的筋竹庵
據說所謂“庵”,原指簡陋的小草屋,后來才演變為佛教女性出家人的修行場所,也是善男信女們的心靈凈土??上覍Ψ鸾桃粺o所知,只記住了殿內那些色彩斑爛的壁畫和佛像、神像的不同造型。然而,走在徐霞客先生四百年前走過的王愛山上,感受著曾經吹拂在游圣臉上的天臺山風,我想起了那首流行歌詞:“我吹過你吹過的風這算不算相擁,我走過你走過的路這算不算相逢?”
岔路運通飯店,第一次和在座的他們推杯換盞,我卻沒有絲毫的局促和陌生感,反而似曾相識一見如故,席間歡聲笑語此伏彼起,文友相會大家都有聊不完的話題。有人笑而戲言道:此非“八仙聚會——神聊”嗎?是啊,在座剛好八人。我自告奮勇湊數何仙姑,曉寶為藍采和,其余仙家均可對號入座,妥妥的“八仙”之標配矣(純屬開玩笑)!
下午,來到“探花”故里——桑洲鎮田洋盧村。寧海人習慣將平原稱“田洋”,山地為“山洋”。這片田洋約560余戶人家,位于桑州鎮東,清溪南岸,天臺山脈尾段,也是清溪沿岸最大的古村落。因世代崇文,它還有“讀書鄉”之美稱呢!
田洋盧新建的文昌閣
春陽和熙,山風拂面,清溪之水從村邊蜿涎流過。我們一行八人徜徉在這青山綠水之間,遙想一千三百多年前,盧氏先祖在此建村構舍、散技發葉,確實眼光獨到!閱讀萬歷十八年,寧??h令曹學程的描繪:“天作室地,龍吟飛泉,鳳鳴幽谷,得臺岳之靈脈,攬清溪之回瀾。鎖林東之鳳凰,收西山之煙霞。玉帶交匯,碧潭鐘靈。熟地應脈,陰陽交合,文道脈地也。(《文昌閣記》)”——妥妥的物華天寶,地靈人杰之仙境。而這一切,皆緣于明洪武二十一年(1388年),小小田洋盧出了個盧原質。他以廷試一甲第三名的成績,創下了寧海歷代功名空前絕后之巔峰,盧氏探花從此世代傳頌。雖然,盧氏一族當時有多輝煌,此后就有多悲慘:“靖難”后,永樂帝朱棣本擬起用盧原質仍為太常寺少卿??烧僖姇r,鐵骨錚錚的盧原質卻寧死不從,最終慘遭殺害并誅滅三族。然而,一代大儒的風骨和精神,仍被后世子孫無限敬仰與膜拜。
探花樓
村東鳳凰山下有文昌閣,閣前有“探花樓”,樓前三棵亭亭如蓋的苦櫧樹巍然挺立,它們以七百歲的漫長壽命,傲然俯瞰著古老村落的世事變幻。據《文昌閣記》記載:“盧氏文昌閣,村塾也。邑南行六十里,田洋盧村東在焉。鄉紳產中,產正首事,成于元末,族人啟蒙之所也。盧公原質與方公孝儒為外兄弟,少少在讀,篤學解惑不離。公過目不忘,塾中穎異。至盧公太常得道,永樂而成……”,說的是盧原質和方孝儒,倆人原是表兄弟,他們都曾在此村塾里勤奮讀書(盧原質讀書處)。
在我淺薄的認知里,本縣有“天下讀書種子”方孝儒,已屬登峰造極。沒想到,田洋盧的探花郎與方孝儒還是表兄弟。這是什么樣基因和緣分呢?又是什么樣的風云際會,能讓兩位大儒同朝為官?而且,同一時代兩個最厲害的寧海讀書人,最終竟因同一緣由慘遭滅族。方氏一族慘死800多人,盧氏被滅三族,死了60多人。這種草菅人命的社會制度,這種“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專制皇朝,咱國人居然頂禮膜拜地順從了幾千年,這是我這個現代人無論如何想不明白的事!
參觀探花櫧
“探花樓”,現已辟為盧原質紀念館。在修建此樓的捐資者名錄中,我看到了“鄉土寧?!敝骶幈R厚德老師的大名,老師也是一位熱心家鄉文化公益事業者,點贊!這時,有“仙”者欣然提議,讓我寫一篇文章告訴盧老師,就說我們到他家鄉了!于是,一場“王愛山上踏古蹤,探花樓前知音薈”的美好聚會,便有了這一篇并不相配的拙劣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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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王蒙
□ 照片:王蒙等
□ 編排:天姥老人
□ 審核:水東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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